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想那个黑衣人身影,可不就是他这副身材。
她双手环胸,一字一句:“你是不是偷偷溜进过我的院子?”
小乙大眼睛里闪过慌乱,迅速垂头,一只脚磨着地面,心虚道:“我,我听说阮姑娘可以治疗秃发,小乙一时好奇……我不是故意的!”
阮宁眸子闪了闪:“你是不是还跟踪我到后山?”
小乙头垂得更低,耳廓红透:“抱,抱歉……小乙错了,我只是,只是想问问阮姑娘如何生发。”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头都要垂到胸前了:“小乙好想长头发呀。”
阮宁眉眼一派冷淡,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虽然九幽身上波动比小乙浓郁一些,但是九幽随时跟着谢九玄,她不好接近。这个小乙……
她一脸严肃转头看向谢九玄。
“小乙私自跟踪阮姑娘,我已经惩治过他,此事是我宁国公府管教不严,阮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不知小乙的头发,阮姑娘有何看法?”谢九玄眸中一派真挚。
“看在他年纪尚小,这事便揭过不提,日后不许再如此。”阮宁一板一眼道,“至于他的头发,我需要时间研究,他既是体质特殊,要想生发,需得对症下药。”
最后,她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紧张道,“他若想治好,需要跟在我身边,直到我制出符合他体质的丹药为止。”
小乙娃娃脸垮了下去,都快要哭了。
九幽也有些意外。
谢九玄看着阮宁,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自己的小九九是不是被发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谢九玄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这事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可能想到其他地方去。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理直气壮,小胸脯不由挺了挺,腰杆直了许多。
现在是宁国公府求她治病,她只是要个病人而已,别人想来她还不要呢。
嗯,非常的合情合理。
“既是如此,小乙便跟着阮姑娘,直到治好为止。”谢九玄道。
还不等阮宁高兴,他又看着阮宁,眸中带笑,好像有什么深意似的:“只是,阮姑娘以为,多久可以治好呢?”
阮宁垂眸。当然是越久越好。
可是谢九玄也不是傻子,拖得太久他要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要么觉得她有猫腻。
“以三月为期,如若三月之内我不能治好,请恕我无能为力。当然,若是宁国公对此有异议,阮宁无话可说。”
谢九玄捏了捏眉头,貌似在思考。
随着他沉思的时间加长,阮宁表面淡定无波,内心却有点紧张。三个月是不是太久了?早知道说两个月也行,不然一个月也不错。她抿着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就在她觉得计划要泡汤的时候,谢九玄终于开口:“以三月为期,小乙便跟着阮姑娘治病吧,多谢阮姑娘。”
阮宁板着脸:“即使是宁国公府,也不能白白让我出手,酬劳不可避免。”这么点小机智她还是有的,不然以谢九玄的脑子,肯定要怀疑她的动机。
谢九玄轻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当然。不知阮姑娘有何要求?”
“十万两银子。”她脱口而出。
“阮姑娘一颗丹药便不止十万两,十万两很合理,成交。”
“嗯。”她看了眼瞪大眼睛的小乙,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使劲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唇,“放心,我一定能让你长出头发。”
小乙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主子随手就将他送出去三个月,但是一想到能长出头发,他便兴奋不已:“嗯,我相信阮姑娘!”
阮宁回过头看着谢九玄。
“阮姑娘还有何要求?”谢九玄笑道。
“那我便将小乙领走了?”阮宁抿唇。
谢九玄摆了摆手:“还有佛经要抄,你去吧。”
阮宁眼睛亮了亮,拉着小乙胳膊转身就走。
那股波动好像含着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断催动她丹田,内力运转加快,慢慢提升,功法三级偌大的屏障一点点在填满。
走着走着,她才想起,上辈子并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小乙这号人。
第10章010
010
走着走着,阮宁才想起,上辈子并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小乙这号人。
“你几岁入的宁国公府?”她有些奇怪。
“小乙一直在宁国公府呀!主子说小乙一生下来就被抱到宁国公府了。”小乙闻到她身上药材的香气,深深吸了几口,好好闻呀。
“一直都在?”阮宁挑眉。她确定自己上辈子绝对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他。而且看谢九玄对此人的重视程度,并非无足轻重之人。
那么,上辈子,这个小乙到哪里去了?
“既然你小时候在宁国公府长大,为何我此前没见过你?”
“小乙要帮主子找药材呀,一直没有露过面。”小孩脸上都是单纯的笑容。
阮宁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破绽。正好明远殿到了,她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然妹妹,你累不累,我替你抄吧,我已经抄完了!”明远殿里,程秀文一身金光闪闪,满脸殷勤围着林怃然。
“不必,怃然自己可以。”
程秀文眼睛里闪过失望。
阮宁这才想起还要抄经文。她上前拍了拍程秀文肩膀。
“干嘛?”程秀文扭头。
“跟我来。”阮宁掐了他肩膀一路提溜到自己位子上。
程秀文觉得在然妹妹面前失了面子,气得包子脸鼓起来:“你放开!”
阮宁将一沓纸往他面前“啪”一放。
“干嘛?”
“你不是说抄完了,替我抄。”
程秀文瞪眼:“我不!”
阮宁捏了捏手骨,咔擦作响,盯着程秀文:“抄不抄?”
程秀文委委屈屈:“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阮宁:“发现就是你的主意。”
程秀文:“!”
阮宁再次拍拍他肩膀:“好好抄。”
她不知道谢九玄召人祈福的目的何在,但肯定不是祈福。
他那种人宁信自己也不可能信命。
与其将希望托付给不可捉摸的神灵,谢九玄想必更愿意从医书中找答案。
不管朝廷有什么目的,只要不打她的主意,便与她无关。
她带着小乙出宫。
马车上她盘膝打坐,修习内力。
有陌生人在,她只是闭上眼睛,五感是打开的。
“阮姑娘,你喜欢这么坐吗?”小乙看她坐姿甚是奇怪,满眼好奇。
阮宁没有吭声。
小乙瘪了瘪嘴,在马车里看了一圈,本本分分坐着,没有乱动。
“阮姑娘睡着了吗?”他有些腼腆。
“闭嘴。”阮宁道。
小乙眨了眨眼睛:“是。”
这个时辰,街上还很热闹,将军府的宅子是新近赏赐,原是一处前朝重臣宅邸。因着那位重臣不喜闹市,故而宅子有些偏。
马蹄踏在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小乙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在这时,两人眼睛倏地睁开,对视了一眼。
几乎同一时间,二人一跃而下。
一簇箭矢扭曲了空气,携着巨大的冲击穿透马车,射进了道旁榆树粗壮的树干,尾羽颤动不止。
马车夫悄无声息死在一旁。
阮宁抽出软剑,眉眼冷厉。她轻轻扫了一眼,十二个黑衣人,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这些人身上阴煞之气非常重,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让人置身尸山血海的战场。
她蹙眉,浑身神经紧绷。
小乙看到为首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立即站到阮宁身边。
双方对峙也就一眨眼的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忽然,为首黑衣人动了,身形快如闪电,快得产生了幻影,几乎是一眨眼出现在阮宁面前。
那双阴暗的眸子看着她露出个残忍的笑,似乎笃定她必死无疑。
然而,当他的剑劈下来的时候,却没有如预料中一般将阮宁劈成两半,而是“当啷”一声,被阮宁手中那把软剑挡住了。
阮宁剑气挥出的同时,一股寒气自双剑交接处迸发,瞬间冻结了黑衣人的双手,并有蔓延至全身的趋势。
黑衣人脸色骤变,迅速挥剑防守。
二人几息之间便过了数十招,刀光剑影,寒气四溢,阮宁一头墨发随风飘起,侧眸冷厉,手中软剑招招致命,十五招后,黑衣人露出颓势,阮宁脚下一个错步,飞身一剑挑了黑衣人脸上布巾,露出其面目。
黑衣人大失所料,迅速退后。
阮宁脸色冰冷,将小乙往身后拨了拨,手紧紧握着剑柄,小臂极其轻微地颤了下。
如果不是小乙挨着她,不会发觉她已快力竭。
“阮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手不凡。”为首那人露出一张惨白似鬼的面目,目光沉郁邪肆,声音森寒。
他手轻轻一挥,所有人持剑攻来!
阮宁眸光冷冽,雪白的脸上平静无波,手中软剑绾了个剑花,携着巨大寒气向黑衣人沉沉压去。
两人趁机对付小乙。
阮宁见识过小乙身手,知道他不弱,两个人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只是这些人身手不凡,个个都在她之上,仅凭她和小乙万难胜出,得找机会脱身。
小乙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眸中一片平静。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阮宁没想到这个小孩出手即杀招,招式之狠辣丝毫不低于这些黑衣人。
他的武器是一把匕首。
匕首寒光映着小孩鬼魅般的目光,他的身影也如鬼影一般,两个黑衣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刀封喉。
颈部血管割裂,鲜血迸射而出。
阮宁一剑切下一人臂膀,雪白的脸上溅上点点殷红。
她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血腥一阵一阵翻涌,手腕颤得厉害。
小乙迅速跟她背靠背。
阮宁没想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小鬼。
她之前小看他了。
“阮姑娘,我已放出信号,再坚持一会儿,主子会派人来的。”小乙语气沉静。
为首之人目光倏地钉在小乙身上,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没想到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他已看出阮宁力竭,挥了挥手,“将那个小鬼抓回去。”
黑衣人已摸清楚二人出手路数,将他们团团围住,以守为攻,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转眼间,阮宁身上已中好几剑,脸色苍白发青。
小乙出手重在快,出其不意,如今陷入七人阵中,匕首处处掣肘。
黑衣人似乎是折磨够了,开始逼近,招式越来越毒。
“受死吧。”为首那人一剑飞出,朝阮宁喉咙刺来!
她前左右三面受敌,背后小乙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
眼看剑刃就要刺穿喉咙,阮宁忽然飞身而起,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滴在剑上,眸子里带着俯视苍生的平静。
黑衣人嗤笑,当她垂死挣扎,七柄剑复又攻上去,突然间寒光大盛,一剑霜寒,千里冰封。
所有人都保持着进攻的样子,冻成了冰雕,一动也动不了。
阮宁内力耗尽,重重摔落在地,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袖口白木莲。
她眸子颤了颤,艰难地挪动手臂,摸到小乙脖子。
还有气。
她思绪渐渐浑浊,脸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眸子虚弱地睁着,视线里渐渐映出一道白色身影。
虚虚晃晃,带着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不知道说啥的作者。童靴们你们多留点言啊。
第11章011
011
阮宁心知自己在梦境中。
眼前是大漠孤烟,塞北荒凉。
雪山经年不化,薄薄一层草地上开了遍地三色堇。
身着红衣的姑娘奄奄一息伏在在烈马上,手钏铃铛洒落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地,给她似曾相识之感。
她好像就在红衣姑娘的身体之中,伤口处传来炽烈的疼痛,嘴唇干裂开来,身体叫嚣着饥渴。
她去往一片绿洲的途中遭遇蛮子伏击,身边随从拼死为她杀出一条血路,她带着一身伤骑马逃走,逃了很久很久。身上的血已快要流尽,力气一点一点消失,最后一口水早已喝尽。
天地在旋转,记不清日夜颠倒了几回。
马儿脚步越来越慢,终于,马也倒了下去。
黄土掩埋了她半截身躯,风将细沙吹进口鼻,她僵硬着身躯,心想,快死了吧。
可是她不想死,她才十一岁,阿爹说要给她寻如意郎君,阿娘箱奁里那套绣得精美如画的嫁衣还没有送给她。
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一滴泪水顺着她眼角滑下,落进细沙中,很快消失不见。
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嗓子里冒烟,沙土烫如火焰。
日升又月落。
没有人。
地平线上霞光漫天那一刻,巨大的绝望淹没了她,她感觉到眼睛一点一点阖上,生命走到了尽头。
原来人要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只看见一片白色影子。
“你醒了?”耳旁传来温柔的声音,好像泉水叮咚,又好像环佩倥偬。
她转了转眸子,看到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脸。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脸上带着担忧,眸子里浸满温柔,一袭雪白衣袍,一边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往药罐里挑拣药材,一边含笑告诉她没事了。
她的心突然间砰砰砰跳个不停,像是怀揣了一头小鹿,慌得不知所措。她不知怎么想起话本里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故事,一个美人因为被人救了就要以身相许,多好笑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们途中遇到你,不用担心,你身上都是皮外伤,如今无事了。”那人语气温和,眉眼像画一样。
她又想起城里那个老夫子摇头晃脑念“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念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她以前不懂,男人她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有书中说的那般。
可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那些美好的句子全都堆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搭了线诊脉,冰冰凉凉的细丝环住手腕,明明没有温度,她却觉得烫得厉害。
仆人给自己喂药时,他手里拿了一卷书坐在远处,嗓音清越,温柔地念着书里的故事,偶尔扫来的目光里全是安抚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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