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的钓鱼饵料比古代复杂多了,顾澹记得武昕森以前会用蚯蚓、黄豆粉做饵料,虽没老武那么讲究,鱼获也很丰厚。
武昕森找了处垂钓点,将鱼竿甩出,便就坐在那儿等鱼上钩。他垂钓时,那熟悉的执杆身影,让顾澹不免追忆。
顾澹原本陪伴在武昕森身边,他坐了一会,便起身沿着湖畔行走,拿出相机,他拍湖水远山飞禽,眼前的景致美不胜收,不得不说老武真是个有眼光的人。
一缕灰蓝身影,在阳光下走走停停,几欲融入冬日的湖景,武昕森清晰将他辨认。
顾澹不知道他一离开武昕森,武昕森就抬头去觅他,见他在四处拍照,见他走远了,又走回来,视线始终在他身上。
即便武昕森钓鱼不那么专心致志,鱼桶里的鱼儿仍旧在增加,一尾、两尾、三尾,被钓起的湖鱼肥美,挤在鱼桶里吃力游动。
顾澹逛完一圈,回到武昕森身边,低头去看他鱼桶里的鱼获,一双眸子亮起,惊道:“这么多鱼!”
他误以为是这里的鱼好钓,实则是钓鱼者的技能点满。
武昕森笑语:“个头还都不小,这下不担心午餐了?”
意识到自己话语太过亲昵,武昕森刚要敛起笑容,就见顾澹呆呆地看着他,不过顾澹也没说什么,他默默地,挨着武昕森坐下。
只要武昕森空出一只手,就能摸到身边顾澹的头发,他的左手稍稍抬起,又放下,他看着平静的湖面,内心并不平静。
顾澹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在老武冲他笑那一刹那,顾澹的心跳得很快,心口一股热意,他缓缓地平息起伏的情绪。
两人相伴左右,武昕森钓鱼,顾澹欣赏湖景,看他钓鱼,一个早上的时光,在悠闲间不知不觉流逝。
鱼桶里挤满了鱼,垂钓者仿佛给鱼竿施了什么魔法似的,鱼儿争先恐后上钩,自愿献身刀俎。
武昕森和顾澹从车后备箱里搬出做饭的锅灶,案板菜刀、碗盆、调味料等一大堆东西,摆在地上。武昕森料理鱼,顾澹洗菜、切豆腐;武昕森刷锅烧水、顾澹剁葱姜,两人配合极其默契,顾澹觉得不可思议。
做饭时,顾澹产生过怀疑,因为老武的刀工精湛,还有处理鱼肉时的一些个人手法,都似武昕森。怎奈老武煮了一锅香辣美味的鱼肉,烹饪方式完全是现代的,顾澹打消了疑心。
捧着一碗好吃到咋舌的鱼肉,看着还在锅灶前忙碌的老武,顾澹有着矛盾的心理,等顾澹吃完一碗鱼肉,又去盛上一碗时,他决定不纠结,随心便行。
顾澹从水桶里倒出清水,洗涤碗筷,他边洗碗边看武昕森。武昕森收拾锅灶,将东西提溜起来,放进车后备箱,他提东西的时候,毫不费劲,显然有着很大的手劲。
他身穿冬日的大衣,但他脱去外衣、挽高袖子做饭时,能看出他身体十分强健,腰身紧实。现代人很少有这样的体魄,除非从事重体力劳作,或者经过长期的锻炼。
老武的举止言谈不像体力劳作者,所以他应该是经过长期的锻炼,顾澹想。
武昕森在车后备箱旁忙碌,他的手机响了,他站在那儿接听,他的位置距离顾澹有些远,顾澹侧耳听着。
话语零散,顾澹猜测他在与人谈工作上的事,而且打电话的人,应该是他的员工。在前往耳湖的路途上时,武昕森也曾接过两通电话,显然也是关于工作上的事。
这一通电话聊得比较久,顾澹有点担心,老武可能等下就得回去越城。
武昕森挂掉电话,提着只鱼箱,往顾澹这边走来,顾澹问他:“有急事?你要回去了吗?”
“没事,不用。”武昕森打定了主意,说得轻描淡写。
眼下就是公司被火燎,他也不会赶回去。
打开鱼箱,武昕森将鱼桶里的鱼捞起,储存在鱼箱里,他清空鱼桶,显然还打算继续待在耳湖,照旧钓鱼。
顾澹蹲一旁看他装鱼,问他:“你自己开公司?”
武昕森回道:“小公司,没几个员工。”
顾澹没再往下问,两人才结识一天,自己问了他不少个人的事,像在打探似的。
午时,吃饱喝足的顾澹躺在草地上,听着音乐,不远处的老武仍在钓鱼,顾澹留意到他时不时的收杆,又将鱼竿甩出,没去看鱼桶也知道,里头装满钓上来的鱼。
顾澹生出一个奇怪的联想:要是武昕森来到现代,跟老武比试钓鱼的技能,不知道谁更厉害一点?
觉得还是武昕森更厉害,顾澹想起他做的鱼酢,想起他那根简单却十分有效率的鱼竿。
躺在草地的顾澹眯着眼睛,用手臂去遮挡阳光,仿佛像睡去,冬日正午的阳光,能带来稍稍的暖意。
听到身边有动静,顾澹才睁开眼睛,他发现老武就坐在他身旁,还低下头去看他。
老武的五官在顾澹面前放大,他的嗓音低沉:“无聊吗?”
也不知道他几时离开钓鱼点,还以为他会跟鱼竿缠缠绵绵到天涯,直到黄昏呢。
“不会,这边真静啊。”
顾澹没移开手臂,他觉得老武的身子伏低,似乎挨靠得更近,顾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他闻到老武身上的气息。
武昕森扔下鱼竿过来找顾澹,只因顾澹一直躺在草地上,离他距离远,他看不到他。在湖畔钓鱼自然是件乐事,但今天他心思全然不在钓鱼上。
武昕森坐在草地,顾澹躺着,两人挨得很近,顾澹心跳地很快,他拿开遮挡视线的手臂,手指无意碰触到身旁人的脸。
顾澹立马坐起身,和武昕森拉开一段距离,他背对着武昕森,好一会才说:“我们早些回去?”
“行,我收拾一下。”
武昕森将钓鱼的器具收拾,装上车。
顾澹提着只塑料袋,捡他们在湖畔制造的垃圾,一只包装袋,一张纸他都捡走,武昕森过来帮忙。
归途,顾澹开车,武昕森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沉寂了好一段路。
顾澹心里显然有些情绪在,路过一条村路,险些压着一只走位风骚的母鸡,武昕森说:“是不是累了,我来开。”
两人互换了位置,武昕森开车,顾澹坐副驾驶座,顾澹望着车窗发愣,武昕森时不时去看他。
不知不觉,天边绽出霞光,他们路过一片村落,星零的民宅、整齐的田野,在这傍晚时分,显得分外静谧。
武昕森放慢车速,霞光映入车中,顾澹眉眼似有些许怅然,他喃喃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
武昕森回得极快,并立即回问:“你呢?”
“额,没有。”听到老武说他还没结婚,顾澹眉眼间的惆怅就散去了。
“那有没有正在交往的人?”武昕森的声音很轻。
“我嘛,我有过一位前……前女友。”顾澹笑了,那笑容看着还有点调皮。
“嗯?”武昕森有些吃惊。
顾澹开始胡诌:“她个头很高,学过武艺,还会打铁。”
武昕森哑笑,笑容很快逝去,他缓缓问道:“后来怎么分手了?”
“后来他要去远方,去前也不跟我好好商量商量,再后来他没回来,我就把他忘了。”顾澹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听起了音乐。
天黑前,两人回到民宿,武昕森停好车,顾澹下车,说要去自己的车上拿点东西,顾澹的车就停在附近。
武昕森跟了过去。
看到顾澹的车,武昕森不意外,他夸道:“车不错。”
顾澹从车上取了东西,很快从车里钻出,他随口道:“我爸的。”
两人回到民宿,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一起去吃晚饭。
吃饭的地方,就在民宿对街的一家餐馆,厨师的手艺合格,烧了几盘下酒菜,一钵汤。顾澹和武昕森都会饮酒,而且两人酒量都不差。
坐在餐桌上,不知不觉间,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都小醉。
酒喝得不少,但话语不多,两人每次碰杯,碰触到对方的手指,相触到对方的眼神,都使得氛围越发暧昧,并更加沉寂。
这回换顾澹离席,去洗手间冷静了一下,他返回餐桌,手刚拿起筷子,他的手就被武昕森抓住。
武昕森手指粗实,掌心很暖,指腹粗糙,他用拇指的指腹轻轻蹭着顾澹食指的指背,他低语:“你有咬手指的习惯。”
顾澹低头看自己食指的指背,上面确实有淡淡的牙印,他都没留意自己适才咬过,他困惑地将手指收回。
他伸手摸摸适才被老武碰触的肌肤,肌肤上残留的,属于对方的温度很快消失了。
一般不会有人去注意别人手指的指背上,有牙印这种事吧?
离开餐馆,返回民宿,武昕森上楼,回自己房间,顾澹则在一楼的书房里喝茶解酒,书房有三四位旅客,年轻朝气,正在谈天说地。
顾澹熟悉这种氛围,也和他们聊着。
在书房喝了好一会茶,酒是醒了,看看时候也不早,顾澹上楼。
走在二楼的过道上,顾澹经过自己房间的房门,却仍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至拐弯处,看到老武所在的房间。
他很直接,没有过迟疑,摁下了门铃。
武昕森刚好在洗澡,门开得有些慢,他系着浴袍开门,见顾澹过来,他将人往屋里请,然后拿套衣服到浴室里更衣。
浴室门半掩,两人正说着话,聊着明日的行程,武昕森说明早去长汀湿地看候鸟,午后他会直接回越城,顾澹说我也打算回去,跟你一起走。
武昕森下身穿条短裤,手拿裤子,还没开始套上,他察觉顾澹站在浴室的门前,抬眼就对上了顾澹肆无忌惮的目光。
和老武相处一天,顾澹感觉得到他身上有属于武昕森的不少特质,还有他看自己时有份似有似无的情意,顾澹不得不怀疑。
坐在书房里,喝着茶,顾澹的理智战胜了情感,而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老武,极可能就是武昕森。
无论多不可能,但又有那么多的不合理,至少来确认下。
顾澹的目光在武昕森的身上扫视,似在搜寻着什么,武昕森意识到,顾澹这是在找他身上的伤疤。
落在武昕森身体的目光,先是热烈,而后那份热烈逐渐消退,顾澹面上的神情复杂,似有失望之意。他神色黯然,忽然转身走开,低喃:“也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顾澹刚摸上门把手,房门还没打开,就被武昕森一手按住肩,一手扣住手臂,两人身体贴得很近,顾澹能闻到武昕森身上的气息。
第43章
武昕森穿着条长裤,上身还是赤果的,顾澹个头不矮,但武昕森比他还高一个头。被武昕森扣住手,按住肩,觉身后的人带着强大的气息逼近,顾澹一时愣住了。
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双手将人钳制,被按住肩的顾澹甚至回不了头,等顾澹终于能动弹,显然施加于他身上的力道正在减少。
顾澹刚想回头去看老武,就觉老武的左手从他的手腕上松开,右手也从他肩上收回,紧接着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老武的声音很镇静,他道:“慢走。”
有些困惑的顾澹,抬眼去瞧老武,见到他平静而未流露出丝毫情绪的脸,顾澹的目光下移,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胸膛,他的胸膛没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的身上,也没有累累的伤痕。
顾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武昕森的胸膛,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他对上了老武的眼神。
武昕森眉宇低压,唇线紧抿,深邃的眸子似有团热烈的黑色火焰,顾澹的心颤了一下,他把手收回,贴在自己的胸前。
随后,顾澹走出武昕森的房门。
顾澹走了,武昕森将房门缓缓关上,他进浴室拿衬衣穿上,他一拉一扯套上衣服,扣纽扣的手时不时停滞。
如果适才顾澹没走,他可能就走不了了,武昕森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武昕森换上衣服,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他陷入思绪,直到他接到徒弟孙光洪的电话。
公司那边确实有点事,而光洪又是个话痨,说个不停,挂掉电话后,武昕森倒是心静许多。
相对于武昕森,顾澹那边倒还冷静,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便去入睡,什么也不去想。
第二日早上,顾澹睡迟了,还是武昕森在门外喊他,顾澹穿着睡衣,光着脚去开门。
“老武,你等我两分钟。”
顾澹匆匆拿了一套衣服,到床头更换,武昕森站着的位置,正好有浴室遮挡住视线。
听到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武昕森不动声色地向前迈出了两步,他看到背身脱去睡衣的顾澹,此时正穿着条小短裤。
武昕森仔细地打量,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看见顾澹飞快地穿起衣服,看他拉裤子,套毛衣,看他把毛衣塞进裤子里,掀起毛衣时,还露了一截白皙的细腰。
顾澹转身过来,武昕森假装在打量房间,挪开了目光。
不过武昕森站的位置,还是暴露他适才就在看别人换衣服,顾澹瞅了他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自去刷牙、洗脸。
两人再次结伴出游,地点长汀湿地,顾澹的车在前,武昕森的车在后,辆车相随。
这一路,武昕森跟得很紧,顾澹抵达长汀湿地,刚停好车,回头一看,武昕森的车就在他身旁。
长汀湿地一望无垠,荻芦枯黄,鸟儿遨空,别有一番寂寥,空灵的意味。
冬日里游客少,候鸟很多,有大量的白鹤、鸿雁、野鸭和白鹭,与及一些说不上名称的鸟儿。
水枯芦荻现,苍黄一片,蓝天银水黄荻,天地间分三色,给人种纯粹之感。
鸟儿将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在这里落脚生息,聚群而居。
武昕森站在木桥上眺望水泽,在他身旁的顾澹拿着相机,不停在拍摄。他们前方,有一群起舞,啼鸣的白鹤,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