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年之事到底年代久远,时至今日,世人可能只知其诗,却不知当年之事。
这几个知道的则是有些兴奋了。
宁国公已经很久没有诗作流传出来,也不知道是不写了还是全都收了起来。
倒是没想到今日碰巧跟着人群来瞧热闹,竟还能遇上这等好事。
他们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来听。丝毫不觉得大汉们的题目是为难,甚至还有一丝高兴。
谢九玄今日与平日里很有些不同,他收敛了身上煞气,多了些贵公子的气质,少了许多高高在上的冷漠。
这样的直接后果,便是人们没有那么怕他。
虽然敬畏,却多了一丝亲近。
他们敢在人群里起哄:“作诗,作诗!”
谢九玄自己么,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内心里却并不这样从容。
近乡情更怯,没有来的时候,觉得月亮落得太慢,太阳出来得太迟,这一天度日如年。
到了这扇门前,心跳得快了一些,不知名的力量催着他往前。
他薄唇轻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说出超过九首诗。
人群沸腾,一度压过了乐声。
汉子们大张着嘴巴,心态有些崩了。
谢九玄丢下一句:“承让。”
人群露出善意的笑。
大喜的日子,做什么都是寓意好的。
里面趴在门缝里偷听偷看的一群人跺了跺脚,知道门要开了,忙用上了逃命的速度跑回后院去向阮夫人报信。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
阮宁一听,心不受控制跳动起来,像是揣了一个小鹿。
她有些莫名,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会因此而紧张而激动的人,但事实告诉她:不,你就是。
她忍不住摸了摸胸口,嘴角在自己没发现的时候勾了勾。
阮夫人不小心瞥见,眼皮一跳。暗道:谢九玄上门求亲那会,她见过谢九玄看宁宁的眼神,爱意是藏不住的。
她还想着日后可以少操些心。
如今看阮宁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懂。
他们家宁宁,一如既往的倔。
认定的,就不会松手。
她的感情就比谢九玄浅么?
阮夫人摇了摇头,不见得。
“时辰要到了!”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小丫鬟们偷偷躲在窗缝里往外瞥。
院门打开,门外依稀可见新郎,她们不由得转头看了眼阮宁,内心尖叫:娘亲,救命,这是什么神仙眷侣!
阮宁清晰地从乱糟糟的脚步声里听到一声不同的。
节奏、轻重,完完全全跟所有人不同。
她不用看,肯定那一定属于谢九玄。
她拜别父母,阿爹阿娘两鬓有了稀疏白发,他们眼眶止不住发红,却强忍住泪水。
在这种离别情绪中,阮宁心里滋生出不舍。
她跪下磕头,既有这辈子的,也有上辈子的。
“阿爹,阿娘。”
阮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忙拿袖子抹了抹,弯腰将阮宁扶起:“汴梁才多大,想家就回来,你的武功,谁能拦得住你不成?”
一屋子人笑了起来。
阮宁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是啊,没什么难过的,多笑笑,阿娘。”
阮夫人露出个笑,偷偷掐了阮将军一下,暗暗道:“都是你惹的,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害得我在闺女面前丢脸。”
阮将军心里那丝心酸霎时不见,只剩满脑门问号。
明明是看见夫人哭他才不由得有些伤心,怎么变成他先哭的了??
阮宁眼里露出一丝无奈。
“时辰到了!”
出嫁的女儿要由兄弟背上花轿,一路上脚不能沾地,否则寓意不吉。
阮宁没有兄弟,便请了家族中一位堂兄背她。
远远地,她看着谢九玄立在那里,她慢慢靠近,谢九玄的眼睛注视着她。
他今日很好看。墨发,红袍,眉目分明,矜贵自持。
人群里,她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这个人。
哪怕刻意忽视,却也无法否认。
她眼里只看到一个谢九玄,谢九玄眼里只看到一个阮宁。
在他们四周,却有无数人,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有人惊叹。
“他们站在一起,就是在讽刺我,是我不配。”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美貌啊,阮宁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她怎么那么美!”
“我晕了,我已经晕了,让我做会梦,别把我打醒。”
……
也有人嫉妒。
“宁国公那样的地位,怎么可能不纳妾,我早晚会有机会的。”
“他一定是被阮宁骗了,等他见识足够多的女人,早晚会抛弃她。”
“希望到了那一日,可以看她痛苦流泪。”
……
有人对他们的恶毒话语感到不适,默默远离。同时心想,宁国公从一开始,眼睛就只看得到阮宁。而此前那么多年,他又何曾看过别人?
她摇摇头,最后羡慕地看一眼阮宁,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谢九玄骑马走在前面。
他的身后就是轿子,轿子里坐着阮宁。
她今日梳了发髻,即使有凤冠做挡,依旧难掩风华绝代。
他心知中意这个人,丝毫与她的容貌无关,却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忍不住心跳加快。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云朵,柔软而温暖,所有的阴冷,所有的狂风骤雨全都消失,他忍不住弯下眼睛。
阮宁悄悄从轿中往外看去,正好跟谢九玄这个笑容对上。
谢九玄嘴角一僵,随即若无其事转过头。
耳廓红了。
阮宁内心的轻松建立在他人的紧张之上。
发现谢九玄可能比她还不自在,她便完全自在了。
“落轿——”
阮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修长,白皙,掌心有旧疤。
她将手放到那只手中,有些凉。
她用力过大,手指插入那只手指缝中,形成一个紧紧相握的动作。
待反应过来,她欲要抽出,却被谢九玄更紧地握住。
“别动。”谢九玄轻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商量。
阮宁目光在两只手上盯了一眼,不动了。
之后谢九玄牵着她拜堂,引来宾客注目。
谢九玄不着痕迹地露出两人交握的手,听见众人低头细语,彼此惊讶,他便会压一压唇。
阮宁是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他的小动作。
她又挣了挣,谢九玄:“别动。”
他步子迈得小了些,走动时袖子摆动变得稍大了些。
于是便能很清晰地让别人看到他握着阮宁的手。
阮宁:“……”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她以为谢九玄是这样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我以为是那样的时候,他又是这样的。
所以,这人,他是在,炫耀?
跟她有同样领悟力的还有花无痕。
他瞧见谢九玄那暗搓搓高兴的表情,眼角就是一抽。
这特么有什么好炫耀的。谢九玄成个亲,人都变傻了!
然后一个时辰后,谢九玄用实际行动告诉花无痕,就算傻了,那也是智商碾压。
拜过堂后,阮宁由丫鬟引着去了主院;谢九玄并不能脱身。
他只来得及看阮宁一眼,就得出去招待宾客。
宁国公府只他一个主人,梁司南即使来了,也不能代表谢府招待宾客。
谢九玄充分发挥花无痕的作用。
拿他打头阵。
有要拼酒的,花无痕上。
潜进来捣乱的,花无痕上。
谢九玄一个眼神,花无痕打个酒嗝,欲哭无泪:“错了,祖宗,知错了。”
管家打发人将这醉过去的可怜倒霉鬼扶到房中歇息。
月上中天,宾客已散,深秋寒意涌上来。
他踏着一地月光,伸手推开了主屋之门。
阮宁坐在那里,抬起头来看他。
“散了?”她问。
“嗯。”谢九玄眼睛注视着阮宁,酒意酝酿,四肢百骸都有些酸软。他喝酒没有注意,一晚上下来,灌了许多,这会眼前朦朦胧胧,像是蒙着一层迷雾。
有种雾里看花的神秘。
礼仪嬷嬷来之前考虑过很多事情,甚至想过宁国公若是不愿意靠近夫人她该如何做。
万万没想到事实完全出乎意料。
甚至于,她不得不怀着十二万分的愧疚打断二人注视,赶紧道:“国公请坐到夫人旁边。”
正合谢九玄的意。
谢九玄坐下来,他身上淡淡雪松混合了酒的清香飘进阮宁鼻子里。
她甚至闻得出,谢九玄身上水汽的味道。
他洗漱过才来的。
她这样想着,礼仪嬷嬷将她二人衣摆打了个结,绑在一起:“永结同心。”她非常清楚宁国公忌讳,没敢碰到他。
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近,阮宁看见一把纯金铸就的剪刀。
礼仪嬷嬷拿起来,分别剪了二人头发,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九玄目光被两那两撮头发吸引,看了好几次。
嬷嬷又端来两杯酒:“合卺酒,从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阮宁伸手接过,抬眸看着谢九玄眼睛,一起喝了下去。
“礼成!”
嬷嬷们喜气洋洋地将桂圆枣子往床上扔来,砸了阮宁一身,扔完所有人笑眯眯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顿时空荡荡的,只剩了阮宁和谢九玄两个人。
阮宁动了动身子,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硌得慌。
谢九玄突然凑近,她心蓦地一跳。
第110章110
110
“干什么?”阮宁忍不住往后躲了下,目光紧盯着谢九玄。
谢九玄手一顿,缓缓低下头来,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这人肌肤堪比细瓷,莹润白皙,烛火摇曳中,就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不自在目光一晃,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盛满细碎光点的眼睛,漆黑如点墨,薄薄的眼睑,眸子狭长而深邃,此时带着笑意,眼睛弯下去,荡出一片笑纹,愉悦自他身上蔓延,搅动阮宁心湖,将整间屋子都点亮了。
阮宁仿佛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久久无法回神,一颗心也好像给人握住,肆意揉捏,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这人抚上她睫毛的手。
一股不同于她体温的温度自掌心蔓延,她睫毛一颤,视线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别闹。”阮宁有些自在道。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这样亲近过,即使做好了准备,她也……忍不住迟疑。
这不是比武,更不是练剑。
她束手束脚。
可谢九玄笑了,仿佛一朵花开,她甚至自耳边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笑得她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上不自觉发烫。
这人高兴得完全不知收敛,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股愉悦奇异的让她心里膨胀出一股酸软,再多坚硬也融化消释,她感觉到了内心的妥协和纵容,不由垂下眼睫。
她想,修仙界邪宗双修功法她都能面不改色翻完,谢九玄这人行事虽不受约束,骨子里却最是守礼,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他还没自己看的多。
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一想,她找到些底气,眼睛又看回谢九玄脸上。
又撞进了他带笑的眸子里。
他好像就在等她自己撞进去似的。
“噗。”谢九玄笑出声来,揉了把她的额头,声音极好听,“这冠太重了,拿下来吧。”
阮宁拧了把眉毛,不过还是乖乖低下头,等着他将凤冠取下来。
确实很重,脖子酸得慌。
不过,他这一笑,倒是缓解了阮宁紧绷的神经。
她不知不觉中松了口气。
刚才谢九玄离得太近了,近得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那凤冠用了很多珍珠、宝石,已经是她的品级可以用的上上之品。
她由堂兄背着上花轿时,不知多少人望着凤冠霞帔惊叹。
谢九玄却丝毫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取了后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动手解阮宁衣袍。
阮宁眼睛猛地睁大,忙按住他的手。
谢九玄垂眸看着她。
她一双杏眼瞪着他,薄红的唇泛着水光,犹如沾了露水的樱桃,呼吸间似乎还有馨香。
他喉咙有些发痒,眼睛却不自觉带笑,伸出手摸了摸那水润饱满的唇:“衣服不舒服,重么?将礼服去了罢。”
阮宁同意这一点,心稍稍放下,谢九玄却在此时凑近她耳朵,低声道,“宁宁。”
她不受控制抬头去看谢九玄眼睛,却低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她一转头,嘴唇就擦过了谢九玄的唇。
薄薄的,有些凉,很……软。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回味刚才那个不能算吻的触碰,阮宁忙板正脸。
旁边谢九玄又笑了一声,仿佛看透她所思所想。
阮宁有些恼怒,暗想,你可以亲,我怎么就不可以。
于是,她先发制人,双手按住谢九玄,整个人扑上去,嘴唇目的性极强,精准碰到了谢九玄……的唇。
还是很软,还有些酒的清香。
她忍不住咬了咬,甚至还……舔了舔。
这事完全不在她意识思考范围之内,等回过神,感觉到嘴中的味道,她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哈哈哈哈哈……”谢九玄笑得不能自已。
他斜倚在床上,墨发缭乱,衣襟不整,胸膛若隐若现,眉梢轻轻挑起,眼睛好看得不像话。
阮宁耳朵忍不住泛红。
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想,不怪她。
要怪也怪谢九玄长这样。
谢九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玩味道:“好吃吗?”
阮宁面无表情,可惜红得透明的耳朵出卖了她。
谢九玄声音里满是愉悦,整间屋子都被他感染了。
“看来味道不错。”他说完,阮宁心头猛地一跳。
一缕头发轻轻扫过她的脸。
谢九玄低下头来,她尝过味道的嘴唇亲了上来。
“轰——”
阮宁眼睛微微睁大,手不由拉住他的袖子。
谢九玄垂眸,手托住她的后脖颈,轻轻抚摸:“别动。”
gu903();阮宁更紧地攥住一只袖口,浑身都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