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前常有年轻剑客不能论道这一说法。因为剑法修为低的人剑性不定,与高深的人论剑,常常会被别人带着走,从而迷失了自己本来的剑。
但这对像阮裳与叶孤城这种境界的人已经不算什么了。修为到如此,大家道心已定,自然不会被别人影响。
在收起木剑之后,阮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情严肃了下来。
叶孤城眸底神色掩下,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持重矜冷的模样。
这样的气氛要是叫叶孤鸿来看,一定会大跌眼镜。但也幸好,他此刻是不在这里的。
阮裳上次在马厩与叶孤城论过剑。在知道这位叶城主已经摸到了破碎虚空的门槛后,她这次将谈话的深度愈往深了一层。
直接引到了如何突破大宗师境界。
在谈完之后,叶孤城沉默了会儿忽然问:
“你的剑道是什么?”
这其实也只是例行反问。叶孤城并不期望能得出什么答案来。
但阮裳却不知道,她反而认真思索起来。
“我的剑道。”
阮裳沉思了一下,想着自己为何会破碎虚空,大概是想要看看这世界之外的地方吧。
这也是她一开始习武的原因。
到如今已将近有二十载,这信念却还是没有落下去。
于是她道:“道无止境,心中有道,一山之外便还有另一山。我于攀山处扶摇而起,只为另一方乾坤。”
简单点就是:别问,问就是,自从知道天还能碎之后,我一心就想着要把天捅破蹦出去看看。
毕竟哪个剑客没有个上天的心呢。
不过当真的破碎虚空后,阮裳却……后悔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叶孤城在听到阮裳的剑道后眼神微微顿了顿。
“一山之外,另一方乾坤吗?”
这句话与之前的天翻地覆放在一起,叫他不得不多想。
叶孤城心中微沉,看向阮裳的目光愈发莫测。
“阮姑娘说进一步,是以什么身份来说的呢?”
局外人还是局内人?
阮裳自然是以一个破碎虚空过的人的身份说的。
但这种事情,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于是她只是道:“城主若是疑惑,不若便看此剑。”
阮裳掏出小木剑来回头看了眼叶孤城。
想着自己破碎虚空时的剑意,便出了一招想要给对方引导。
可在叶孤城眼中,就是阮姑娘在话音落下后,拿着小木剑神色郑重的向前刺了一剑。
真的是特别的——平平无奇。
叶孤城试探的心陡然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陷入了奇怪的境地。
然而阮裳却并不知道,她蕴含了奥义的一剑在外表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小孩子在玩玩具。
两个人鸡同鸭讲在这一剑之后彻底结束。
一直到小红马突破禁制闯了进来,才打断了尴尬。
桃林中忽然多了另一道声音。
叶孤城道:“此时时候不早,今日论道不如就此打住。”
那魔性一剑还在他脑海里,叶孤城觉得,他或许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阮裳也意识到已经从早上到下午了。
在小红马拖着她的衣袖要往外走时,对着叶孤城点了点头“也罢,今日就到这儿。”
叶孤城此刻已经敛下了情绪,看了眼小红马淡淡道:“这马该怕是饿了,阮姑娘若是有事,便先走吧。”
正好阮裳今早剑也练了,道也论了,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完了。
这时便也神色舒缓告辞:“那我便先带小红去吃马草了,叶城主保重。”
一直到人离开,桃林中只剩了一人,叶孤城才收回了目光。
他本能的觉得刚才的论道有些不对,但细思却又想不出来什么,只能暂且不做理会。
事实证明,叶孤城所想不错。
这种不对劲的后遗症直到当天晚上才显现出来。
在处理完公务,与南王通信后,叶孤城将密函放在烛火上烧烬,确定不留下痕迹后才将目光移向了璧上长剑。
今日事情众多,他直到现在也没有练剑。
这对于一个日日不缀的剑客来说,无疑是难以忍受的。于是在夜半众人都已安睡之时,叶孤城拿起了剑走出了院子。
蜀中不比白云城,他无法在海边练剑,但他的心绪也不受影响。对于叶孤城来说,只有练剑能叫他暂且平静下来。
他闭着眼忘却白日的事,心中慢慢只剩下了剑。
冰冷的寒光在月色下闪过,就在他心绪渐定,想要出剑的时候,叶孤城却猝不及防想起阮裳那一剑来。
那魔性的一剑似乎有什么魅力,叫他控制不住双手。
不自觉的跟着挥了一遍。
白衣剑客飘然于月下,那些招式都化作了直白一刺。
而叶孤城的思绪竟然被剑带着走了。
不对,他究竟在干什么?
叶孤城眉头紧皱,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今日心不静,无法练剑才被阮姑娘影响后,他的剑却发出了嗡嗡的铮鸣之音。
似乎在与他情绪共鸣。
还不等叶孤城反应过来,下一刻,冲天剑气直冲云霄。
他被陌生的剑意震的后退一步,唇角渗出血迹来。
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蜀中的庭院中了。
面前是一座寺庙。
远远望进去佛像庄严,叫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在他疑惑时,一位内力深厚的高僧从里面走了进来。
“施主,你已经想好了吗?”
叶孤城皱了皱眉,在无法分清情况前,没有开口。
那高僧见状身上气势外泄,许久叹了口气:“既然施主心意已定,自此之后,你的法号便叫大德了。”
“入我少林,需六根清净,一心向佛。我观施主杀意太重,今日便在此替施主断了尘根吧。”
虽然自身.欲.望寡淡,但毕竟是个男人的叶孤城:……
这和尚是将他当成了谁?
而这时,门被推开,在少林隐姓埋名很久,刚准备进去剃度的原.大德圣僧.石之轩听见这话:……
等等,这是什么魔鬼少林?
第22章
叶孤城从未想到自己一直半信半疑的破碎虚空会发生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在与那叫了空的和尚对话后,他还来不及诧异自己只是在月下一剑就突然从大明来到了大唐,下一刻就被对方说到做到的动作.逼.的拔剑反抗。
“我不叫什么大德,禅师怕是认错人了。”
原本早定了法号为大德的石之轩在听到里面了空的话后,就停下了脚步,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洒扫弟子,一点也没有出来继承那个法号的自觉。
了空听见这话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变:“阿弥陀佛,相逢既是有缘,既是如此,那么大德之号给谁都一样。”
“施主莫要妄自菲薄。”
从不妄自菲薄的叶孤城:……
这和尚怎么竟听不懂话?
在看到了空主意丝毫不改后,他只能拔出了剑,用动作表明自己并不想出家,可是……
那一晚对叶孤城来说已经并不想再回想起来了。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够强。
他只在那佛院离呆了一夜,第二天就回来了。
但那一晚对叶孤城来说,足以成为他年少成名独挑海南群侠后的黑历史。
要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无法忽视,叶孤城真的很想将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可是昨晚与那和尚相斗时所受的伤却叫他只能皱了皱眉。
想起阮裳的话,叶孤城眸光微垂。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破碎虚空一说,武学到极致,便能去另一方世界。
从前竟是他井底之蛙了。
“城主?”这时候外面侍卫已经敲门了。
“水已经让下人备好了,要给您送进来吗?”
叶孤城每次练完剑都会沐浴焚香,侍卫在天亮时就早早备好了,这时见城主久久没有出来,便大着胆子上去低声问询了句。
说来也奇怪。
城主从来没有起的这么晚过,即使昨夜是去练了剑,但往常第二日的时候城主依旧会早起,这还是第一次见城主到现在还没起。
正在侍卫奇怪的时候,叶孤城出声了。
“将水备好放在外面就行,还有……”
他微微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去找位大夫来,避开王府耳目,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侍卫在被告知要找大夫时还有些疑惑,可在听出城主声音不对时,面色不由大变。
城主竟然受伤了。
他这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难道是昨夜别院里来了刺客?可是这江湖中究竟有谁能叫城主受伤?
一瞬间侍卫脑海里闪过重重阴谋,可是那些冒出来的人名都在叶孤城的武力值下被一一被否认。
只觉得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但叶孤城吩咐完,并没有再说其他的意思,他虽心中好奇,但也只能连忙退下去找大夫。
房间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等到人走后,叶孤城眸光闪了闪,才看向肩上的伤口。
昨夜的时候,为了自保,他与那位了空禅师缠斗在一起,受伤并不轻。
那禅师用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招数,年轻不深,内力却不浅。一手掌法.精.妙无比,即便他自诩年少成名,在江湖中罕有敌手,竟然也只与那禅师战了个平手。
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的剑法在此间已到顶峰,却不想异世更有厉害之人。
这个发现让叶孤城目光顿了顿。
虽然昨晚的事情他已不想提起,但无疑破碎虚空却在他心底深深的印了上去,叫他不知何时,竟燃起另一种冲动来。
“世界之外的世界。”
叶孤城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禁又想起那魔性一剑来。
那一剑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还是只是凑巧?
叶孤城抿了抿唇,始终没有答案。
正想着,侍卫很快便去而复返。
为了不将城主受伤的事情传出去,他特意找了蜀中普通医馆里有些名气的游医,这类人居无定所,也不涉及江湖,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在敲门之后,他等了会儿才听见一声:“进来。”
叶孤城轻咳了声,铜镜上印出他略有些苍白的唇色,看着触目惊心。
大夫一进来就闻到了屋内的血腥味,心中不由微微顿了顿。
然而叶孤城却面不改色。
“劳烦。”
在说完后,他便送开了捂着肩头伤口的手。
那止着血的手一松开,就露出了其下掌印。
佛印端端打在伤口处,虽然无.毒.,但却从中截断了叶孤城的内力,叫他此时想要运功都无法做到。
猜想或许便是两个世界内力体系的不同之处。
叶孤城便也不再强行运功,准备让大夫来看。
佛印一出,房间里气氛就变了变。
那佛印之前从未在江湖上看过,但只凭借这个,就能立马叫人想到少林。
难道昨夜有少林僧人来袭?可是城主与少林无冤无仇,怎么会……
就在侍卫暗自疑惑着的时候,大夫已经看完了。
“城主是受了内伤,体内血气郁结,这才如此。”
“老朽开几服药,每日按时服药。之后才能再看。”
叶孤城此时无法运起内力,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需要多久才能好?”
他身为白云城主,又在这种紧要关头,如若一直受伤……
大夫摇头道:“内伤痊愈慢,急不得,城主切记三个月内不得动武,不然到时候内伤复发,情况便要严重的多。”
剑客留下暗伤有多严重,叶孤城不是不知道,更何况那伤是封截内力之用。
在听见这话后,他只是面色沉了些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三个月不能动武。
看来计划又要往后再推推了,但是南王那边……他眉梢微冷,在大夫离开后看了眼手中的剑。
阮裳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演练的蕴含了自己上天奥义的一剑在无意中坑了叶孤城一把。
叫他强行破碎虚空之后又因为剃度的问题与另一个世界的少林高僧打了一晚上,导致三个月内不能动武。
她在小木剑嗡嗡作鸣的时候就醒来了。
奇怪,这木剑跟随她多年,平常只有在剑意被催发时,才会嗡嗡的与她心意共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阮裳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通。
索性她并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在想不通后也就不再多想了。在起床洗漱沐浴之后便要出门。
今日送东西来的是个从未见过面容的年轻女子,举止大方,仪态也颇为好看。
她身上有股莫名的气质。
即使阮裳从前并不关注旁人,却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多看了两眼。
公孙兰心中得意。
她就知道这世间终逃不过美人与美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即使是她易了容,改了衣衫,在人群中,那位阮姑娘却还是会多注意她一眼。
这样想着,于是她身姿更曼妙了些。在弯腰倒水时,不经意露出修长的脖颈。
一个美人如此大献殷情本该是叫人愉悦的,尤其是那美人十分的知情识趣。
但如果她献殷勤的对象同样不是一个女人就好了。
阮裳对这种姬里姬气的感觉实在不感兴趣。
在看到陌生婢女的动作后,她沉默了一下,开始思考着自己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一个两个的总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些女人。
难道她自己其实也是姬里姬气的?
不,阮裳是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她可是原本世界里的一代宗师,人人敬仰的那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尬尬的气质。
在公孙兰倒完水,抬起头含情脉脉的准备看向阮裳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这时好像看见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一样,忽然后退了一步,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怎、怎么了阮姑娘?”
gu903();“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