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铮言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苏静瓷明白他是不想让这份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才默默地把这一切都扛起来。
闻铮言起身坐到他身边,吻了一下他的额角“没事的,我了解我爸妈,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会想通的,你相信我,不要多想,嗯?”
苏静瓷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周末的时候闻铮言被叫回家去吃饭,他心里清楚,阿姨虽然看着自己长大,把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疼,但这样大的事情,能帮自己瞒下去的可能性很小,但他没有告诉苏静瓷,只说是公司有事叫自己过去。
一进家门,就感到连空气中都透着紧张,他爸站在小客厅的窗前,手扶着沙发背,闻太太则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他回来,反倒偏过头去似乎在遮掩着什么,他看着阿姨躲闪的目光,在心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闻鹤年看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回来了?”
闻铮言点点头“爸。”
闻鹤年指指餐厅的方向“回来了就去吃饭。”
饭菜早已备好,和往常一样,大半都是他爱吃的,闻太太给他夹菜,脸上的笑意却勉强,闻铮言闷头吃饭,只觉味如嚼蜡。
饭吃到一半,闻鹤年忽然开口,常年威严的脸上浮现一点笑意“我之前听你妈妈说你交了女朋友,这是好事,你妈妈总要求你把人带回来,我看却不用着急,多相处些时日,才能知道性情。”
他一招手,一旁的管家把早就准备在那里的一个檀木盒子奉上,闻鹤年让所有的佣人都从饭厅出去,然后把盒子递给闻铮言,道:“这个镯子是你奶奶留给自己的孙媳妇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自己中意的女孩子,就把这个给她,也是我们家里的一点心意。”
闻太太在旁拦阻道:“刚刚还说我着急,你这不是比我更着急,饭桌上说这些做什么。”
闻鹤年却难得没有因为太太的话而妥协,只是伸着手,等闻铮言接过盒子。
闻铮言明白他爸的意思,闻鹤年知道他的性情,所以不想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的儿子挑明,只要他接过这个镯子,就代表他们达成了协议,闻铮言会去按照他所说,找一个女孩子结婚,那闻鹤年就愿意当做现在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放下筷子,直直地看向他的父亲,目光灼灼“爸,我已经找到了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他性情很好,能力很好,长得也很好,我很喜欢他,如果你们愿意,我会很快带他回来和你们见面。”
“只不过,”他停顿一下,目光越发坚定,掷地有声道:“他是个男人。”
“铮言!”闻太太站起身来“你不要乱说话!”她刚想把闻铮言拉走,就见闻鹤年把手里的盒子重重搁在桌面上,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收敛成一尊冷肃的雕像。
他喊了阿姨过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陪太太去楼上,我和他有话说。”
闻太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阿姨扶去了楼上。
闻鹤年站起身来,冲他抬了一下下巴“你跟我过来。”
说完向书房走去,闻铮言跟着他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闻鹤年走到书桌前方才回过身来,明显在压抑着怒火“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闻铮言还是第一次见他父亲对他忍耐到这个份儿上,大概在他父亲那里,越是大事,越不会用草率的态度来解决。
他与他父亲相对站着,沉声道:“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爱他,像您和我妈一样,我想和他一起走完后面的人生,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接受。”
“你混账!”闻鹤年重重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就是图一时新鲜就敢在这里说什么真爱,分明就是被娱乐圈的浮华迷了眼!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叫人去查过了,见不得光的传闻一堆,你就是要和这样一个人共度余生?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
“他那是被人陷害!您不能从流言去判断一个人!”闻铮言大声争辩“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就是爱他,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我看你是连这个家都不在乎了!”闻鹤年满面怒容“我今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和他分开,要么你就别认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也没有你这种令人失望的儿子!”
闻铮言嘴唇颤了颤,固执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继而倾塌下来,闻鹤年虽然对他严厉,但是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自己是一个让他失望的儿子。
他开口,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恳求“爸,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不想让你们失望,我也放不开他。”
说到最后,他身形动了动,竟然缓缓跪了下去“爸,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您,就这一次,我求您成全我。”
闻鹤年拿起书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砚台从他耳畔擦过,差一点就破了他的相,闻鹤年气得声音都在抖“你为了一个男人给我下跪?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闻铮言方才说的都是实话,闻家教育孩子,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跟大人撒泼打滚那是没本事,闻铮言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记事以来就没开口讨过东西,他要去学表演,闻鹤年不让,也是自己想办法报班考试,成年后做投资,再没要过家里一分钱,而他今天跪在这里,竟然是求自己成全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闻鹤年惊怒交加,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管家在外敲门“先生,一位姓苏的先生来拜访。”
闻铮言笔直的脊背动了动,大声道:“不许他进来!”
闻鹤年听到是一位姓“苏”的先生,大概就知道来人是谁,此时沉了沉嗓子,道:“你把他带过来,我要见他。”
闻铮言抿了抿唇,狠狠地皱着眉。
没多久,闻鹤年便看到一个相貌非常出众的男人出现在书房门口,他身上没有任何一点浮躁的感觉,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温润,身姿挺拔面容秀丽,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咄咄逼人,就算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场景下出现,也让人非常舒服,如果不是如此相见,这应该是他最为欣赏的那种年轻人。
他看到那位年轻人冲自己微微颔首,并没有套近乎地叫什么敬称,而是道:“闻先生您好,我是苏静瓷。”
闻鹤年也冲他颔首,冷声道:“你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如果是你们海誓山盟的那套话,就不必说了,我刚才从我儿子的嘴里已经听够了。”
他看到苏静瓷竟然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我知道在您这里,我大概已经是罪不可恕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件事,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所以,”他顿了顿,平静而坚决地道:“我是来陪他跪着的。”
他看了看闻铮言,说完就要屈膝。
“谁准你跪了!”
闻铮言一见他的动作,直接站了起来,动作太猛加上跪了太久双腿已经麻木,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栽倒下去,幸好被苏静瓷手疾眼快地扶住。
他看了闻鹤年一眼,没说什么,也不理苏静瓷叫他,拉着人就向外走,身后传来闻鹤年的怒吼:“你给我站住!”
闻铮言顿了顿,道:“爸,我改天回来给您道歉。”
闻鹤年哪里容得下他,吼道:“你滚了就别回来!”随即响起什么东西碎落在地的声音。
闻铮言一直握着他的手腕出了闻家大门,苏静瓷连叫了他两声没有反应,便站在原地不动,道:“铮言,你握得我手疼。”
闻铮言的脚步随之站住,却没有回头看他,半晌放开他的手,迈开步子自己走,苏静瓷却主动去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生的什么气?”
他语气依然轻快,甚至还有闲心打趣“这是嫌弃我在你父母面前表现不好,给你丢人了?”
“你再说话我就……!”闻铮言十分恼怒。
苏静瓷眨眨眼“你要怎么样?”
闻铮言怒火依旧未平,大声道:“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去跪我爸的?苏静瓷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让你跟着我受委屈的!”
苏静瓷一阵心酸,缓声道:“这怎么就算委屈了?你爸爸也是我长辈,就算真的跪了也不算什么,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见闻铮言不说话,他继续道:“那我问你,如果是我要和家里出柜,你难道希望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如果我拒绝你站在我旁边和我一起承担,你会不会比现在生气一百倍?”
“我当然……!”
感受到苏静瓷的眼神,气焰灭了一半,仍不服道:“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你觉得我不是个男人,承担不了你能承担的东西,还是觉得我根本不如你,要事事缩在你后面?“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把话说这么难听!”
闻铮言最气苏静瓷的就是他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他算是知道高逢义说他当年连怼记者半个小时是怎么来的了。
苏静瓷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他张开手臂,微微抬起眼,一双漾着秋水的眸子就那么望了过去,倒真的带了些委屈。
闻铮言态度再也强硬不下去,走过去把人拥进怀里,亲吻他的发顶“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不是要凶你。”
苏静瓷摸摸他的头发,吐槽他:“弯都弯了,还改不了大男子主义,还有这脾气。”
闻铮言刚想说什么,就听苏静瓷在他耳边道:“我早该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追人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现在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我生气,还要家暴我……”
闻铮言差点原地起跳“谁要家暴你了?你怎么胡说八道?有人拿枪抵着我的头我也不会跟你动手的!你这是诬陷!”
苏静瓷晃晃他那细瘦的手腕,上面的红痕显示着闻铮言的罪恶昭彰。
闻铮言刚才是真急了,他没想到竟然真的差点伤了苏静瓷,立刻双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一时心急昏了头了。”
他拉过苏静瓷的手腕亲了一下,看到那上面的痕迹时是真心疼了,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钟前抽自己两巴掌,小声喃喃道:“真是我错了,我回家跪榴莲。”
苏静瓷笑了“你不生气了?”
闻铮言可怜巴巴道:“你不生气就好,我哪敢生气。”
苏静瓷点头“那好,你把头低下来,我要和你算账了。”
闻铮言抱着赎罪的心情低下头,却换来苏静瓷落在他眉心的一个吻,那人低低地道:“铮言,我爱你。”
“我知道你现在对家里一定很愧疚,我对你的家人也是一样,如果我不那么自私,或许应该说我们分开,但是我只能说我爱你,你不要太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闻铮言心中酸涩,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敢说分开,看我怎么罚你。”又道:“你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
苏静瓷笑了一下,道:“我们回家。”
闻铮言向他伸出手,苏静瓷把手交到他手里,两个人一同向外走。
不远处的树荫下,闻太太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神情难以名状。
回去的路上,闻铮言开着车,忽然皱着眉头问道:“是谁告诉你我要跟家里出柜的?”
苏静瓷想起和林泉通话的最后他问“你告诉我这些没关系么?”
对方在那边冷冷地道:“没关系,这件事霍鸣也知道。”
言下之意无比明显。
苏静瓷沉默一下,道:“你觉得呢?”
闻铮言冷哼“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情只有霍鸣和林泉知道,林泉肯定不会说,那就是霍鸣这小子,打小报告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苏静瓷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第四十四章
自从上次和自己的父亲不欢而散之后,闻铮言和家里就陷入了冷战。
闻鹤年叫他“滚了就别回来”,闻铮言还真就没回去,偶尔和他母亲通话,也是说他爸还没有消气,叫他先避避风头不要去硬碰硬。
事实上闻铮言对自己的父母并非不愧疚,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像大多数人一样娶妻生子,然而他是一个自由的人,和谁在一起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最亲的人也不能干涉,可亲人之间是不能光说这些大道理的,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父母伤心,做儿子的终究还是过意不去,可再是愧疚,他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让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