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王一时分外无语,只以为此人临近科举不认真温书反而趁着夜色在花园里约会小丫鬟,但也没有过分苛责,只板起脸来说了两句让他潜心向学的话。
而黄生却慌张地跪了下来,口中喊着:“全是晚生的错,请王爷勿责罚郡主。”
盛王皱起眉来,和宋学士对视一眼。
宋学士一时分外尴尬,只想立刻离开。
但盛王请他一同去书房,又把黄生带到书房,屏退了下人。
宋学士心知肚明,盛王必定要当着他的面证明明珠的清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处在盛王的位置,也会这么做,当面澄清,以免造成误会。于是也既来之则安之,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还没问两句,苏语惜正好来送点心——她近些日子常常在这个时辰来送点心,以防只今日来太过巧合引起王爷怀疑。
苏语惜听了这事,立刻说应该让明珠前来对质,以防这书生胡乱污蔑郡主清白。
盛王闻言看她一眼,苏语惜有些紧张,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但盛王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同意了她叫明珠来的提议。
结果喊了明珠来,她一句轻飘飘的没见过,盛王就立刻信了,苏语惜目瞪口呆。
但她好不容易做的局,又特意等到宋学士上门拜访时发作,就是怕盛王根本不听黄书生说话,直接选择包庇女儿。
有外人在场,盛王怕传出去不好听,就必定会想办法当着外人的面澄清此事。
而苏语惜的计划,是当着外人直接想办法坐实明珠与书生私相授受的事实,以此逼迫盛王,为保全女儿的名声,将女儿许给黄书生。
这样的机会,苏语惜岂能就这么让盛明珠轻飘飘一句话带过?
她忙插话:“王爷,虽然我也相信明珠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这样的问话是不是太草率了。”
盛王又淡淡看她一眼,转头对明珠道:“这位黄书生说这是你的荷包。”
明珠又摇头道:“女儿确实从未见过。”
苏语惜给春蝉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也不见春蝉有任何反应,不由心里暗骂,这贱丫头,之前对好的台词,这会儿却仿佛忘了一般。
她不及细想,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亲自上阵:“哎呦。”
“怎么了?”盛王看她。
“臣妾只是觉得这布料甚是眼熟,像是极其珍稀的软烟罗。上次府中得了匹这般花色的软烟罗,似是……似是……”
“有话直说。”
“似是全送到了郡主的院子呢。”
第13章
“你确定这是软烟罗?”盛王神色不明地看了苏语惜一眼。
“臣妾确定,这般天青色的软烟罗,又叫作雨过天青,极其名贵。”苏语惜急着陷害明珠,并未注意到盛王的神色。
盛王点点头:“明珠,你还记得那匹软烟罗在何处吗?”
“女儿不记得了。”明珠摇头。
苏语惜以为明珠见到软烟罗有些慌了,开始说谎。她有些得意,指出自以为的事实:“明珠,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不记得?”
“对你来说很珍贵而已。”明珠语气平淡,不急不缓,但话中透出的轻视之意却让苏语惜暗暗咬牙。
“明珠。”盛王叫了声她的名字。
明珠领会了他的意思,换了委婉些的说法:“母妃这话可是问错人了,一匹布料而已,哪值得我天天惦记着,我又不是您……房里的嬷嬷。”
从她的断句,苏语惜有理由相信她本来是想说“我又不是你”,配合明珠惯有的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让苏语惜心下暗恨。
这个贱丫头,看你一会儿还嚣不嚣张?
想到自己的计划,苏语惜强自按捺下来,又继续问道:“那紫韵和春蝉呢,总不会连她们也不记得了吧?”
按原本的计划,春蝉此时会装出紧张心虚的样子,被一再质问后,才说出这软烟罗的确是郡主之物。
但此时的春蝉低着头,也并不接话。
而面对苏语惜的质问,紫韵也权当没听见,直到明珠示意她回答,她才开口。
这个细节又把苏语惜梗到了一下。
“回王妃的话,这软烟罗当时郡主拿到就随手赏人了。”紫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苏语惜更气了。自己口中珍稀、名贵的布料,在明珠眼里就只是可以随意赏人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胡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随意赏人呢,怕不是你这个丫头为了维护郡主,便信口胡言。”
没人接她的话,她又继续道:“不要怕,明珠,就算这软烟罗真是你的又如何,你说实话,你父王不会责怪于你的。”
“紫韵说了已经赏人了,母妃为何话里话外还要把这荷包往我头上扣?”明珠问,“想知道这个荷包是哪里来的,不去问拿着这只荷包的黄书生,却要一再盘问于我,追问我一卷布料,又是何道理?”
苏语惜一滞,她太过急切了,加上春蝉的不配合,让她已经有些失言了。
她忙看向盛王,见后者没什么表情,才勉强放下心来道:“母妃也是关心则乱了,既然你要问黄书生,那便问吧。”
明珠走到黄生面前:“既然你说这是本郡主的荷包,那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黄生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实话实说恐于郡主名誉有损。”
“让你说你就说。”盛王冷哼一声,他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女儿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会与他人有私的,此时对黄书生吞吞吐吐的样子甚是不满。
“是郡主的一个丫鬟给晚生的,说郡主邀晚生于今夜亥时在花园见面。”
“是哪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按照早排演好的,黄瑜此时应该指出春蝉,而春蝉会就势认下。这样就算盛明珠咬死不认,两方口供加一份软烟罗也能让她百口莫辩。
但与苏语惜不同,黄瑜一眼看出春蝉的沉默怕是意味着反水,他不敢按计划指认春蝉,便说道:“晚生并不知道那个丫鬟的姓名。”
“不知道姓名?那你怎么能肯定是郡主的丫鬟?”盛王质问。
“这……晚生不曾想到有人敢拿郡主生事,立时便信了,是晚生愚钝。”
黄瑜发现春蝉可能反水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一时猪油蒙了心,听从苏语惜的计划,一起算计郡主。他当时被苏语惜描述的一切所诱惑,甚至忘了之前郡主给他的威慑,只想着,只要坐实两人有私,那郡主就不得不嫁给自己,这般极品的美人就落入自己怀抱。而她嫁了以后,就算盛王对自己不满,为了女儿不吃苦,他今后也会在仕途上给自己一些帮助。
见黄书生也不按计划来,苏语惜更是有些慌了,她站出来说道:“既然紫韵说那软烟罗赏人了,那不如说说赏给谁了,让这个人出来对质,也好证明明珠的清白。”
紫韵犹豫了一下,苏语惜心头一喜,看这丫鬟的表情,难道是真的在说谎。
“不要怕,若是哪个人敢拿郡主赏赐的布料生事,母妃定会为你做主,对那人严惩不贷。”
“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紫韵,当初那布料,我给了谁?”
“回郡主的话,那软烟罗,您给了萤萱小姐。”
“哦?”明珠思考片刻,“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当时是萤萱抱怨母妃偏心,这布料只给我一个人,我便将那软烟罗送了她。”
苏语惜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萤萱的身上。
当初得了这匹布料的时候,她是为了在王爷面前卖个好,才肉痛地把送到王府收到的那匹软烟罗给了明珠。
因此,当春蝉拿来这软烟罗制成的荷包时,自己还夸她做得好,以为这独特的布料定能让明珠百口莫辩。
却没想到……
她当然要争辩:“这不可能是萤萱的荷包,我从没见她带过。”
明珠上前两步:“这荷包可有绣字?”
刚刚察看过荷包的盛王回答:“没有看到绣字。”
明珠又说:“有的荷包刻字是在极隐蔽处的,父王可否容我上前察看?”
盛王点点头。
明珠上前,翻出荷包内里,在几层布料下,翻出来一个极小的绣字:“呀,这是……”
荷包里的字,却是一个“萤”字。
盛王和凑过来的苏语惜都看到了,苏语惜愣住了。
“母妃,您刚刚不是说,若有人敢拿我送的布料生事,定会为我做主吗?”明珠提醒她,“我等着您为我做主了。”
“这不可能,”苏语惜想不明白为什么荷包里会出现一个“萤”字,只能空泛地辩解着,“萤萱她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母妃,既如此,不如把萤萱也叫来,当面问询,也好证明她的清白。”明珠把这话还给了苏语惜。
第14章
萤萱跪了一段时间祠堂,刚被放出来没多久。
此时,突有下人来传,请她去盛王的书房。
如无大事,盛王不会叫让女儿们去书房。萤萱心里抖了抖,险些以为父王反悔要让她多跪几天。
来到书房后,看到其他人,她知道不会是跪祠堂的事,暂时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狐疑地打量在场这些人。
盛王开口问:“萤萱,你可见过这个荷包?”
萤萱是真的很茫然:“女儿不曾见过。”
“明珠说她曾给你一匹软烟罗,你可有印象?”盛王又问。
“是,我记得,为什么……等等,这个荷包就是软烟罗做的?”萤萱反应了过来。
“是,”盛王示意她看荷包内部,“这荷包是从这位黄书生那里发现的,荷包里绣着一个萤字。”
萤萱再蠢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父王,这荷包绝不是女儿的。”
盛王见她慌乱,刚想出言安抚她,却见盛萤萱指着明珠道:“这软烟罗是你给我的,谁知道你有没有自己留一部分。”
“萤萱。”她进门不先问来龙去脉,而是先指责明珠,盛王皱眉,发声制止了她。
“父王,”萤萱争辩,“她好端端地把那匹软烟罗给了我,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抱着陷害的心思。”
萤萱自从母妃那里听说,盛明珠曾以把她嫁给黄书生来威胁母妃,内心就一直记恨着此事。
她并不知道今日之事本是苏语惜一手设计,只知道此时,绣着萤字的荷包从黄生那里拿出来,再加上明珠之前送她的软烟罗,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盛明珠在设局陷害她,其目的就是要把她嫁给黄生。
她慌了,一时口不择言,只想让父王相信自己:“盛明珠,你可真够毒的,半年前你给我这软烟罗的时候是不是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妹妹慎言,当时只是见你喜欢,才送你的。何况,半年前我又怎能未卜先知,知道此时会有个书生来府上。”明珠说得是实情,半年前她尚未重生,仍当盛萤萱是好妹妹,萤萱喜欢的东西能给的她基本都会给。
更何况,这软烟罗,长公主的陪嫁里各式花色的都有,连这雨过天青也不止一匹。
盛王眉头微皱——萤萱连事情经过都没了解,便为了摆脱嫌疑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自己的姐姐。他一时对这个女儿分外失望。
一边旁观的宋学士此时也觉得盛王的二女儿有些不像样,完全不似郡主般大方坦荡。
但对别人的家事,他并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仍是沉默地坐在原处。
盛王对这片混乱也有些头疼,荷包上绣着“萤”字,但黄生又口称这是郡主之物。
他想了想,又问黄生:“把荷包给你的那个丫鬟是什么时辰将荷包交于你的,具体又是怎么说的,你能否把她的原话复述出来?”
黄生装作回忆的样子:“是昨日戌时,具体……等等,晚生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昨晚,那丫鬟并没说荷包是郡主的,只说荷包是她家小姐之物,只是晚生当时下意识地以为她指的是郡主。”
他想得很清楚,此时这个荷包眼看是无法栽到郡主身上了,那不如就顺着证据改口栽到盛萤萱身上。虽然她没有盛明珠貌美,但也算个清秀小美人。何况,她即使不如长乐郡主身份尊贵,但对此时只有秀才功名的他而言已算是高不可攀了,盛萤萱毕竟也是盛王的女儿,若能娶了她,那对仕途也是极有帮助的。
至于苏语惜会不会报复,到时候她女儿的幸福系在自己身上,她自然不敢太过分,黄瑜这般想着。
“你刚刚还斩钉截铁地说是郡主的荷包,现在又改口说是萤萱之物。你的说法一会儿一变,让本王如何信你?”盛王质问道。
黄书生苦笑:“不瞒王爷,晚生第一次见到郡主时,便对郡主一见倾心,但自知身份低微,非郡主良配。在见到荷包时,晚生内心希望是郡主,于是下意识就没有想过其他可能。”
他边说边望向明珠,似是想取得她的认同。
明珠却只觉得恶心,此人心思卑劣,却偏还要装出一副光风霁月之态。
此时说出这番话,无非是见无法攀扯自己,便退而求其次,试图攀扯萤萱。
但他的算盘打错了,他这般作态,别说盛王已经对他起疑,就是苏语惜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盛萤萱也恨恨地瞪他一眼,这人不仅胡乱攀扯,还说什么内心希望是郡主,把她拉下水,却又摆出一副她只不过是盛明珠的备选的姿态:“你胡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让人给你递什么荷包,我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穷书生!”
“萤萱。”盛王制止她。
苏语惜见黄书生也反口咬上萤萱,是真的彻底慌了。萤萱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一直对萤萱寄望甚高,是绝不会让萤萱嫁一个穷书生的。她捏紧拳头,哪怕鱼死网破,她也不会让此人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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