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眉眼冰冷,轻启朱唇:“说出背后之人,不杀。”
六名家丁头“砰砰砰”磕在青石板上,见了血,鼻涕眼泪满脸:“小姐也知,我家主子脑子真的不好使,小姐心善,饶了我等,我等必禀告老夫人,让世子好好反省,再也不敢了!”
程秀文一张白嫩的脸沾了灰尘,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阮宁:“你这个恶毒女人,今天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啊!疼疼疼!”
阮宁一脚将他踢趴在地上,吃了满嘴灰尘。
她右手一动,手腕翻转,剑光滑过,稳稳停在程秀文咽喉处。
家丁满头汗水,寒意从脚底窜入心口,毛骨悚然。
他颤声道:“小姐剑下留人,我家世子身份贵重,你敢!”
程秀文抱着扇子,婴儿肥的脸皱成一团,喃喃自语:“小爷的屁股嘶。”
阮宁眸子微眯:“是林怃然?”
程秀文猛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瞪大:“!”
阮宁掏出帕子擦干净软剑:“滚吧,脏了我的剑,再有下次,扒光了衣服挂城门上去。”
六人哪还顾得上许多,连滚带爬,拽着还想找茬的小世子手忙脚乱离开:“谢小姐!谢小姐!”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这特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岂不是弱不禁风!想起阮宁满面寒霜剑剑杀招、见血不眨眼的样子,六人打了个寒颤,拉着小世子跑得更快了。
跑出很远,程秀文气喘吁吁回头,看见阮宁盯着她,跟饿狼盯着肉一般。
他打了个哆嗦,抹了把鼻涕:“好凶残的女人,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如此凶残。”
“世子爷,阮姑娘长得倾国倾城啊,林姑娘都没她好看呢嘶。”
“胡说,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然妹妹比她善良多了。”
家丁哭丧着脸点头:“那倒也是。”
……
阮宁将染血的帕子扔掉,眉眼浸了冰霜:“林怃然。”
上辈子她以为自己得罪程秀文,九幽一掌,伤势还未恢复,碰上程秀文,伤上加伤,回去养了好些日子才好。程秀文身份特殊,为了不给谢九玄惹麻烦,她也咽了这口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林怃然授意……阮宁想起上辈子那些莫名其妙针对和陷害自己的人,她将软剑收回腰间,冰冷的脸上一片萧杀。
不过,她盯着程秀文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程秀文身上也有一股波动?比管叔和黑衣人淡了许多。
刚才踢他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九幽引起的丹田躁动太大,程秀文这点波动便不明显。
但是那六个手下身上又没有。
她沉思着不疾不徐回到阮府,阮夫人向她招手她也没看见,蹙着眉头将自己关进了药庐。
九幽身上波动引起的内力增长抵得上她没日没夜打坐几年,二级已经隐隐松动。
她盘膝坐在青石上,运转内力冲击功法二级的厚壁。
日薄西山,天色暗沉。
阮宁缓缓睁开眼睛。
她眸子很亮,垂眸看了看自己手心,一掌轻轻挥出去,假山石碎成了渣。
阮夫人听见“轰隆——”一声,吓了一跳,忙赶来。
阮宁施施然推门而出:“阿娘?”
“这,这是——”
阮宁压了压嘴唇,眼睛晶亮:“我拍的。”
阮夫人脚下晃了晃,伸手摸了摸阮宁额头:“宁宁乖,退了宁国公府,娘给你找更好的人家。”
阮宁:“……”
“夫人,林太师府递了拜帖。”
“来的谁?”
“太师夫人身边大丫鬟。”
阮宁垂眸。
林太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曾在建宁三年事变中拼死抵抗允王造反,一身浩然正气,忠正清廉。
他也是女主林怃然的父亲。
“这——”阮夫人拍了拍手,转向阮宁,“宁宁,她肯定是来求药的。阿娘去打发了她!”
阮宁眸光一转,阿爹三阶灵元丹有一样非常重要的药材,这世上都没有几株。而林太师,恰恰得皇帝赐了一株。
“阿娘,生发丹可以给她,让她拿血根草换。”
“血根草?传言千金不换,活死人肉白骨那个?”
阮宁点点头:“嗯。”
“这她怎么肯换?血根草这么贵重的东西。”
阮宁眉眼清淡,肯定道:“不换就不换,她早晚要来换的。”
阮夫人去前厅处理林夫人的事,阮宁一转身翻出阮府,钻入后山。
刚刚突破,内力奔腾,二级相比一级内力强大一倍不止,在院子里试练,动静太大。
太阳落下山巅,天幕暗下。
猫头鹰的叫声不时响起。
树林里很安静。
阮宁抽出腰间软剑,剑刃在暗淡林间发出刺眼寒光。
她的本命法器为一柄剑,渡劫失败,法器应该封印了。
可惜。
这把软剑是父亲追击蛮子,在蛮子圣池里启出的千年玄铁铸就而成的,虽然薄如蝉翼,可以缠至腰间,但削铁如泥。
剑鞘也是稀世珍品,绕在腰上,宛如腰带,上面装饰了宝石、猫眼,五颜六色,很好看。
阮宁面色清冷,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宛如蒲扇。
突然,她目露寒光,飞身而起,右手翻转,软剑流水般泄出,一剑霜寒,千里冰封!
“咔擦——”
“砰——”
参天大树轰然倒地,月亮露了出来。
阮宁就在剑风劈出的空地上练习剑术。
月光洒在白皙的脸上,眉眼如诗如画。
一个时辰后,她额头渗满细汗,轻轻喘气。
她蹙眉看着东倒西歪的大树,有些不满。
还是差得太远了。
就算按照功法可以修炼内力,但是这个世界到底不以武为尊,即使达到了功法相应的等级,跟修仙界比起来,尚不能达到十分之一。
她又想到那几个身上有特殊波动的人。
不知道他们的波动从哪里来,怎么会对内力有那么大的作用。
她特意试过,阿爹阿娘还有府上一干下人,都是寻常人,不见一丝波动。
得找机会去一趟镇国侯府,至于宁国公府……也要去看看。
功法三级跟二级相比,需要的内力差之千里,阿爹的身体等不得。她得尽快突破三级。
“什么人!”阮宁目光清寒,倏地转身,提剑劈向一颗大树。
她听到了呼吸声。
第5章005
005
阮宁一剑呼啸而出,霜寒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冻结剑气所过之处,大树轰然倒地,树后没有一丝人影。
她蹙眉,清冷的目光落在林间。
刚才那一丝呼吸绝对不是幻觉,对方身手一定在她之上,所以才能在她用出一剑霜寒后消失无踪。
夜色更深,月光更白。
阮宁收了剑,眉目清冷。
她横眉扫了眼漆黑幽深的山林,甩袖踏着云步下山。
月光下,她眉目如诗如画,肌肤如玉,莹莹生光,身形纤瘦,脊背挺直如青竹,飞驰在山林间,犹如神女踏歌而行。
许久之后,九幽声音阴冷:“小乙,你找死。”
小乙摸了摸脑袋,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苦瓜,黑色蒙脸巾堆在颈间:“九幽大哥,阮姑娘好厉害,刚才那一剑,我感觉浑身都被冻僵了,一动都不能动,如果不是九幽大哥,小乙一定会被阮姑娘抓到的!”
九幽面瘫脸难得生出一丝恼怒,他一巴掌拍在小乙脑袋上,小乙头上黑色布巾掉了下去,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小乙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九幽大哥,小乙知错了,不要告诉主子好不好?”
“什么事情能瞒过主子的眼睛?”
小乙张大嘴巴:“啊,主子知道了?”
“跟我回去,丢人现眼,被个女人发现,回去后三个月不许出府!”
“小乙知错了,九幽大哥不要生气。”
宁国公府,湔雪堂。
谢九玄斜倚在榻上,手中捏了一本药集。
乌黑长发半干,带了几分湿气,披散开来,铺在白色长袍上,衬得肌肤玉一般莹白。
他目光始终不离书卷,脸色在烛火中若明若暗,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慵懒至极:“我管不了你了?”
小乙头磕在地上:“小乙知错,请主子责罚!”
空气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哗啦——”谢九玄翻过一页。
“生发丹阮姑娘明日便会送来,我少盯你半日,你又不老实,说吧,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他看完最后一页,目光轻轻扫在小乙凌乱破裂的衣衫。
小乙皱着眉,有些羞赫:“阮姑娘剑气伤的。”
九幽单膝跪地:“主子,阮姑娘剑术高超,不在小乙之下。”
谢九玄眉毛一挑,干燥的手指捏了书卷扔到几案上:“你没用毒?”
小乙:“啊?主子不是说了,除了主子的命令,不得对没有出手的人用毒吗?”
谢九玄笑了:“她可曾对你出手?”
小乙:“出,出了。”
“为何不用毒?”他挑眉。
“阮姑娘剑术好厉害,好漂亮!我看呆了,忘了呼吸,不小心被她发现了,是小乙不对,不关阮姑娘的事。”
谢九玄轻笑一声:“好看?”
小乙脸色涨红:“嗯,嗯,很好看。”
“呼吸被人察觉,看来最近偷懒不少,九幽盯着他,一个月内不许擅自行动,好好练功。”
九幽:“是。”
“谢主子。”小乙垂头耷脑哭丧着脸出去了。
堂内只剩九幽,他面上刀疤在明灭的火光中杀气重重。
谢九玄啜了口茶,声音慵懒:“还有事?”
九幽面瘫着脸:“阮小姐所习剑术高深莫测,属下未能破解,假以时日——”
“我更感兴趣的是她的医术。阮自年上次拜访,浑身死气,油尽灯枯之相,活不过两个月。今日再见,身上死气已去,已然焕发新生,像是枯死的草木发了新芽。你说,他能不能活下来?”
“很有意思,不是吗?”谢九玄眉目含笑。
九幽无法回答。他道:“主子该歇息了。”漏壶已指到子时。
谢九玄起身,如云墨发披在身后,他笑道:“小乙,十四了。”
九幽止步内室;“是。”
“太平七年了啊。”谢九玄漫笑一声。
蜡烛灭了,室内黑了下去。
半夜,宫里突然来人,管家领着人来见宁国公,被九幽挡在湔雪堂外。
“宁国公,皇上不好了!”宫人满面惊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
“吱呀——”门从里边推开,谢九玄衣冠整齐,薄薄一层眼睑泛着青,眉眼不见笑意。
“怎么回事?”
“皇上晚上偷偷吃了凉糕,半夜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这会昏迷不醒,刘院正说,说皇上熬不住了,宁国公救命!”
“闭嘴!休要胡说!”九幽一脚将人踢开。
宫门侍卫远远看见一道白衣墨发的身影骑着马闪电般向宫门冲来,脸色大变,忙大开宫门:“快开门,是宁国公!”
“吁——”谢九玄一路疾行,眉目凛然,浑身气息慑人。
他扔下马鞭,踏进幽兰殿。
九幽紧随其后。
殿内灯火通明,太监宫女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参见宁国公。”
太医院院正提起袖子抹了把汗:“宁国公,臣已经按照您开的方子用药了,但是丝毫不见好转,臣无用,无能为力啊!”
谢九玄眸子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床帐内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脸色有些白,一步一步走过去。
背影看去有些萧瑟。
小皇帝眼睛不安地闭着,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面色潮红,不停有细汗渗出,鬓角挂着汗珠,嘴唇干裂了,喃喃呓语着“舅舅”。
谢九玄伸出苍白的手指,缓缓向司马徽脉象摸去。
指腹落在他细瘦手腕上的一瞬间,滚烫的温度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盯着小皇帝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脖颈,声音有些哑:“茯苓,荆芥,牛膝,川芎,司龄,寄奴草各二钱,薄荷水煎服,一个时辰一次。”
太医院诸人立即去煎药。
刘院正抹了把汗,目光期翼地看向谢九玄:“宁国公,陛下——”
谢九玄笑了笑,眸子里情绪不明:“元气大伤。”
刘院正脸色一白,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
皇帝出生时早产,险些没救过来,自小羸弱多病,后来又逢允王叛乱,身体一再受损。宁国公医术天下无人能及,这些年多亏他翻遍医书,想尽了法子,才将陛下身体调理得好一些,如今因为一碗凉糕元气大伤,怕是,怕是……
“臣有罪啊,臣罪该万死!”刘院正涕泪横流,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谢九玄捏了捏眉宇,笑问:“陛下身边不能离人,今晚是谁值守?李芝呢?”
所有人噤若寒蝉,哆嗦着不敢开口。
九幽将一名宫女扔到殿前:“主子,李芝撞柱,还有一口气。这是值守宫女。”
谢九玄垂眸,对上宫女惊慌的眼睛,声音温和,缓缓道:“不要怕,说清楚,陛下怎么会吃凉糕?不是吩咐你们寸步不离跟着陛下,如何让他自己乱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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