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我想起来了!”凌星带着笑轻声道。
“嗯。”身后人没有问他想起来了什么,只是坚定的肯定回答道。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来围场,那时凌仲瑾带着凌思珂,凌承珺带着凌琮,只有他,孤零零站在一旁,弓都拉不开,一张小脸急的通红,这时凌昱过来了,主动开口道——
可以让我教你射箭吗?
凌昱当时的目光,就和刚刚说‘现在,换你教我好不好’时,一样真诚又温柔。他怯生生的点头,然后凌昱就站在了他身后,就和现在一样。
“谢谢哥哥!”凌星欢快的大喊了一声。
身后人闻言面色一僵,随即还是绽开笑容来,不过和凌星此刻仿佛心头重担被卸下、无比轻松的笑容不同,他的笑里,欣喜之余,还带着几分隐隐透着苦涩的无奈。
不是八殿下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啊!
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带着别样愉悦的心情,凌星兴冲冲的要凌昱陪他赛马,仿佛只有在马上疾驰,才能让他的身体跟着心情一起飞扬。等到夕阳西下时,两人才一起回了围场行宫。因为今日到底是凌承珺约他们来射猎的,所以回去的路上,凌昱猎了几只山鸡。
相比之下,凌思珂就收获颇丰,打了两只体型不小的羊、几只狐狸、还有其他野物。两人回来时,凌思珂正风风火火的吩咐人,把他打的羊收拾出来,让后厨拿去炖了。
等到三人都换了一身衣服,在屋里茶都喝完一轮后,凌仲瑾和凌承珺才一前一后,姗姗来迟,他们两也只带回来几只山鸡,甚至比凌星他们带的还少两只。
两人一进门,凌星就敏锐的注意到,二殿下仿佛不大高兴?但是三殿下又面色如常,并不像是又争执过的样子。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要派人去寻你们了。”凌思珂开口问道。
“追一只鹿追远了,一时就没有注意时辰。”凌承珺随口答道。
“鹿?我怎么没有看见有鹿?”凌思珂的声调都陡然拔高了几层,神色间颇为遗憾。
“我也只见到了一只,还特别谨慎,我但凡靠近一点点,他就撒腿就跑,我追了一整天也没追上。”凌承珺说这话时,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在凌仲瑾身上扫过。
凌仲瑾闻言脸一沉,一言不发的去内殿换衣服了。
凌承珺笑着问凌思珂还有凌昱他们,今日都打了些什么,和三人说了会儿话后也去换衣服了。
凌仲瑾最后来外厅时,菜已经基本上上齐了,只有羊肉还没做好,桌上只有凌承珺和凌思珂中间还剩一个空位。
“你坐过去。”结果凌仲瑾走到凌思珂身后,面无表情道。
众人一顿,只见三殿下笑眯眯的看着凌思珂,满脸‘你挪一个试试’,凌星和凌昱都感受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是这是四殿下。
“哦。”四殿下对哥哥的话向来不疑有他,乖巧的捧着碗坐到了凌承珺旁边。
虽然在意料之中,凌星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旁人的脸色,结果发现三殿下不仅没生气,反而看着更高兴了是为什么?两人回来时,凌星还只是疑惑,现在是确定了,两位殿下之间的气氛,是真的不对劲!
“哥哥吃菜。”凌思珂给凌仲瑾用勺子舀了一个珍珠丸子。他虽然没看懂三殿下的眼色,但是自家哥哥一脸心不在焉,他还是看得真真的。
“哥哥吃菜。”另一个声音说着同样的话,甚至听着比凌思珂还要温顺些,从凌思珂和凌星中间传来。
“咳咳——”凌星一小块鸡丁硬生生呛在了嗓子眼里,忙接过凌昱递过来的茶,灌了好几口这才把鸡丁咽下。只见三殿下的筷子夹着一块鲈鱼片,越过四殿下,最后落进二殿下碗里。
“你自己……”凌仲瑾话没说完,才意识到刚刚这双筷子不是凌思珂的,顿时噤声,脸上忽然红一阵白一阵。
“哥哥怎么了?不喜欢吃鱼吗?”和二殿下隔着一个凌思珂的三殿下,殷切问道。
眼见二殿下连余光都没有分一丝给三殿下,瞪着碗里的鲈鱼片瞪了好一会,仿佛和这条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最后戳起鱼片,塞进了嘴里。
凌星左右看了看两边的两人,默默干咽了一口,是他疯了还是三殿下疯了?这一脸单纯、一口一句‘哥哥’的,三殿下白天围猎撞到脑子了吗?以及二殿下、仿佛在和三殿下甩脸子?他觉得刚刚,凌仲瑾绝对是想把那块鱼片扔出去。
凌仲瑾紧紧抿着薄唇,把鱼咽下后,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多谢三殿下。”
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椅子连带着碗,往凌昱身边挪了挪。
“哥哥你脸色怎么不好,是不舒服……唔。”凌思珂试图关心,结果嘴里被二殿下顺手塞了一块苦瓜,他一向不喜欢吃这个,苦的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吃你的饭。”二殿下收回筷子冷声道。
和他隔着一个凌昱的凌星,突然感觉到了,二殿下周遭莫名升起的寒意,五月天里都冻的他打了个寒颤。好在这时羊肉锅子端上来了,凌星赶紧夹了一块,吃羊肉就是暖和!
之后三殿下没再作妖,莫名其妙的颇为自得其乐;凌仲瑾保持着让人避之不及的冷冰冰的模样;凌思珂被自家哥哥的气场震着,大气都不敢喘;凌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也没说话。
整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了,凌星吃的食不知味,等到盘子都撤下时,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啥。
小厮们把饭后的茶端上来后,凌承珺突然站了起来。
“上次在围场,我不分轻重口不择言,对大家多有冒犯,今日特意再组一次局,在此给大家赔礼道歉。”凌承珺郑重其事道,甚至端起茶杯,认认真真躬身向他们行了个礼。
这剧情峰回路转的太快,凌星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凌承珺,连要让他起身都忘了。
“三哥你不用这样,”倒是凌思珂挠着后脑勺先开口了,磕磕绊绊道,“那天我的话大概也说的不太对,我哥和八弟踢我那几脚,我虽然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自己一直不太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凌星回神过来,马上拉着凌承珺起来,着急忙慌道,“三殿下,你的礼我们受不起。”
“我之前就那么讨厌?道歉的机会也不给我?”凌承珺的语气比早上还要哀怨,幽幽的看着凌星。
“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凌星马上改口叫道,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茶喝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凌承珺挑眉道,神色间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宫嫡子,不过看着凌星他们的眼神,已然温和许多,再没有原来那目中无人的高傲。
“嗯!”凌星和凌思珂十分同步的点点头,一旁的凌昱也端着茶站起身来。
“哼,三殿下真是能收能放,一张嘴巧舌如簧,你们仔细被他戏弄了。”凌仲瑾突然冷声道,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凌星手里的杯盏差点没甩出去,他今天真的觉得脑子不够用,不是,这咄咄逼人的是二殿下?刚刚还虚与委蛇,这会儿咋还直接翻脸了?而且三殿下明明言辞恳切,一脸真诚,哪里就是戏弄了?
二殿下当众明面砸三殿下的场子,这场面谁也没见过,就连完全没有眼力见的四殿下,也感受到自家哥哥脸色不同往常,此刻亦是敛声屏气。刚刚还热闹的花厅,一时间呼吸可闻,安静极了。
“二殿下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戏弄大家?”凌承珺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勾起嘴角道,“亦或是,我何曾戏弄了二殿下?”
凌星觉得更诡异了,凌承珺居然还是没生气,又笑了?换成旁人,还有可能是故作镇静,但是除了在皇帝面前,三殿下在人前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而此刻,他脸上是确是一丝恼意都没有,语气甚至还有几分轻佻?
“……”凌仲瑾神色微变,薄唇微微动了动,最后咬着一口白牙,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戏弄大家,更没有戏弄你,哥哥,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凌承珺忽然敛了表情,定定的望向凌仲瑾,一改方才的戏谑,十分认真道。
此刻门外天已经黑了,屋里一早点起了灯。在烛火的掩饰下,除了离得最近的凌承珺,谁都没有看见,二殿下虽然神色未变,但耳尖却是微微红了。
“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凌仲瑾站起身来,撂下话转身就离开了。二殿下甩脸就走,看似不讲情面霸气得很,但众人都从背影看出,他的脚步仿佛有点慌乱?像是在故意躲避什么。
三殿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笑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朗声道,“这杯茶要凉了,睿王殿下走了,诸位殿下可给我这个薄面?”
“三哥说笑。”凌星赶紧端着茶接话道。
“额……嗯。”一头雾水的四殿下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一脸呆滞的点头。
“三哥客气。”凌昱道。
然后四个杯子一碰,算是一笑泯恩仇。
这茶也喝完了,众人也该各自回府,凌承珺率先和众人告了别,就上了马车走了,不过,凌星依稀记得,三殿下的王府好像不是那个方向。
“四哥,你知道二哥和三哥这是怎么了吗?”凌星站在围场门口问道。
“我也不清楚,三哥从云州回来之后,找我哥就特别勤,然后前两天他们俩可能吵了一架?反正之后我哥就闭门谢客了,我以为今天他不来了呢。”凌思珂努力回忆道。
如果是吵了一架,按照他们俩的性格,不应该三殿下比较生气吗?二殿下不是这种情绪外露的人。那如果不是吵了一架,还能是什么呢?就在凌星瞎琢磨时,突然肩上一沉,整个人瞬间被一阵温暖包围,虽然是五月天了,但到了晚上,又站在风口,还是能感觉到凉意。
“你的披风没有拿。”凌昱温声道。
“哦。”凌星乖巧应了一声,看着正给自己系披风前绦带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他下次要故意忘记拿。
“我们现在回城,到皇城时应该还有馄饨吃。”凌昱给他系好披风后,退了半步柔声道。
“去上次我们吃的那间馄饨摊吗?”凌星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反问道,天知道他这顿晚膳都吃了些什么,到了半夜肯定要肚子饿。
“嗯,四殿下同去?”凌昱看向凌思珂问道。
眼看凌思珂正要开口答应,凌星抢先一步,把人往马车的方向推,有些着急道,“四哥你要去看二哥,你不想去。”
“是要去看看我哥,”想到自家哥哥走的时候的脸色,刚刚还想着吃馄饨的四殿下,整个人瞬间就蔫了下来,顺势上了马车,进马车前怏怏道,“那我走了,六弟八弟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凌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欢天喜地的跳回来,看着凌昱开心道,“我们去吃馄饨!”
“你不想让四哥跟着去?”凌昱犹豫了片刻后,试探的问道,看着凌星的双眸间情绪不明。
“没……没有啊,”凌星的小心思被拆穿,一时有些紧张,眼神闪躲的道,“二哥今天一整天都看着奇奇怪怪的,也就四哥和他最亲近了,所以我想着让四哥赶紧去劝慰,有什么心结也早日解开才好。”
“也是。”正好这时马车来了,凌星心虚赶紧上了马车,没看见身后凌昱说这话时,忽然黯然下来的眼神。
六月中旬,扶桑王亲自带使团前来朝拜,二皇子和三皇子负责接见的相关事宜。使臣团到达皇城第二日,皇帝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诸位皇子一同随驾。
原本凌星就是个去蹭饭的小透明,不料开席前,扶桑王的小公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进而转为呼吸急促,凌仲瑾当即让人去叫了太医。扶桑王一向把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一时方寸大乱。
就在席上众人紧张不安之际,凌星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当皇帝接见扶桑使臣时,曾听闻扶桑王唯一的女儿对花粉过敏。这病症原是春日易发,现在已是六月,按理不该如此。
扶桑王大概是爱女心切,一时竟然忘了提,凌星眼尖,看见了原本在献舞此刻正跪在殿中的宫女们,手中拿着的是鲜花而非绒花,当机立断让她们赶紧退下,又吩咐宫人马上把殿里的门窗打开,公主的症状立竿见影的缓解了些。
紧跟着太医来了,扶桑王这才后知后觉道‘八殿下所言不错,小女确是对花粉过敏’,太医及时对症下药,公主马上就平安无事了。
凌仲瑾马上请罪,见女儿无事,扶桑王也就没有追究,说二殿下的安排并无不妥,‘以鲜花而非绒花迎接宾客,更显天晟朝礼遇扶桑之心’。
原本这事该告一段落,结果扶桑王又单独感谢了凌星,凌星忽然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皇帝也好奇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开始看医书了?
gu903();凌星意识到自己当时救人心切,没注意此举是太出风头了。心里一片慌乱,面上还是强压下情绪,解释是在云州出游时,因为是春天而云州花又多,偶然见了一次相似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