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苦着脸把事情交代了一下,然后目送着苏静瓷进了闻铮言的办公室,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是有救了。
毕竟如果苏先生都治不了闻总,那也就不用指望第二个人来,他们这些人直接收拾收拾滚蛋算了。
众所周知苏导演是闻总的家里人,而据小道消息,他们人前威风八面的说一不二的闻总人后是个惧内的“夫管严”,这个小道消息来自闻总的知交好友霍鸣,因此可信度很高。
闻铮言对此表示,他一个每年定期以社会捐助形式往林泉的研究项目上砸钱,天天蹲点儿等下班的人没资格说自己。
就算没有霍鸣从中散布,也没哪个不长眼的看不出苏静瓷的地位,他们闻总有多宝贝苏先生呢,比如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就没见过闻总跟苏先生黑过脸,虽然闻铮言平时并不是个爱颐指气使的老板,但发起火来也够鬼见愁的,可是在苏先生面前,温驯得仿佛家养犬,她印象最深的是某一次,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撞到苏静瓷还跌了手里的果汁,闻总训完人之后拿着手帕蹲下去给苏先生擦掉溅到脚踝上的汁液,丝毫不顾及那是在人前。
至于苏先生的电影项目,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投资眼都不眨地往里扔都不算什么了,毕竟老员工中一直有一个传言,她们栖身的这家华蕴影视就是为了苏先生成立的,闻铮言作为当年娱乐圈少有的人气和实力都堪称顶尖的一代小生,三十左右就急流勇退做了幕后,到这一两年更是把业务范围开拓到其它的领域,从当红演员到传媒大佬的转变,也是足以被人仰望的传奇般的存在。
此刻苏静瓷隔着玻璃看着办公桌后坐着的闻铮言,他一身的黑色西装,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正垂眸看着什么。
闻铮言再过三个月就要三十五岁了,时间的流逝让他的脸部轮廓越发深刻,五官就更显得立体,不见多少岁月痕迹反而被打磨得更加英挺,做演员时的习惯使他勤于锻炼控制饮食,至今身材依旧好到可以直接去走秀,最明显的改变是周身因久居上位而沉淀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这人皱着眉,锋利眉尾划出凌冽的弧度,也难怪有些胆子小的下属见到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苏静瓷推开门,抬手敲了敲,立刻便听到从里面人抛出冰冷而不耐的一句话“滚出去,说了策划案改不好就别来见我。”
一听就是十分钟前刚训完人这会儿还没消气。
苏静瓷半靠在门上,语调中还带着笑意,尾音上扬:“你确定?我滚了可就不回来了。”
闻铮言霍然抬起头,眉宇间的冷厉瞬间雪化冰融,他深呼出一口气,把笔扔到一旁“哎呦我的苏导演,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说着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笑,眼底光芒变得柔和,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回到了那个二十五岁明朗阳光的演员闻铮言,他起身走过去把人带进来,又忍不住埋怨一句“来就来,敲的什么门。”
随手关门之后又放下了所有的百叶窗,遮住不时从外传来的好奇的目光,又把人按在扶手椅上坐下。
苏静瓷笑着悠悠道:“我敲了门都叫我滚,不敲门不是要被你拿东西打出去。”
“说什么呢?”闻铮言不满地看向他,在他鼻尖拧了一下“老子都把你放心尖儿上了还说这种话。”
苏静瓷看他一眼,温声询问:“哪来这么大火气?”
被询问的人胡乱摆手“小事,你不用管。”
闻铮言从小被他爸教育,男人是不可以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到家中的,饭桌上也最好不要谈论公事,虽则长大以后,他讨回来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可这种思想却始终深入他心,何况就他自己而言,也绝对不想苏静瓷跟着自己为工作的事烦心。
苏静瓷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些无奈,眼光在一旁已经放冷的饭菜上扫过,眸子转了转,把手按在了胃上,闻铮言眼尖地瞧见,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又胃疼了?是不是在外面又没好好吃饭,我就知道……”
苏静瓷打断他的话,坦然抛出两个字“饿了。”
闻铮言看了一眼一旁的饭菜,估计是凉了,便叫助理另外送一份来,苏静瓷却在旁边补充:“两份。”
还不等闻铮言说什么,他随意地理了一下袖口,淡淡道:“你陪我吃,没人陪吃不下。”
闻铮言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吃点东西,嘴上却道:“啧,真是越养越娇气。”
苏静瓷横他一眼,闻铮言立刻笑了,讨好道:“好好,一起吃,乖。”
助理把从酒店订来的饭菜送进来后,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谈了些有的没的,苏静瓷最近正在跑一部电影的宣传,刚刚以导演的身份参加完了发布会过来,这已经是他导演的第六部电影,俨然已经从一位新锐导演逐渐成长为风格独特水平稳定的熟手,业内不少人评价他隐有大导之风,就在去年,他执导的一部文艺片在国内四大电影节斩获最佳影片,还捧出了一位影帝。
他第一次兴起想要做导演的念头是五年前,那时他在演员领域内几乎已是登峰造极,便起了转幕后的念头,而闻铮言在拿了三个影帝之后就渐渐失去了对娱乐圈的兴趣,他没有什么强迫症,也不认为拿满贯就能召唤出神龙,而是更希望换一个领域去征服。
在知道苏静瓷的这个想法之后,闻铮言立刻着手把自己积攒的资产的资产抵押的抵押,变现的变现,献宝似的把自己的计划捧到苏静瓷眼前。
其实苏静瓷当时是不同意闻铮言这样的,他向闻铮言解释自己从演员跨界固然没有那么容易,资方对他这个新人导演处于观望态度在资金方面容易有缺口,但是凭借自己已有的影响力以及首次执导电影的噱头,再加上孟晓春的帮忙牵线,应该还是能拿到一些投资的,实在不需要闻铮言这样不顾后果地去帮他。
当时闻铮言只是冷冷地道:“是么?找到别的投资商,然后呢,人家找你吃饭,你去不去?让你喝酒,你喝不喝?想往你电影里塞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塞了人又要让你给他们的人加戏改剧本,不然就威胁撤资,你怎么办?”
“我……”
这些事情苏静瓷当然都能想到,但他觉得稍微周旋一些应该也可以解决,闻铮言却不这么想,只拿一双眼睛沉沉盯着他“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你为了一点破钱去跟别人低头的,我们闻家男人也绝对没有让自己枕边人为钱发愁的传统,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
闻铮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有异议就该上升为家庭矛盾了,苏静瓷只好答应,幸而他的导演处女作上映后经口碑发酵和适当宣发,最终以高出成本两倍的票房收尾并于次年的电影节评奖环节拿到了最佳新人导演。
这几年苏静瓷执导的电影,有票房喜人的商业片,也有叫好不叫座甚至赔钱的文艺片,随着他在导演圈子内得到的认可以及影迷的良好反应,越来越多的资方找上门来愿意为他注资,而无论有多少人捧着钱上门找他,他电影片头的出品人一栏放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闻铮言。
他们的关系在娱乐圈早已经是半透明的状态,随着二人相继退居幕后,当年那些为他们痴迷的粉丝热情渐渐淡去,年少时期的鲜花着锦也成为过去,却有一小拨人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们,支持他们共同的每一部电影,也默默地祝福他们的爱情。
眼下闻铮言一边吃着饭,一边道:“我看了一眼数据回馈,你的新电影在网上期待值很高,点映场的时候我看业内反响也不错,之后让宣发部门上点心,”他夹了一块鱼肉给肃静瓷“放心吧,会赚钱的。”
苏静瓷看着对面的人,不难从他眼角捕捉到一抹笑意。
去年苏静瓷拍摄了一部文艺片,诚然口碑很好,无奈拍摄手法过于先进,故事表达过分抽象,虽然在一些小众影评人的口中大获称赞,最终票房却十分惨淡。
作为一次大胆的尝试,虽然在拍摄时苏静瓷便早有预感会是如此收场,但还是连着几天心情有些低落,其中掺杂着对公司的愧疚。
当时闻铮言本想安慰他,结果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宝贝儿你真是太能花钱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妈能花多了哈哈哈哈……不过没关系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咱下次再接再厉啊哈哈哈哈哈哈……”
苏静瓷气得直接在今年开了一部商业片,指望直接把赔掉的钱成倍赚回来,闻铮言知道他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只暗自好笑,大家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点破面子,就算他多赔几部又怎样,他还养不起了?
然而说归说,苏静瓷这些年给公司总的创收还是很高的,因此他偶尔失手,闻铮言就越发想逗他两句,这时察觉到苏静瓷刀子样的目光,立刻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挣不挣钱都没关系,就算公司倒闭又怎样,大不了咱们一起重返荧幕打工赚钱去。”
苏静瓷挑出一块胡萝卜,直接塞到闻铮言嘴里,狠狠道:“闭嘴。”
闻铮言嚼了两下,看他一眼,含糊道:“不爱吃就直接给我嘛,找什么借口。”
吃完了饭闻铮言还有文件要处理,本想叫苏静瓷到内间休息室去睡个午觉,苏静瓷摇头说陪他待一会儿,于是坐在沙发上看书,闻铮言处理合同的间隙抬起头看他一眼,只见那个人头靠在沙发靠背,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抱起一叠文件走过去坐在苏静瓷旁边,让苏静瓷枕在自己腿上,方才继续工作,等到手头工作完成的差不多,闻铮言揉揉鼻梁,然后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悉数放在苏静瓷身上。
时间对他无疑是充满偏爱的,就算是现在,他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看遍浮华名利后越发沉淀下来,举止温润风度翩翩,笑起来时眼角纹路向上翘,反而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风采。
看得久了,闻铮言俯身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痴迷着这个人,无论是经历怎样的事情,天大的难题,只要看苏静瓷一眼,就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
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某位娱乐圈里纵横十几年的传奇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那双澄澈柔和的眼睛闭着,漆黑纤长的睫毛因此垂落下来,而那个不久前还在大发雷霆的老板俯身看着他,眉眼间温柔得快要满溢出来,像是看待世间最名贵的珍宝。
见她进来,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招招手叫她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合同,才把人打发出去。
苏静瓷连着跑了几天的宣传,这时也真是累了,他以前做演员的时候不爱做这些,如今身为导演却无论如何也推不掉,比起演员,导演身份消耗的精力和体力只会多而绝不会少。
这会儿一觉醒来已经是五点多钟,闻铮言见他刚醒过来迷蒙不设防的样子,心里软成一团,怕他睡久了头疼,便用拇指为他揉着太阳穴,苏静瓷抬眼看着闻铮言冷锐却饱含爱意的脸,迷迷糊糊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献上一个柔软的吻。
分开后闻铮言恋恋不舍地在他柔软的唇上又啄了一下,方才哄道:“收工啦苏导演,咱们今天早点回去,你家闻总给你做点好吃的,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虐待你……”
苏静瓷起身,揉了揉额头“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闻铮言登时摆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你竟然嫌我话多?我们七年之痒都安全度过了你竟然在这时候嫌弃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阅尽娱乐圈大小演员的某位苏导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你要是戏瘾犯了下次开戏找你客串。”
他在闻铮言大腿上摸了一把,又在他脸上拍了拍,给出了一口价“一天三百。”
说完率先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三秒后身后传来闻铮言的怒吼“我这张脸你一天就给三百?你知不知道我退圈之前是什么身价,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人找我复出片酬出到几千万了,你别以为仗着我疼你就可以随便压我的价,你这样对得起咱爸咱妈给我的基因吗?诶,你走慢点等等我……”
片刻之后,全体员工在过年的心情中欢送了自家老板一边念念叨叨一边跟着他家苏导演离开了公司。
榕城的五月是最舒适的季节,傍晚的微风习习,带着柔和的凉意,苏静瓷说想要走走,闻铮言便没有开车。
公司选址离家并不远,走路三十分钟就到了,这时正是下班的时候,马路上人来人往,淡金色的阳光跳跃在翠绿的新叶上,两个人并肩走在马路旁,闻铮言自然地去牵苏静瓷的手,被对方回握住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是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整座城市最大的广告牌,上面印着现今最当红的男明星年轻鲜嫩的脸,就在几年前,那里放的还是闻铮言的广告片。
闻铮言见苏静瓷看着那块广告牌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伸手遮住他的目光,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按了按“看什么呢?当着老公的面看别的男人,你这可不对啊。”
苏静瓷笑了笑,把眼神收回,轻声问道:“你有的时候会想念从前吗?”
“偶尔,”闻铮言答道:“不过那又怎样,你男人我当年可是三大影帝,我拍的那些作品的名字永远都会写在电影史上,就算我现在想复出,也一样大把的电影等着我挑,”他用手指了指那块广告牌“就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新人,根本没法跟我比好不好。”
说完冲苏静瓷挤眉弄眼“你要是喜欢这块广告牌,明天我把它买下来,一整年都只放你和我的照片,怎么样?”
苏静瓷失笑“又胡说。”
闻铮言把脸凑到他面前,道:“怎么,你是嫌弃我比不上现在的小鲜肉了?”
苏静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没有,你最帅。”
闻铮言复又站直身体,得意地笑了起来,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捏捏苏静瓷的手,小声地道:“我不用千万人瞩目,我有你看着我就够了,你看我一辈子,我也看你一辈子,谁也不离开谁,好不好?”
没用多久,他便收到了那个他听了十几年的声音的轻轻的回应“好。”
繁华往事隔烟尘,而他们有更长的路要走,多年以后,他们的名字会在那些凝结着心血的作品上并肩,共同被镌刻在影史上,供后人仰望。
而对于闻铮言,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三十几岁的时候还有这个人陪在身边,而经过这许多年月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筑起一座牢不可破密不透风的城池,在自己的城池里,苏静瓷可以自由而毫无负担地追逐他的理想,坚守他的信念。
而无论台前还是幕后,他的目光永远只落在苏静瓷一人身上,当年那抹照进他生命的月光永不褪色,就如同他的爱意也不曾熄灭,无法止息。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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