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太弱,软弱让她的不安扩大,偌大的个陌生世界,稀里糊涂穿过来,从任人宰割努力走到今天,没有强大到某种程度,心里始终无法踏踏实实。
要变强,要让宿修宁满意,要在青玄宗稳稳当当地待下去,要让所有人认可她。
她吐了口气,弯腰捡起树枝,还想继续再练的时候,忽然在悬崖边的树后看到团黑气。
陆沉音倏地眯起眼,她如今练气四层,方才没注意,或许会忽略,但现在瞧见了,就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魔气。
是的,魔气,青玄峰上怎么会有魔气?
换言之,哪来的魔修胆子这么大,敢出现在玄尘道君的地盘?
陆沉音握紧树枝走过去,那团黑气似乎没有实质,只是团气,在她发现它的瞬间便想要逃走。
陆沉音下意识上前阻拦,但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跟黑气过了两招,便被对方股气流击退。
陆沉音疾步后退,惯性太大,让她眨眼间便被冲进了剑冢的结界。
完了,闯祸了。
陆沉音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她反应很快地想要出去,却被股更强大的魔气拦住了。
个苍老阴沉怪异的声音兴奋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宿修宁,老夫收拾不了你,难道还收拾不了你的徒弟?!”
股比刚才强大许多的黑气朝面门袭来,陆沉音用树枝挡了下,几次尝试冲出结界,都被黑气包裹着没能成功。
“小丫头,你不过才练气修为,哪怕老夫被封印在这剑冢之内也没将你放在眼里,妄图从我手下逃走?可以啊,等你死了再说吧。”
嘶哑古怪的声音冷漠地说着话,陆沉音后悔死了,她边用尽力气反抗边在心里想,师父应该察觉到后山出事了吧?他神识强大,应该在结界波动的瞬间就有感觉了,那他怎么还没出现?
陆沉音被剑冢里的老怪物当个玩物儿般耍弄,身上划破了许多口子,衣服破了,血流出来,整个人狼狈极了。
很快,束发的木簪也坏了,折断掉在地上,她头鸦羽般的黑发倾斜而下,披满了整个肩膀。
跌倒在地,陆沉音面如死灰地瞪着剑冢的入口,老怪物再次朝她面目袭来道黑气,但黑气到半就被银色的剑光击退了。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再迟步,就给你的小徒弟收尸吧!哈哈哈哈哈!”
老怪物嚣张得意地大笑,宿修宁白色的身影挡在陆沉音面前,太微剑顺着他的手势直接冲进了剑冢,眨眼间老怪物便开始哀嚎痛呼,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收回视线,快速蹲下,宿修宁蹙眉望着身血污狼狈的陆沉音,语气依然如平日般毫无起伏道:“怎么样?”
陆沉音平复呼吸,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散着头乱发道:“没事。”她咬唇道,“还好。”
她转开视线,望向开始发现魔气的那棵树:“我练剑时发现有团魔气藏在那里,本想要拦住它,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实力不敌,反而被打进了结界。”
陆沉音说到这停了停,避开了些宿修宁,低声道:“抱歉,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闯入结界的。”
宿修宁垂眸看着她倔强又苍白的侧脸,她语气依然恭敬顺服,但眼神却不似平常那般柔和妥帖。他能意识到她在纠结,在自责和不高兴,但这并不能让他多么在意。
他淡漠惯了,是真的没办法特别关心谁。他能有如今对陆沉音这种程度的关怀,已经是秉持着师徒之责,难得至极了。
“为师没有怪你。”他慢慢站起来,俯视着依然跌坐在地的陆沉音道,“那团魔气应该是感知到为师撤去了后山的神识才敢出现的。”
陆沉音闻言脊背僵了僵,半晌才喃喃了句:“是吗。”
“等你在青玄峰待得再久点,就会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宿修宁似乎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淡淡说道,“那是魔尊的人,手里有魔尊给的法器,可以隐藏气息混入青玄宗。”
魔尊婧瑶,曾经的玄玉道君,爱慕宿修宁,求而不得弃仙修魔的那位大人物。
陆沉音抬了抬眼,无意间和宿修宁对上了视线,两人皆是怔。
先转开眼的是宿修宁,他黑发束着青玉莲华冠,垂下纤尘不染的飘带,轻纱绸衣像堆砌的柔云,长身玉立的仙人模样,和陆沉音身伤尘的模样对比惨烈。
静静地看了他会,陆沉音才慢吞吞道:“听师父的意思,他们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她想了想,又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青玄宗乃是上界第大宗门,师父又是宗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无人能敌的大能,他们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前赴后继地潜入,必然有所图。”
七十年前场恶战,魔尊婧瑶重伤,魔军也遭受重创,如今他们应该谨小慎微,修生养息才对,怎么还会有胆子上青玄峰?
她的疑问宿修宁没有解答,但陆沉音很快又自己想到了。
魔尊自己都还在养伤,那群魔修奉命来此肯定不是想搞事,他们次又次来的目的,说不定很简单——只是想探查玄尘道君的消息。
从地上爬起来,陆沉音看了眼宿修宁的背影,他迈出结界,陆沉音跟着也要出去,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披头散发的,又弯下腰捡起了已经坏了的木簪。
她穿越以来,就这么根簪子,如今还断了,明天她要怎么梳头才好。
她沉默地盯着簪子没有动作,宿修宁等了会见她不走,便回头看向她。
看她盯着断了的木簪看,神色有些恍惚,眼底似乎还有失落和茫然,到了嘴边的催促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沉音转眸望过去,她静静凝着他的眼睛,在他再次转开视线之前问了个问题。
“师父,我被打入结界时,你有感知吗?”
宿修宁微微怔,没有说话,但陆沉音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那师父怎么会来得那么……”慢。
只是洞府到剑冢这么点儿距离,宿修宁若有心,在她误入的瞬间就能带她出去。
她开始就意识到这点,本不想问出来自取其辱,但还是问了。
其实他来得也算及时,她是受了伤,却没有性命之忧。
但比起在紫霄峰那次,这次她总会有种感觉——她今天刚在修炼上让他失望,又不知死活误入结界,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还是不悦的。
所以哪怕知道她有危险,他也没放在心上,来得不疾不徐。
他是想给她点教训吗?
陆沉音又看着手里断了的木簪,它和她起来到这里,如今已经断成两截,看久了会让她有种“是否我也有日会如此”的念头。
不对,她这是在想什么啊,因为句话,件小事,就胡思乱想这么多,她怎么能这样想他,这是矫情什么呢?
“是我逾越了。”陆沉音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了,“师父肯定是有要紧事才耽搁了,我还好端端的,不该多问这些的。”
她握紧了手里的木簪,抬脚便走。
她这会儿不想面对宿修宁,又或者说她现在觉得自己没脸见任何人。
越过宿修宁身边时,他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她也不等他,径自离开,但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他冷冷清清,没有起伏的声音。
“青玄宗的剑冢收藏了许多杀气深重的名剑。”宿修宁的语速不快不慢,与往常样波澜不惊,“时间长了,阴寒之气里滋生了剑魔,祖师爷将他封印在此,几百年来他常常会试图冲破结界逃出来,我当时以为,这不过是他惯例在尝试而已。”
他竟然解释了。
陆沉音身子僵,再也挪动不了步子了。
如此说,更说明她在无理取闹了。
其实哪怕没有这个缘由,他也没必要非得第时间赶过来,是她自己失误被打进了剑冢,是她自己无能被剑魔修理,他能及时出现保住她的小命已经足够了,她根本没资格也没立场要求那么多。
陆沉音发现到自己钻了牛角尖,好像他最近对她太好,很重视,让她产生了种“我很重要”的错觉,于是他稍微有哪里不合她的心意,说了句她“太慢了”,稍微迟来救她了会儿,她就有了“怪罪”他的想法。
这是不对的。他们是师徒,不是可以这样的关系。
又或者说,她最介意的,她切别扭心情的来源,其实都是他最开始那句话——
他撤去了在后山的神识,因此那团魔气才敢现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撤去神识?
是因为她在这里练剑,他不想看见她很弱的蠢样子吗?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只有今天。
而且那团魔气在他走了好阵之后才现身,真的是为了打探他的消息吗?
当时后山只有她个人。
陆沉音忽然有了个猜想——会不会是因为她。
魔尊婧瑶对宿修宁什么心思,天底下没人不知道。如今宿修宁忽然收了个徒弟,还是个女的,虽还没对外公布,但婧瑶肯定有办法知道,她知道了的话,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大概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他们的具体消息,所以才冒险派了人过来。
如此想,切都解释得通了。
陆沉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其实严格来说,她今天的遭遇,起因是在宿修宁,但若她没想拦下那团黑气,也不至于弄这身伤。
问题大多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不该冲动的,太心浮气躁了。
陆沉音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了站在结界边缘的宿修宁许久,慢慢恢复常色,诚恳说道:“是沉音误会师父了,对不起。今后我定会更加谨慎用功,绝不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也不会再冒犯师父。这次多谢师父又救了我,我身上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谦卑地弯了弯腰,算是行礼,做完这切,便先转身走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方才想事情的时候太出神,手松,断裂的木簪掉在了地上。
宿修宁看着地面上断开的桃花木簪,微微抬手,两半木簪便飞到了他手里。
垂眸盯着掌心的木簪,想到陆沉音长发披散衣衫破碎布满血痕的模样,宿修宁缓缓握住手,将簪子紧紧包裹在了手里。
怎会如此大意,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哪怕陆沉音不曾出口抱怨,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不完整的话便作罢了,似乎还觉得逾越了他,但十分看重责任与公正的宿修宁,依然觉得身为师父,他今日实在失职。
第十二章
陆沉音这次被剑魔伤得不轻。她还有力气回到洞府,没像原主那样直接被打死,全是仗着如今练气四层的微薄修为。
坐在椅子上,费力地解开衣带,低头看了看手臂和胸前的伤口,剑魔的剑气锐利无比,她身上无数伤口都是皮开肉绽,狰狞极了。
鲜血不断涌出来,陆沉音自己看着都觉得吓人,但其实疼也没很疼,大概是疼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了?
这样想着,她衣衫不整地翻出白檀之前给的续源丹,满怀希冀地吃了颗,再低头去观察伤口,伤口倒是有慢慢止血,可更多效果却是没了。
有点迟疑地又吃了颗,伤口慢慢像是要结痂,可还没真的结痂,就又次裂开了。
这二次伤害直接让陆沉音疼得闷哼出声,她半趴在身旁的桌子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陆沉音艰难地投去视线,看见了倒映在门上的修长身影。
虽然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但不妨碍她看出那是谁。
动作勉强地将衣带拉好,随意扯了扯领口,陆沉音吸了口气,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师父有事儿吗?”她仰起头问。
宿修宁站在门外,他如凛冬冷月的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静静看了会,神色不动毫厘道:“剑魔的剑气里有魔气,续源丹对这类伤口无效。”
陆沉音愣了愣才说:“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陆沉音目前的状况真的说不上好,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她自己闻起来都很浓重,更别说宿修宁了。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宿修宁先开口了。
“为师替你疗伤。”
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越过她进了房间。
陆沉音缓缓转过身,注视着他落座于另把椅子上,眨了眨眼,关好门走了过去。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距离很安全。
但没安全多久,宿修宁很快说:“坐到我面前来。”
陆沉音飞快地瞟了他眼,顺从地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
她脸色很难看,因为疼痛而出了不少冷汗,身上白色的衣裙几乎被血洇透,宿修宁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身上,等她坐好之后,便立刻开始给她疗伤。
他眼神专注,薄唇如剑刃,如玉不染尘的双手化出柔和的清光笼罩着她全身,陆沉音只觉痛意立刻减少了七分,哪怕没撩开衣服看,也能感知到身上的伤口在愈合。
宿修宁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上,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脸上。到了此刻,他依然没什么过多表情,除了严肃、认真之类的,再也看不出别的。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如蕴山河星月,流光溢彩,深邃攫魂。看着这双眼睛,让人根本记不起去疼了,效果堪比麻醉。
她好像也的确是被麻醉了,明知不应该,不合礼数,还是错不开视线地望着他。
“对不起。”
很突然的,宿修宁说了这么三个字,听得陆沉音惊愕怔愣。
gu903();“你说什么?”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