叶玉发现了,此刻的季睿不管看起来多么好说话,本质上还是那个霸道□□的人,知道坳不过他,叶玉没再开口。
季睿确实没做别的事情,除了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救命的稻草,让人有些窒息。
叶玉皱了皱眉:“我不舒服。”
本是简单的一句话,季睿听到的时候,却整个人都慌乱了,一下子爬了起来:“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被你抱得不舒服。”叶玉的话止住了他准备下床的动作。
季睿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叶玉背对着他的身影再次躺下,他大概是妥协了,这次没再伸手揽她。叶玉松了口气,又往里挪了挪,结果挪了两下都没挪动,因为衣服被季睿紧紧地拽着。
季睿的脸贴着她的背,手拽着她衣衫的一角,仿佛这个动作能让他安心些。
叶玉虽然不耐,但尝试了几次都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她因为旁边多了个人,半天也无法入睡。一片寂静之中,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唤她:“叶玉。”
叶玉不想理他,只假装自己是睡着了。
身后的人不依不饶地唤着,一声比一声急切,看他这么一副不罢休的架势,叶玉只能应了。
“怎么了?”
季睿得了回应,才重新贴上了她的后背,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叫你的时候,不要不理我。”
叶玉实在是想不通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就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季睿这么多年打的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折磨的主意?或者说觉得自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还是……内疚?
叶玉想问,又没有问。身后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她也慢慢入睡。
接下来的几日,季睿连朝堂那边都告了假,事无巨细地亲自照顾叶玉。
以前不经常见面,叶玉还能做戏与他维持表面关系,如今这么朝夕相处,她做不下去戏。以前季睿在她这里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都会离开,可是现在她态度也越来越糟糕,季睿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大约是告假的时间太长了,这日有下人急匆匆地赶过来跟他报告:“大人,宫里来人了。”
即使是听到宫里来人了,季睿也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看了看一边翻着书头都未抬的叶玉。
“我要出去一下。”
“嗯。”叶玉淡淡应了一声,过了许久都不见季睿有什么动作,连外边的小厮都着急地又小心催促了一声。
“爷?”
叶玉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季睿紧紧盯着自己,似乎生怕一走回来就看不到人了。
“大人不走吗?总不好让宫里的人等久了。”叶玉只想他能快点离开让自己喘个气。
“这就走。”季睿一边这么说着,却一边反而走向了她这边。
叶玉皱着眉头往床里缩了缩,他还是跪在床上坚持在她额头间落下了一吻:“等我回来。”
叶玉身体僵了僵,这语气太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让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又下意识地否认了。
季睿走了后,那个叫小桃的丫鬟便进来陪着她,也不知道季睿是怎么交代的,她对叶玉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瓷瓶似得,格外小心谨慎,叶玉稍微有个动作,她马上就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
“夫人,”小桃把下人送来的药端给叶玉,“药熬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喝?”
“现在吧。”叶玉接过了碗,送到了嘴边又放了下来,“对了,我有些怕苦,能不能去给我准备点甜品?”
大概是叶玉一直都表现得过于温顺,小桃不疑有他,马上应下:“好,夫人您等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看着她离开了,叶玉起身下来床。
窗台处放着一盆花,她走过去把药倒了进去,果然谁都比段云知好糊弄。想到段云知,叶玉微微有些失神,何水瑶那么大张旗鼓,段云知也被搅和了进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想得入神,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捏碎了一片叶子。小桃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她把空碗转了个头,转身想回到床上,却一下子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男人。
季睿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可是比起愤怒,他更像是崩溃,像是所有压抑的情感一下子决堤。
叶玉被他的表情吓得后退了两步,她以为这人告假了这么多天,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却没想到……
这个动作让季睿愣了愣,脸上的狠意又一点点退散开,尽量放软了语气:“你若是怕苦,下次我让人准备些甜食就是了。你生着病,怎么能不喝药?”
“季睿,”这样的季睿让她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快感,她笑,“你已经知道我的病了是不是?我不喝药不是怕苦,我只是不想活了。”
季睿在听到这话时,脸色果然瞬间变得苍白,他这些日子本就精神恍惚,脸色很差,这会儿更是毫无血色。
去拿甜点的小桃回来时看到季睿在也是吓了一跳,慌忙低头行礼:“大人。”
本来对着叶玉束手无策的季睿,回头看向小桃时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一脚踢翻了脚边的椅子:“我让你照顾夫人,你是怎么照顾的?”
他无法对叶玉发火,便把火气发到了这丫鬟身上。
小桃不清楚状况,却是吓得不轻,马上惶恐地跪了下来:“大人息怒!”
一边的叶玉皱了皱眉,对小桃吩咐:“你先下吧。”
小桃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季睿,见他虽仍有怒意,却半点也不敢在叶玉面前表露出来的样子,知道这里还是叶玉的话更管用,便忙不迭地告退:“奴婢告退。”
等她出去了,叶玉冷笑:“你对她发什么火?我难道是因为她才不想活的吗?”
“叶玉!”季睿上前两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近乎哀求,“不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说?我本来在叶家获罪时就该一起去死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么死太便宜了?或者你应该……”话没说完,嘴唇突然被堵住。
大概是照顾她的身体,季睿这几天一直没有对她有过太亲密的举动,这会儿一旦开始,便隐隐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季睿的动作有些急切,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
叶玉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睛,等待着这场欢爱的结束,一吻作罢,季睿停下了动作,沙哑着声音开口:“叶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很少会在床上让叶玉睁开眼睛,甚至会在情动之时蒙住她的眼睛,可是现在,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叶玉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张因为情yu而微微扭曲的脸,季睿的表情太过复杂,眼里的爱意却是毫无保留地传达了过来。
之前的猜想被证实,叶玉只觉得荒唐。
“季睿,”她有些梦幻般地听着自己的声音问出口,“你不会是想说,你喜欢我吧?”
季睿亲了亲她的眼角:“我爱你叶玉,所以以后,不要再轻易说死了,你最恨的人还好好活着,你怎么能死呢?”
叶玉在最初的呆滞过后,有些想发笑,折磨了她二十年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爱她,她也真的笑了出来:“你喜欢苏姑娘,却娶了我,让她惨死。喜欢我,却看着我家破人亡。季睿,被你喜欢,可真是可怜。”
季睿的表情僵了僵,最后哆嗦着嘴唇说着那最无力的几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叶玉,我后悔了。”
叶玉感觉到自己沉寂许久的心,仿佛重新跳动起来。
她身处这座地狱二十年,日日面对着这个自己最憎恨的人,没有勇气活下去,也没有勇气去死,宛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无数次憎恨自己的无能,把恨意都藏在心底最深处,却在这一刻看到了一线希望。
“季睿,”叶玉的心越来越冷静,“每次跟你做这种事情,都让我恶心,所以,我不想做。”
季睿的眼里闪过了受伤,他头埋在叶玉颈间,等身体的yu望慢慢平息后,抬头替她理了理被扯开的衣衫,语气是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好,我们不做。”
叶玉的眼里露出了几分狠戾,她终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现在,把最尖锐的一把刀,交到了自己手上。
那她当然要毫不留情地捅下去。
☆、季睿番外
季睿在认识叶玉以前,就听过她的名字。
名动京城的美人,惊艳天下的才女,诸多名号,也比不过她有一个手握重权的爹。
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叶大人就这么一位独女,有多么视女如命。
“唉,本殿已经有了阿睿你父亲的支持,若是能再拉拢叶大人,太子可就没什么筹码能跟我斗了。”
后来的新帝,彼时的三皇子在一次私会时这么感叹道。
季睿微微皱眉:“叶大人好像更看好太子殿下。”
“哼,”三皇子有些不悦,“太子也就剩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号是优势了。”
然而不巧就这么一个优势就足以拉拢叶晨,这位叶大人,在某些方面上相当迂腐。
“不过,”三皇子又开口了,“叶晨也不是没有弱点的人。”
季睿知道他要说什么:“叶玉?”叶家那位传说中叶晨有求必应的独女。
“没错!”三皇子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阿睿,我想让你娶了她。”
“别开玩笑了,”季睿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你不是也知道我都已经有小冉了,你怎么不自己去娶?”
三皇子笑了出来:“你这话要是让馨儿听到了,肯定要跟你急,哪有往自己姐夫旁边塞人的?”
季睿自知理亏地没接话,季雨馨是他姐姐,三皇子的正妃。
三皇子还在继续劝导他:“成大事者怎么能在这种小事上拎不清呢?你姑且委屈委屈苏姑娘,等以后大事成了,我肯定做主让你迎娶她进门。但是眼下,我们得把叶家拉拢过来。”
叶晨择婿的目光自然是相当挑剔的,可若是真的说起来,叶玉与季睿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世,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看起来倒也相配,三皇子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若不是他已经有了正妃,自己去娶确实更好一些,但他与阿睿本就是一家人,让他娶也是一样。
季睿还是反对:“不是说那位叶小姐和林家那小子有婚约吗?”
“我打听过了,只是两家口头上的婚约,也做不得数,而且……”三皇子压低了声音,“林家最近太高调了,父皇有意打压。这事就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两家决裂。”
明明是想拒绝来着,又是怎么答应下来的?后来的事情,年岁太远,季睿几乎都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切都按照他们既定的计划走着,除了被叶晨发现苏慕冉的存在。
这位父亲所有的底线便是这么个女儿,知道表面上深情款款的女婿另有心上人,自然是暴跳如雷。
可彼时木已成舟,看着女儿毫不知情一脸幸福的模样,叶晨终究只是私下里用强硬的手段解决了问题。
季睿不得不食下恶果,与叶玉继续伉俪情深。
三皇子没有意外地登基成了新帝,对于日益鼎盛的季家,新帝的猜忌也慢慢显露出来。
一个季家,一个叶家,都是手握重权,又是姻亲,新帝怎么能睡得安稳?
为今之计,只有自断羽翼,叶家,就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三皇子对叶家本就心怀芥蒂。
后来的季睿常常会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叶玉的?他无法承认是从最开始,那样他就不得不同时承认,是他自己把他们之间的可能性给弄丢了,但他又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计划之初让蒙在鼓里的叶玉怀上孩子。
他不敢承认,是为了留住这个女人。
叶晨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不会对叶玉诉苦,所以在叶玉看来,叶家的覆灭和季睿的背叛完全都毫无征兆。
季睿看着那个丢失了风度斯歇底里的女人,他以为自己该高兴的,该尽情嘲讽的,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倒塌了,那是本该属于两人的未来。
妙晴跪在自杀没有成功的叶玉旁边哭着:“小姐,就算您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啊!那也是我们叶家最后的血脉。”
季睿赌赢了,她还是活了下去,血脉对于叶家的人,似乎总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但季宁对于季睿而言,就是一个筹码,一个把叶玉牵制在人间,牵制在他身边的筹码。
即使这个叶玉对他再无半点爱意,再也不会对他笑也没有关系,季睿本以为他能对那种东西无所谓的。
可当那个人再也不看向自己了,他又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暴虐之中。直到欢爱之时,他在叶玉的眼里,看到了那个一脸痴迷的自己,跟自己的沉溺不同的是这个女人的隐忍和厌恶,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撞击一下,有些狼狈地蒙住了叶玉的眼睛。
为什么不择手段把她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为什么死死地把她钉在他正妻的位置上,为什么除了季宁以外再也不要孩子,为什么想赶走她身边的所有人只留下自己。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成了季睿心里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区。
他亲手弄丢了那个满眼爱意叫着自己“睿哥哥”的叶玉,若是再承认自己是喜欢她的,就太滑稽了。
他自欺欺人般粉饰着外表的太平,内里却有什么在慢慢崩坏。
林枫说得没错,知道他与叶玉在云庵寺相会时,自己是恐慌的。
唯有这个人,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林枫曾经在叶玉心中的地位,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都让季睿心里隐隐嫉妒得发狂。
看到两人真的在一起时,他除了嫉妒,更多的是害怕,他怕叶玉真的会被带走。他可以接受叶玉不爱他,却没有办法接受叶玉离开。
即使没有爱,这样纠缠一生也是好的。
这样的想法,还是在一瞬间破灭了,叶玉躺在床上的三天,他也在旁边不眠不休地坐了三天,隔绝了其他所有人,就只有他们两人。
他回忆着大夫说叶玉已经没有生志,心钝痛到麻木。把她逼到这个程度的人,是自己。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才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没有她不行。
gu903();情绪崩溃到了一定的程度,季睿反而诡异地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