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说:“天天加班,也就老武那身板能撑住,我是不行了。钱没挣到多少,腰椎疼得厉害,明年打算换个工作。”
有人道:“咱们就是做木工活的,换来换去,不还是个木工。”
“你懂个啥,我外甥在城里做装修,挣钱多又轻松,一个月能有这个数呢!”
瘦高男比划着手指,表情激动。
武昕森吃完一碗面,将碗推开,夹起盘中的蒸饺沾酱吃,他看似没参与讨论,不过别人的话他都听着。
木工师傅每月的工资不少,尤其到年底,工厂几乎天天加班,有加班费。武昕森有钱就挣,忙至快过年这会,他银行卡里已经有一笔不小的存款。
临近过年,工厂放假,工人们纷纷离开,武昕森背上简单的行囊,走出工厂,他搭上一辆前往桃溪乡溪东村的汽车。
溪东村,是一个现代称呼,在成朝时,它叫孙钱村。
村落偏僻,村路崎岖,汽车颠簸一路,在村口停下,武昕森下车。
武昕森没有沿着脚下的村路进村,而是绕着村子走,前往村子的东郊。
东郊荒凉,杂草丛生,不过也因为荒芜,才保留了以往的风貌,当年那座小土丘还在。当年,武昕森的家就安置在小土丘上头,现今那里住着一户养鸭人家。
养鸭人家将整座小土丘用木栏围了起来,木栏里,一个小女孩拿着树枝正在追鸭,将鸭群追得乱窜,有名妇人从厨房里头出来,用围裙擦着手,呵斥了女孩两声。
养鸭人家的屋子低矮,屋旁搭了个大棚子做鸭舍,倒是令武昕森想起,当年他家房屋旁搭的打铁作坊。
武昕森不过是抽空来看看曾经家的位置,没多久他就站在村口,叫了辆车回去,但不是回家具厂,而是去车站。
动车上人挤人,武昕森站着,和他一同买站票的人不少。
车靠站时,出于惯性,站着的人身体会倾斜,朝武昕森倾靠过来的是位戴耳机,背了个双肩包的男青年,就二十出头。
他没站稳,摇摇晃晃,武昕森伸手搀了下他的手臂,他抬起头,不冷不热道声谢。
白净的皮肤,稍长的刘海,清清秀秀,他的年龄、身材、个头都和顾澹近似。
虽然不是顾澹,武昕森还是多看了他一眼。
动车再次靠站,武昕森下车,跟着人潮走出车站,抬头一望,望见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武昕森抵达一座陌生的大城市——越城,这里是顾澹的老家。
眼瞅着就快过年了,武昕森在越城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在那儿住下。
武昕森租住的地方就位于市中心,他租的单房,带厨房厕所,房子装修一般,家具齐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每天早上醒来,拉开窗帘,武昕森能看到热闹的街道,还有几步之遥的一座大商场。
武昕森每天买菜,自己做饭,他一般在家歇息,用手机浏览信息,傍晚会下楼到广场走走。总能见到一些遛狗的人,玩耍的孩子,说笑的大人,人们生活富足,快乐。
除夕夜,武昕森自己做了一桌饭菜,有用烤箱烤的胡饼,有用电饭煲煮的饭,还有蒸鱼,炒肉,炖的鸡汤。
武昕森解下围裙,关掉抽油烟机,他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啤酒,到餐桌前就餐。
吃过晚饭,武昕森躺在布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手机信息提醒,他点开一看,他收到木苗园工友老吴的贺年短语。
老吴已经回到老家过年,他刚学会用聊天软件,好友圈里不时发他老家的照片。
照片里有他的一家人,他女儿很漂亮,是个大姑娘。
在现代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夜,武昕森只有寥寥几个工友互相问候,没有亲人。
这个时代的通讯非常发达,只要有对方的一个电话号码,就能聊天,能视频,哪怕远隔千里,有重山汪洋的阻隔,也能时时交谈。
春节过后,武昕森开始找工作,商场提供不少工作机会,实在不愁没有工作,但这些工作有的清闲钱少,有的辛劳钱多,但没什么前景。
在距离武昕森住所五六公里之外,有一处新建楼盘,很多装潢公司的工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武昕森去找工人们打探工薪待遇,很快他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有木匠手艺的武昕森,会按照设计图纸,给户主手工制作衣柜或酒架之类的木构家具。他的工作态度向来端正,为人落拓,不说装修队的领队喜欢用他,户主对他的工作也十分满意。
就这么干了四五个月的装潢工作,队里来了个小年轻,叫孙光洪,也做木工活,他跟着武昕森像个小跟班,自动认武昕森做师父。
孙光洪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武昕森不嫌弃他,经常带他干活。
装修队天天都很忙,工作接不完,有时在七楼刚干完活,十二楼的户主就跑来问工人,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赶着搬家呢。
买个新房子,总要装修一番,装修的花费有时比买房钱都贵,尤其遇到富豪,装潢费用都足够再买栋新房子了。
在这个行业也没待多久,武昕森就看出这是个暴利行业。
炎热的夏日,武昕森和徒弟孙光洪各自搬运着木板,一前一后进入电梯,摁下抵达负一楼的按键,电梯在十五楼停下,进来一位姑娘,应该是这栋楼的住户。
姑娘见是装修队的工人,她把身子尽量往一旁挪,毕竟工人们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电梯继续下降,到五楼,又有一人进来,还是装修队的,扛着一把金属梯子,他们和武昕森及徒弟属于不同装修队。
这个工人很是鲁莽,粗鲁挤进电梯,金属梯子的脚险些往姑娘脑袋砸去,武昕森眼疾手快,当即上前把姑娘挡住,并用力将梯子拨开。
姑娘站在武昕森身后,瞪圆了眼睛。
电梯抵达一楼,武昕森和徒弟搬着木板出来,姑娘上前道了声谢。武昕森说不用谢,他扛起沉重的木板,带着光洪往停在地下室的一辆小卡车走去。
武昕森将木板卸在车斗里,徒弟跳上驾驶座,启动汽车,武昕森从车斗上翻落,那动作矫健地像只豹子,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光洪将卡车开出地下停车场,边开车边说:“师父要去考个车证,考了车证好买车。”
“师父,徒弟和你都是桃溪乡人,过年回家也好蹭蹭你的车。”
徒弟收入不如师父,他师父有钱买车。
武昕森道:“红灯,注意看路。”
孙光洪是桃溪乡涌村人,跟阿犊一样姓孙,也有一对招风耳,性格毛躁,话还很多,武昕森都怀疑他可能就是阿犊的后代。
师徒缘,真是妙不可言。
夏日炎热,对干体力活的人而言,真是一年最糟糕的时节,在木屑飞舞中,徒弟锯着木料,师父在贴板,一堵储物墙初显模样。
徒弟用袖子擦去汗水,还有粘在脸上的木屑,回头见他师父蹲在更闷热的房间里,一直在劳作,连水都没停下来喝口。
光洪很佩服他师父,这种佩服不只是因为他师父专业技能强,工作一丝不苟,更因为他总觉得他师父也许是个隐藏的大佬。
有一回装修队的人一起去吃夜宵,正撞上隔壁桌的人喝醉酒打架,双方打红了眼,一名高壮大汉拿烧烤用的铁签子直奔向对手,眼看要出大事,可没人敢出面拦。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武昕森快步上前,将行凶者的手臂一扭,他夺走铁签子,单手就将人按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可是个人高马大,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大汉啊。
“师父,中午要吃什么,我叫饭啰。”光洪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前,他吹会风,拿出手机,准备点餐。
他没听到师父的回话,反倒听到一个女声:“师傅你好,这里有两瓶水,冰的,给你们解暑。”
就是上次电梯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她拿着两瓶冰饮料进来,她把饮料搁在工作台上,往房中寻觅着什么,她看到武昕森的身影,只是一个劳作的背影。
武昕森穿着一件衬衣,袖子卷得很高,腰背宽实,头发乌黑茂密。
光洪摸着头,傻笑着:“怎么好意思,谢谢啦。”
姑娘离去,武昕森出来,光洪正在喝饮料,他咧嘴傻笑道:“师父,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
“尽胡思乱想。”武昕森拍了下徒弟的头。
第39章
顾澹给黄花鱼倒猫粮,黄花鱼埋头吃,顾澹蹲在一旁看它,灿烂的阳光照在阳台,光影掠过顾澹的脚趾,他光着脚,身上穿宽松的棉麻衣服,闲居在家。
阳台上种的茉莉花和木槿花正在开放,翠绿中点缀着白花,翠绿中点缀着紫红,白紫相映。
顾澹的阳台不大,室内的空间也紧凑,他在S市最繁华的地段,租了一室一厅。
这里离他上班的公司很近,他会从家到公司,再从公司回到家,这是种循环,周末和节假日除外。
今天是周末,顾澹喂过黄花鱼后,拉开落地窗的窗帘,让阳光照入室内,他进厨房做早餐,一人份的早餐,很简单。
坐在餐桌前,顾澹边吃早餐边看手机,他浏览到一部想看的电影,他购下电影票,一张。
周末的一天,顾澹多数时间躺在床上、沙发上,他上网,玩游戏,还有刷剧,到傍晚,他才换掉家居衣服,外出看电影。
夜里,顾澹走出影院,穿过街上热闹的人群和车辆,他悠然返家。
刚毕业那会,顾澹曾想工作以后,也要利用空闲时间接些外活,接原画外包,接影视概念图等,来钱很快。
开始工作后,顾澹才意识到他周末只想休息,放松。
顾澹走至小区门口,还没进大门,就见一辆车在朝他打灯,顾澹认识那辆车,还有车主人。
“延博,你来也不先打个电话。”顾澹打开车门,坐进宽敞的后座。
“本想到楼下接你,刚好看到你走过来,走,喝酒去。”曹延博回过头道。
街道灯火阑珊,只见到驾驶座上的男子转过来的一颗大脑袋,他身形刚健,嗓音低沉。
顾澹道:“行啊。”
回去也没这么早睡,那就去喝酒吧。
曹延博在海边有栋房子,夏日里他常去那边过夜,他这人不怎么爱凑热闹,偶尔邀一两个好友到海边喝酒。
露天的沙滩,两张躺椅,海风拂面,冰凉的啤酒,在月下对饮,是件快事。两人边喝酒边聊天,耳边是海浪声,今晚风有点大。
顾澹躺在椅子上,拎着一瓶啤酒,灌上一口,他仰头看起天空的星。
他走神了,没听见曹延博跟他说了什么,直到曹延博站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支刚开瓶的啤酒。
“你该不会是想灌醉我吧?”顾澹把手中的空酒瓶搁在椅脚,地上已经有一支空酒瓶。
“你酒量有那么差吗?”曹延博把手中的啤酒递了递。
海风吹乱了曹延博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他挽高了袖子,解开衣领的扣子,完全是一副放松的模样。
顾澹接过酒瓶,呷口酒,说道:“你最近都住在这里,白天去公司上班不是挺麻烦?”
曹延博将他的躺椅捞过来,他坐在顾澹对面,把左腿叠在右腿上,后仰着身子往椅背上靠,他懒懒道:“有时真想换份工作。”
“回去继承家业不好吗?”顾澹又喝了口酒,他边喝边想,再喝下去,今晚他可能要喝醉。
“你呢?不也没回老家。”曹延博望着夜空,他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他没看顾澹,但仿佛看到月光照在顾澹身上,他柔软的发丝被海风吹动。
“我爸开得是小公司,再说我爸有继承人,用不着我。”顾澹说得云淡风轻,他瓶中的酒已经喝去大半。
顾总开的是食品公司,公司规模其实不小。
两人不再说话,曹延博起身,进屋去拿瓶酒,他出来见海风将屋前的一把遮阳伞吹得啪啪作响,他喊顾澹:“到里头喝,起风了。”
顾澹站起身,脚步明显点晃,他登上楼梯,曹延博站在门前等他,顾澹道:“我该回去了。”
两人进屋,曹延博看手表,凌晨十二点多,他对靠在沙发上的顾澹说:“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你又不用上班。”
顾澹拿出手机,刚想叫辆车,手机被曹延博拿走,曹延博望向窗外道:“都说起风了。”
窗外的树木枝叶在摇荡,风声呼呼响。
于是两人坐在室内继续喝,起先还一人坐一边,不知不觉曹延博已经挨在顾澹身边。两人都有些醉意,曹延博搂住顾澹的肩,脸贴靠过去,他试探地亲了一下顾澹。
曹延博问:“讨厌吗?”
顾澹回道:“谈不上。”
曹延博又问:“那你喜欢吗?”
顾澹抿口酒,道:“我还以为你是直的。”
“我也是。”曹延博笑了。
两人都在开玩笑,都知道对方不直。
他俩数月前在酒吧相识,两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然后就攀谈了起来,聊得挺愉快,后来逐渐熟稔。
两人进卧室,顾澹提议先洗澡,曹延博脱去衬衣,说道:“不用,我怕你水一冲脑子醒了,就把我推开。”
“你身材好还长得帅,这么不自信。”顾澹看着曹延博宽实的肩背,经过锻炼健美的腰身,他个头还很高,将近一米九。
曹延博转过身,正好捕抓到顾澹那似迷恋似飘忽的眼神,他以前见过顾澹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他问得突然:“你说过,你前男友是个打铁的?”
“是呀,铁匠。”顾澹站在门口,似有踟躇,他一直都没动手脱衣。
曹延博不信什么铁匠的鬼话,这年头谁还打铁,但他知道这个前男友一直阴魂不散,他低语:“顾澹,我会让你忘记他。”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早忘了,能不提吗?”
顾澹朝床走去,坐了下来。
“抱歉。”曹延博道歉,他不傻,确实不能提。
曹延博靠近顾澹,他想再亲他,希望能将气氛营造起来,顾澹别过了脸,没让亲,适才曹延博亲他,那感觉也是索然无味。
这次换顾澹说抱歉了,他老老实实坦诚:“老曹,没感觉怎么办。”
他声音那么平静,甚至还有点无奈。
曹延博明显懊恼,他拍打了两下床,说道:“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不做?”
gu903();“穿回去吧,给。”顾澹把曹延博的衬衫递给他,毕竟他裤子还在他身上,就脱了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