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将昨晚过招之事说了下,末了,提到她打了宁景一掌。
花无痕难以置信,瞪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疯了疯了!”他喃喃着,“他站着没动,就让你打了???”
阮宁没说话。
花无痕面色复杂:“他待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这也是阮宁想知道的。
花无痕摆了摆手:“老子需要静静。这特么刺激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宁景让你打了???”
他再次睁大眼睛看了阮宁一眼,自言自语:“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宁景那可怕的身手,他站着让人打,难道是一时不察?
那也没可能。
他可以不察,但他的身体早已练得反应过度,但凡有人靠近,他出手或许比脑子反应还要快一步。
所以定是他故意的。
这特么真是奇了怪了。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解,要不他也去试试,万一宁景这王八蛋功力退步,能让他杀了呢?
宫人领着阮宁向皇帝寝宫走。
宫人上次领过她,知晓皇帝对她不一般,就连宁国公也是。
宫道有些长,走路需得一些时间,她怕阮宁闷,恭敬道:“陛下每日都要问姑娘何时入宫,若不是宁国公按着,陛下差点跑出宫去。”
阮宁:“陛下每日习武吗?”
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
小皇帝的性子,在宁国公面前是敬畏,在阮宁面前是千方百计耍赖;宁国公虽然管得严,但对皇上甚是关心,一点磕着碰着都会冷下脸,习武之事,不过皇上一时兴起,阮宁来时,他乖乖听话,阮宁不在,他是不肯用功的。
说到底,才七岁,心性未定。
阮宁没听到回答,扫了她一眼,心里了然。
她面无表情,一心运转功法,炼化内力。
“宁妹妹!”一道声音从侧方花园传来。
阮宁侧首,面无表情。
程秀文一身金光闪闪,摇着一把洒金扇,向她走来。
阮宁看了眼程秀文身旁那位气势不一般的老人,敛衽行了一礼:“老太君。”
老人点了点头:“是阮自年家的丫头啊?居然这般大了。你爹当年还是个伙头兵,一眨眼都成大将军了,时间太快了。”
阮宁没有说话。
老太君笑了笑,眼睛慈祥:“你们小辈说说话,我看看太妃去。”
程秀文见祖母走了,看着阮宁,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那个,宁妹妹,我有事跟你说。”
阮宁面无表情:“何事?我要去见陛下。”
程秀文扫了眼宫女:“你先走,我带宁妹妹去见陛下,我们边走边说。”
阮宁不管他,踏步而行,程秀文紧跟不舍。
他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阮宁一心运转功力,只当没这个人。
“那个,宁妹妹,”程秀文挠了挠头,包子脸上闪过落寞,“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找你麻烦,我如今知错了,日后定不会糊涂行事。”
见阮宁没反应,他乌黑的眼睛失望地垂下:“宁妹妹,你知道么?原来然妹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
程秀文自言自语:“小时候,镇国侯是我大伯,后来大伯和大伯母战死疆场,我爹袭了侯府爵位。祖母病倒了,阿娘日日以泪洗面,我爹不会武,好多人说我爹没用,笑话我连武功也不会,是个废物。可是爹娘不肯让我习武,我很难过。他们都有人喜欢,我没有。”
“后来,我去太师府,见到了然妹妹,所有人都欺负我,她会对我笑,会跟我玩。”
“可是,你知道么,”他眼睛里很迷茫,“然妹妹她说,她只是看我傻,说两句话就乖乖跟着,像个听话的小尾巴,她只是逗我玩。”
他眼眶都红了:“我真心喜欢她的,从小到大,她有委屈,我比她还难过,谁若是欺负她,我一定替她出气,她为什么要骗我!不喜欢我就算了,把我当傻子。”
阮宁受不了,在他哭出来前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何必非要人喜欢,你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别人怎会喜欢。”
程秀文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他欺负自己,她已经找回去了,早就两清。
至于林怃然,书里程秀文可是一直死心塌地,林怃然这是在程秀文面前暴露了真面目?
她摇摇头,面上无波无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要追剧去啦,终于有时间了~
第46章046
046
阮宁看见小皇帝第一眼,眉宇便皱了起来。
宁国公在纠正司马徽的字,她不便这时候上去打扰,只好静立一旁等着。
司马徽小小的身子坐在宽大的座椅里面,努力挺直脊背,细胳膊颤颤巍巍捏着毛笔,白嫩的小脸上一片严肃。
“啪——”
谢九玄手中戒尺在他手腕轻轻落下:“提笔要有力。”
小皇帝嘴角一瘪,眼泪汪汪,抬头,谢九玄面色冷淡,眸子平静如水。
他吸了吸鼻子:“舅——宁国公,朕该休息了。”
谢九玄扫了眼香,漫不经心:“一炷香时间还未到,今日若写不满,明日便写两页。”
司马徽委屈巴巴,含泪提笔。
“啪——”
又是一下。
谢九玄眉头拧着:“皇上近日偷懒了?写得不如前几日。”
司马徽眼眶发红,小胖手握着笔抖了抖,气鼓鼓:“朕,朕才不会偷懒!”
他挺直脊背,腮帮子鼓起,认认真真写了一个字,写完昂着头看向宁国公。
谢九玄喝了口茶,当没看见。
司马徽又要哭了,看了看谢九玄手中的戒尺,不敢放肆,含着泪泡继续写。
谢九玄依旧一袭绣金白袍,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眼平静,尊贵斐然,一举一动慢条斯理,什么都不在他眼里。
此时端着茶盏,低头啜饮,眼睑半垂,侧面看去,鼻梁挺直,轮廓分明。
阮宁视线一扫而过,在他手上顿了顿。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如玉,宽大有力。
她的目光顿在那只手包扎的伤口处。
不知怎么,她想起昨晚宁景受伤的手指,或许是错觉,她竟觉得这只手跟宁景的很是相似。
就在她思索时,谢九玄蓦地抬眸,跟她视线对上。
那双眼睛冷静如泉,眸如点漆,带了点探究看她。
阮宁眸中冷若冰霜,淡淡回视,无声行了一礼,随即平静地收回视线。
她淡然地想,宁景跟谢九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只是恰巧都伤了手指而已。
谢九玄是什么人?
天之骄子,谢氏一族大家长,养尊处优,从小受尽追捧,生来活在高处。
宁国公府七年之前的灭门惨案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即使如此,他也并未被击倒,扶持司马徽登基,力挽危局,将大梁的未来扛在了肩上。
这是一个,很强大,强大到几乎没有弱点的人。
这样的人,心冷硬似铁,不接受任何弱点。
而宁景,阮宁想到这里,垂下眼睑。
她眼前闪过宁景在船上梦魇时的呓语,那双眼角的湿润让她目光复杂。
宁景自通州回来后便阴晴不定,想来小时候的经历对他影响太大,时时噩梦,靨得梦里难眠。
烙痕太深刻,哪怕他做回普通人,依旧克服不了本能,有人靠近,他身体会先于思考,出手制敌,一击毙命,一切以自己的生命为先。
这是一个看起来强大,其实心里千疮百孔之人。
他跟谢九玄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阮姑娘?”宫女有些紧张地唤她。
阮宁将思绪拉回,抬头,司马徽和谢九玄拧着眉看她,动作如出一辙,乍一看有些怪异。
阮宁上前行礼:“臣女见过皇上,宁国公。”
司马徽嘴角抑不住地上扬,包子脸刻意板了起来,显得威严:“免礼。”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溜下去,小短腿迈着稳定的官步,神赳赳气昂昂走到阮宁面前:“阮教习今日为何进宫啊?”
阮宁:“皇上有召。”
她将手里的药奉了上去:“皇上的药该吃完了,这是新的。”
宫人呈给谢九玄。
阮宁垂眸,小皇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她抿唇:“臣女为陛下请一下脉如何?”
小皇帝眼睛一亮,昂着脖子,勉强道:“允了。”
阮宁蹲下,抓过他的小手,二指摸到他脉上。
越听,她心越沉,只是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
小皇帝见她诊个脉诊这么半天,觉得她大概医术不行,想嫌弃又怕打击她,故道:“请脉之事自有太医和舅——宁国公,你小小年纪,想必诊不出什么,别灰心。”
他还拍了拍阮宁肩膀以示鼓励。
阮宁:“谢陛下。”
司马徽摆摆手,笑得嘴角压不住:“咳咳,朕习武的时辰到了。”
宫女忙将头低下,眼角抽了抽。
阮宁:“陛下刚习完字,此时不宜习武,臣女有要事与宁国公相商。”
司马徽嘴角瘪了,目光黯下来,控诉地看着她,再看看宁国公:“阮教习是朕召进宫的,舅舅你不能跟我抢!朕要习武!”
说着,他一下子扑进阮宁怀里,杀了阮宁一个措手不及。
她不能躲,不然司马徽这么大冲劲,定要摔着。
一双小胖手迅速攀住了她脖颈,奶气呼在她脸上,阮宁不自在了。
她淡淡道:“陛下,此举不妥,请松手。”
司马徽反而揽得更紧了。
小孩的身体很软,像云朵一般,阮宁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谢九玄淡淡开口:“陛下。”
没有什么情绪的一声,小皇帝从阮宁肩膀望过去,委屈巴巴,眼睛里含了水泡:“朕该习武了。”
谢九玄看着他,眸色不变。
司马徽嘴巴瘪了,小手不情不愿松开阮宁,扭头冲到墙角,拿屁股对着宁国公,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阮宁起身。
谢九玄吩咐宫人:“看着陛下。”
宫人忙躬身应是。
小皇帝狠狠瞪着阮宁和宁国公,眼眶红红的,小胸脯上下起伏,嘴巴噘得可以挂油壶。
阮宁抿唇,将他控诉的眼神抛到身后。
小皇帝的身体……
谢九玄看向阮宁:“跟我来。”
阮宁跟上。
“陛下身体如何?”谢九玄问。
此处空无一人,九幽抱剑守在一旁。
阮宁听出他语气中的疲倦。
她扫了眼谢九玄眼下青色,淡淡道:“不好。宁国公医术比我高出数倍,想必更清楚。”
她的固元丹只能帮司安徽减轻痛苦,营造出身体在好转的假象。
若是没有髓元丹,他的身体会一天天垮下去,直至走到终点。
“药草还没有找到?”阮宁眉头蹙了起来。
谢九玄捏了捏眉宇:“尚未。”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九幽脸色也难看许多。
阮宁:“陛下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谢九玄蓦地抬眸,看向宫墙,墙外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枝繁叶茂:“谁。”
九幽眼神一变,立即追了过去。
阮宁望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宁国公是如何发现的?
看九幽的样子,却是对宁国公深信不疑。
谢九玄面色冷了下来,浑身气势凌然。
宫中守卫迅速传宁国公命令,封闭宫门,搜查贼人。
半晌,九幽回来,杀气外溢,守卫见到他这副样子,脸色发白。
“主子,属下无能,让人跑了。”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阮宁有些讶异。连九幽也追不到的人?
谢九玄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将今日入宫之人造册呈上来。”
众人领命下去。
他看着阮宁:“继续说。”
阮宁开口:“宁国公预计药草还需多长时间找到?”
谢九玄沉默了一会儿:“会找到的。”
他语气淡漠,带着一切尽在掌控的笃定。
阮宁知道若是世上还有谁有这种本事,也只有宁国公谢九玄,此事他若是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她淡淡道:“尽快,陛下等不了太久,他的身体已经呈油尽灯枯之相,此事不必我说,宁国公想必比我更清楚。”
九幽心情很是不好,他忍不住:“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他眼神焦急地看了眼谢九玄,瞪着阮宁,语气不甘。
阮宁垂眸:“尽人事,听天命。若是找不到……”
后面的话她没说,小皇帝前世的结局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如果改不了,不过跟上一世一样。
宁国公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份血缘牵绊,再也没有弱点。
九幽身上煞气更重了。
阮宁行礼告退:“既无事,阮宁告退。”
谢九玄摆了摆手,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直到消失不见。
九幽:“主子……方才那是……”
谢九玄:“贪狼。”
“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九幽道。
谢九玄语气淡漠:“四大护法抓了三个,他该着急了。”
“他会劫狱?”九幽问。
谢九玄笑了笑:“不会。”
他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上落下的花瓣,眉目冷淡:“他会去找平南王。”
九幽:“属下现在就派人——”
谢九玄回头,脸色在日光中白得透明:“七年前,允王怎么死的,七年后,让他们再来一次。”
“原来以为能玩很久。”他语气淡漠,眼睛里闪过一丝厌倦:“没什么意思,罢了。”
九幽脑子里一个激灵,凉气顺着脚底窜入头顶,他瞳孔皱缩,一丝恐惧从眸子里滑过。
“是。”嗓音低哑。
谢九玄离开,脊背挺拔,仿佛皑皑山巅屹立不倒的雪松,千年万年,他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无悲无喜。
九幽立即跟了上去。
接下来几日,宁景都没有出现。
阮宁每日照常修练,内力耗尽时习惯性找宁景,抬头才发现人不在。
短短几日,这个院子里没有他挑剔的声音,众人竟有些不习惯。
阮宁从打坐中醒来,视线一转,院子里的藤椅上空荡荡的。
小乙独自霸占了小红蛇,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一人一蛇蔫头耷脑。
花无痕那日知道阮宁打了宁景一掌,这几日便喋喋不休。
阮宁若不是打不过,有时想将他一掌扫出去。
怪不得宁景那么对他,都是有缘由的。
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宁景小时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