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挺冷的,顾澹心很暖。
和顾澹家空旷的大房子相比,武昕森的家显得紧凑,独自一人,在家补眠的顾澹,睡梦里仿佛还在武昕森家里,那感觉暖和而安心。
午时,顾澹前往越城南区顾母的家拜年,顾母重新组成家庭,日子过得顺心,待顾澹比以往都来得亲切。顾澹的后爸姓李,人称老李,或者李总,他做酒楼生意,很有些家底。
老李人挺和气,留顾澹在家,三人一起吃了顿午饭。老李亲自下厨,做得都是家常菜,他本来就是位老厨师,厨艺甚佳。
老李的子女都在国外,过年没人回来,他们三个一桌,闲谈两句,和和睦睦。
顾澹从南区返回北区,已经是傍晚,他驾车行驶在江桥上,过桥时,他接到武昕森打来的电话。
“顾澹,你回来了吗?”
“大概再十五分钟到家。”
“注意开车。”
“嗯,你等我,我这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传递来的武昕森声音,令原来无精打采的顾澹,顿时来了精神。春寒料峭,温暖的房子里,热乎乎的饭菜,还有身体很暖的武昕森,使得顾澹简直归心似箭。
顾澹的睡衣睡裤,还有内裤、袜子,已经烘干,放在阳台的木架上,正待收入屋内。餐桌上是美味菜肴,顾澹边扒着饭,边瞅着武昕森,笑得像个傻子。
“吃完饭,把碗洗了。”武昕森站起身,离开餐桌。
他做饭,顾澹洗碗。
他走到大厅的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选节目,黄花鱼跳上沙发,趴在他身旁,一人一猫很是和谐。
顾澹吃完一碗饭,又咕噜咕噜喝完大半碗汤,他擦擦嘴,朝武昕森走去,挤在对方的身旁看电视。看他脱去鞋子,把双脚缩在沙发上,身子贴靠着自己,武昕森伸出手臂,揽住顾澹的肩膀。
吃饱喝足,还有武昕温暖的怀抱,顾澹很惬意。
播完一半电影,顾澹说:“按暂停,我去洗碗。”
武昕森按下暂停,这时手机响起信息提醒声,武昕森拿起来查看,黄花鱼爬着他的肩背,各种骚扰,他把黄花鱼抓住,放在地上。
浏览到一条手机信息,武昕森当即做出回复。
刚按下发送键,新的信息又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对聊者十分积极,武昕森回道:“在陪家人,实在没空。”
做了这番回复,关掉某聊天软件,武昕森把手机搁在茶几上,再没理会。
顾澹拿着一盘水果出来,他在厨房里显然一再听到信息提醒声,他问武昕森:“怎么一直在响?是要约你喝酒吗?”
春节期间,时有朋友邀武昕森出去喝酒,都是做生意认识的朋友,武昕森基本都推了。
“是一位客户,上回遇见他在酒吧喝醉,我顺道送了他一程,一直说要答谢。要邀我去倚江居吃饭,我拒了。”武昕森言语平淡。
这位客户显得十分执着,一再婉拒了,还是一再要求。
顾澹窝在武昕森身边,用小叉子扎块水果,一口吃掉,他道:“倚江居消费不低,你这个客户很有钱吗?”
“他有套房子签下装潢合同,做精装,就快完工。”武昕森躺在沙发上,一手仍旧揽着顾澹。
“是个大客户吧,你就不考虑……”顾澹瞅着武昕森的俊脸,他拈颗樱桃,捂入对方的嘴中,还亲了上去,他揶揄:“陪她吃个饭什么的?”
樱桃很甜,武昕森吐出籽,唇上还沾着樱桃汁,他按住顾澹吻,两人搂抱在一起,用力亲着。
电影寂寞地播完了下半部,电视屏幕上跳动演员名单,黄花鱼在沙发旁的窝里睡去,顾澹衣衫不整,武昕森也不比他好多少。
武昕森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关闭,顾澹去关灯,两人往寝室走去,寝室的房门关上,顾澹在里头说:“今晚要早点睡,床归我,你睡飘窗。”
武昕森已经脱去衬衣,露出毫无赘肉的身材,他道:“我睡床,又不睡你。”
正在换睡衣的顾澹,听到他的荤话,当即斥声:“流氓。”
武昕森的笑声低哑,他很多年没听到顾澹这句“流氓”,还真有点怀念。他将顾澹按倒在床上,拉来被子把两人盖住,然后他只是搂着顾澹,再没其他举动。
床灯关掉,四周陷入黑暗,顾澹这夜挨着软软的枕头,身边有武昕森这样的暖炉,他睡了个酣足的觉,很好补充了睡眠。
今天是大年初四,街上不少店铺已经开门,顾澹在阳台上洗他和武昕森的衣物。把脏衣物塞进洗衣机,顾澹看着楼下热闹的街道,心想,过得好快,一眨眼功夫,他已经在武昕森家住了四天。
“喵!”黄花鱼走到主人身边,它仰起头,模样温顺,顾澹放下衣篓,蹲身揉揉它的猫头,黄花鱼舒服地眯着眼。
离开阳台,顾澹开始收拾大厅,他把抱枕摆好,清理茶几上的果皮,武昕森的房子整洁干净,稍稍收拾一下就好。
顾澹正在忙家务活,忽然听到门铃声,他穿上室内拖鞋,他看眼身上那件属于武昕森的宽大衬衣,他没所谓地跑去开门,他以为是来送蔬果的小哥。
房门打开,顾澹看到一大捧玫瑰,捧花的人只露出颗脑袋,大半身都被花给挡住了,送花小哥说:“请问是武昕森先生家吗?”
顾澹看着这么大捧花,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送花小哥就将花塞到他怀里,顾澹捧住,刚要问点什么,抬头一看,送花小哥已经跑得没影。
“奇怪?”顾澹满腹狐疑,看着手里捧的玫瑰。
这才大年初四,就开始送花了,送给我的吗?武昕森没那么浪漫吧。
顾澹把花搁在茶几上,他从玫瑰花束里捡出一张小卡片,顾澹见上头写了一句爱语,落款是一个:“羽”字。
他端详着这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他仿佛看到了奔流的桃花溪,还有缤纷飘落的粉红桃花,武昕森的桃花运,看来即便来到现代也不减分毫。
“羽?女的?男的?”顾澹琢磨着送花人的名字,他想等武昕森回来,问下就知道。
武昕森午时才回来,进屋第一眼,就看到大厅茶几上红艳艳的玫瑰花,他表情颇复杂。顾澹躺靠在沙发上,大腿搁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拿眼瞟武昕森。
顾澹用手指了指花,问道:“不老实交代点什么吗?”
武昕森脱去外衣,把花端详一番,他拾起桌上的小卡片,只略略扫过一眼,又放下,他略作思索,回道:“陈启羽,我昨夜跟你提过的那名客户。”
顾澹显然有点惊讶,他说:“我还以为是位女客户。”
接着顾澹将送花小哥把花塞他怀里就跑,他都没问清楚情况,就稀里糊涂给收了花的事跟武昕森讲。武昕森反应平淡,他道:“怕拒收,不明说是谁送,要送给谁。”
“你还蛮清楚的嘛。”顾澹瞥了眼武昕森,恐怕不只一次有人给他送花吧。
看来很有必要买一块实木搓衣板,给武先生日后备用了。
第48章
大清早,这条市中心的街道,仍是车水马龙,即便有些店铺还没开始营业。
“昕森装饰”四个绿色大字映入眼眸,顾澹仰头望向武昕森公司的招牌,低头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高大男子,面上没有惊诧之情:“难怪叫‘昕森’,果然是你开的。”
“我原本打算过年后,就叫这家装潢公司去我家进行改装。”顾澹陈述的话语稍作停顿,颇有些感喟:“你公司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有天能看到吧。”
武昕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他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昕森装饰”的店门紧闭,员工还在休假,武昕森和顾澹今日驾车经过这条街,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两人回到车上,汽车启动,武昕森握住方向盘,目视前方:“你房子不错,为何要改装?”
“做局部改装,书房墙面的装饰太复杂,想拆下来,重新装修,还有浴室的颜色搭配不喜欢,想给吊顶换个颜色。”顾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和装潢公司的老板说话,心情不免有些奇妙。
顾澹话音一落,武昕森便道:“等开工后,我叫两个员工过去你家看看。”
“咱俩交情那么好,武老板能不能给个优惠价。”顾澹笑得眉眼弯弯,他们可是同锅吃饭,同床睡觉的过硬交情。
“好说。”武昕森嘴角的弧度在扩大。
两人说笑间,汽车已经驶出主街,开往一条车流较少的道路,他们要去城郊的绿植园购买花木。
顾澹家的庭院光秃秃,需要重新栽种花草。
越城的城郊有家绿植园,规模不小,想买的花木应有尽有,武昕森和顾澹把车停在绿植园的大门旁,一起进园。
绿植园的老板在园中指挥工人将一批植物装运,抽不出空来招呼客人,他让两名客人自己先看先挑。
武昕森待过木苗园,和这家绿植园差不多,他对类似的环境很熟悉,他陪顾澹在里头走走逛逛,很快进入一间花棚,见里头姹紫嫣红。
两人正在挑花,刚挑出一盆花,这时,一位邋里邋遢的工人进入花棚,他要搬动一株一米多高的绿植,绿植种在一只陶瓷大花盆里,连盆带土无疑十分笨重。
工人双手抱住盆沿,咬着牙,慢慢挪动,武昕森见状,立即过去帮忙,他气力大,轻松协助工人将花盆搬运出花棚。
顾澹看着武昕森走出花棚的身影,看着聚集在卡车旁忙碌的工人,一时感慨不已,这些工人穿着又旧又脏的工作服,手上的手套破得露出指头,衣物脏,人也蓬头垢面。
武昕森衣着光鲜,气宇不凡,可曾经他也像这些工人们一样,甚至比他们过得都艰苦。当初,他在木苗园里天天挖木苗,搬运树木,吃着糟糕的食物,炎炎烈日,蚊虫叮咬。
“怎么了?”武昕森拍拍手里的土,回到顾澹身边,看到他人整个傻傻的。顾澹转身回花棚,讷讷道:“想买兰花,你看哪盆好?”
武昕森陪顾澹在花棚里挑选花卉,一口气挑了十来盆,随后他们去选木苗,选出五株,都是小苗。绿植园的老板拿来两只纸箱,把挑好的花木装进箱,和两位买主算好价钱。
付好钱后,武昕森和顾澹一人捧着一只纸箱,从绿植园里出来,他们将纸箱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驱车离开。
还是武昕森开车,顾澹坐在副驾驶座上,顾澹面朝窗外,望向绿植园,装货的卡车还没离开,工人们仍在忙碌。
顾澹一直看着,直到树木遮挡了工人和卡车的身影,直到绿植园最终消失不见。
回去的路上顾澹低着头,闷不吭声,武昕森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车停在路边,不解唤他:“顾澹?”
顾澹抬起眼,神色惆怅,他伸出手臂,身子倾向左侧,即便有安全带的束缚,他还是竭力将武昕森抱住,他搂着武昕森脖子,脸贴在他肩上,一言不发。
顾澹这反常的举动,让武昕森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拍了下顾澹的背,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武昕森抚着顾澹背道:“顾澹,我们在马路上。”
倒不是怕被人瞧见,而是在马路旁停车不安全。
像只八爪鱼抱住武昕森的顾澹,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松开手臂,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汽车驶回越城北区,顾澹的心情渐渐恢复,他戳着手机,声音不大:“你当时要是带上我的手机穿越,就能很快找到我了。”
怎奈武昕森穿越时,就携带着他的一只包,没带手机。
顾澹嘀咕:“就不用去木苗园里当苦力,天天吃不好,还要从早做到晚。”
就知道他产生了联想,听到他这么说,武昕森表示:“没多辛苦。”
也就工作时间长,菜里没肉,住得不好而已。
顾澹没理睬他的话,毕竟这人能拖着伤躯,长路迢迢,从合城走回东县的孙钱村,对他而言世间大概没什么困难事。
回到顾澹家,两人一起将花木搬往庭院,武昕森拿铲子,顾澹拿喷壶,武昕森挖坑种植,顾澹浇水,互相配合。
主人们在庭院里忙碌,黄花鱼在庭院里玩耍,各得其乐。
种好花木,顾澹将园艺工具收拾回原位,抬头见武昕森还在院中走走看看,顾澹把手套摘下,朝武昕森走去,两人站起一起。
他们身处于繁华城市里的一座庭院中,这样的庭院在城市里不多,也不大,却很可贵,也很昂贵。
他们曾经有一座大院子,有棵桑树,有口井,有个菜园子。
武昕森忽道:“顾澹,我在溪东村买了处宅基地。”
“你买的是溪东村哪处的宅基地?”顾澹此刻的脑中,出现一座溪东村的民居,就在这座村子的东郊,一处小土丘上,那里曾经住着一户养鸭人家。
“村子东郊的一座土丘,我们曾经就住在那里。”话音刚落,武昕森察觉他的左手被顾澹用力握住。
顾澹十分惊喜,他说:“那上头住着一户养鸭人家,即便到现代,那里环境也很清幽。”
“你去过?”武昕森其实不意外。
顾澹点点头,他说:“我大学毕业那年去了趟溪东村。”
他说时眼睛黑幽幽的,像汪秋潭似的:“我当时带着香囊,想去试试,能不能穿越过去找你。”
“你……”武昕森未曾预料到顾澹会这么做,他很吃惊。
只有在现代生活过,才知道成朝末年的生活,是如此的艰辛和令人绝望。
顾澹的手指被武昕森捏得生疼,他忙把手拿出来:“你别着急,你听我说。”
“我在一天清早,穿着你的袄衣,带着香囊,燃起香药,我走在发生穿越的那条乡道上。”
“走着走着,突然感到很害怕,再不敢往前走。后来嘛,就叫了辆车离开,后来我再也没回去过溪东村。”顾澹很坦然,他陈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流露出迷茫而惆怅的神情:“武昕森,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那个穿着铠甲,骑马离去的男子,后来是否曾回来过孙钱村,他是否战死了?
那时的顾澹,无法确认武昕森是否还活着,与及他是否会回去孙钱村。
如果自己再次穿越去成朝,却永远找不到他,孤零零被困在那个绝望的时代呢?
gu903();他如此想他,却又没有破釜沉舟,奋不顾身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