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片子胆儿是越来越来肥了。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整治了两桌酒菜当庆贺一番。萧迟还是很高兴的,在宫里不肯露,私下小庆一下他还是很愿意的。
他和裴月明一桌,隔壁王鉴桃红等人一桌,难得他没挑剔酒菜粗简味儿一般,还吃了好些。
可见心情真的很好了。
裴月明不喝酒,就挑菜吃。菜其实是好菜,都是大酒楼包出来的,比不上宫里,但也很不错了。
她吃得欢乐,萧迟心情也不错,等小宴过半,他忽想起一事,便说:“我王府建好了,我打算过几天去看看,你出得来吗?”
也带她去吗?
也是,两人时不时互换,看一看也免得遇上什么情况答不出话来露馅。
“行,这四五天都行,你安排。”她这趟出来是去寺里斋戒几天。
说到这里裴月明就要吐槽,为了出门,现在热爱斋戒都成为她的标签,这几月被迫吃了多少斋饭。
罪魁祸首,她白了萧迟一眼,萧迟莫名其妙,“行吧,那就过两天。”
……
京里两座王府其实早就在建了,当今膝下子嗣不丰,除了太子,余下二子是必定会封亲王的。
几年前,皇帝在内城圈了三处地方,其中两处破土动工,砖石土瓦,湖石树花,等到皇子们上书房课业成,刚好竣工。
宁王府位于京城西,临近春明门和胜业坊的位置,占地将近五百亩,足足差不多有一坊这么大。
位置比安王府好,面积也比安王府略大,挪了不少民宅才腾出的地方。皇帝素来是个宽待百姓不喜扰民的,可见当初圈这地他也是很重视很费心思的。
唯一缺点,就是距离皇城远了点,这样样好中总有一丝丝微妙。好在现在皇帝改了主意,萧迟也就不在意了,正式挪宫前还愿意去看看,哪里不满意可以及时改。
一大早王鉴悄悄来接人,裴月明登上那辆很低调的独驾青帷小车,车轮辘辘,听王鉴说:“到了,前头就是王府。”
裴月明撩起一点帘子,和一起桃红凑着往外看。
井然清肃的青石板大街宽敞又平正,高高耸立的围墙和层层叠叠的重檐飞脊。大红的门墙,碧色的琉璃瓦,一道汉白玉石阶直通王府大门。朱门金钉,梁枋彩画,阶下两侧各卧一尊怒目大石狮,头顶一块金漆大匾“宁王府”。
裴月明认得,是皇帝亲笔。
威严宏阔,又精雕细琢。
已经能看见巡驻的侍卫和门房太监,王鉴小声科普,主子虽未挪宫入住,但防卫和伺候的人已开始陆续进驻了。
裴月明一行并没有从正门入,经过参观后,就绕到后方的一处小侧门。已有人在等着了,见车来立马卸了门槛迎进去。
裴月明对宁王府的第一印象就是大。陈国公府与之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七绕八绕她都不知自己绕哪里去了。好不容易车停,又换了轻便小轿走了一段,才停下。
高宏阔大的一处宫殿,红墙绿瓦,进去便见萧迟,他一身海蓝襕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精神奕奕,就是眉头皱着,这家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
都马不停蹄了好不好?裴月明没好气:“谁让你王府这么大呢?”
一句话把萧迟噎住了,他有些气又有些得意,表情很一言难尽,半晌挥手:“行了,咱们逛逛。”
“你就不能先让我喝口茶吗?”
裴月明不乐意了,这么热的天,她一大早出门到现在水都没一口,有这么待客的吗?
萧迟自然不好说不,又被小噎一下他骂小太监:“还不上茶,愣着干什么?!”
小太监忙飞奔出去,接过正送上来的茶盏又跑回来。
裴月明累倒不累,就是渴,连喝两盏茶后她又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回来才道:“走吧。”
萧迟嘀咕:“女的就是麻烦。”说着转身出去了。
和这家伙计较能气死个人,裴月明装没听见,保持十分好的心情参观王府。
一路上已清过了,没有碰见过人,两人先看了外院。
王府正殿银銮殿,东路嘉福堂,西路嘉道堂,还有德光殿等等主要建筑,以及作为库房的长长后罩楼,一色宏阔威严高规格精建筑,几乎可以和皇城宫殿相媲美了。
但裴月明皇城行宫都住了小半年了,评价很好但也没惊讶。这些都没什么好细说,值得细说的是内院,正确的是后花园。
这后花园说是园,其实非常大,山丘湖泊亭台楼阁,有苏州园林的缠绵秀丽,也有古木参天的开阔大气,廊庑回转,环水衔山,入目渺渺碧波,空气像洗过一样,澄清明爽得不染尘埃。
裴月明一进去就“哇”了一声。
有不下于行宫的华丽秀美,却没有行宫的森严等级,少了束缚,多了自然。实话说行宫虽美轮美奂,但却没让她多少惊讶,但这院子却教她眼前一亮。
萧迟斜了她一眼,嗤笑:“出息!”
瞅瞅那个没见过世面小样儿,别换过来时还要丢他的人。
如果他表情没那么得意的话,可信度还会高些,明明心里爽得不行,还装什么装?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还不一尽地主之谊吗?三殿下!”
赶紧带路吧,你后脑勺比脸好看,真的!
萧迟不大满意,感觉在前面带路总像个被使唤的人,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想想地主之谊也对,于是就大人有大量不和这小丫头计较了。
很大气挥手,“走吧。”
这就开始,一路走一路看,走累了停下歇歇,歇够了再走。至于萧迟那家伙批她身体不行体力不及格之类的话,她就统统当没听见了。看在这么漂亮的园景份上,看在他负责带路的份上。
不过萧迟带路其实也不大靠谱,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逛着逛着不知为毛逛到一个很偏僻的院子去了,他还特地带她进门走了走。
“怎么样?”
裴月明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这院子的布置吗?
于是她仔细看了看:“这屏风小了点,换个大的吧。”
她指着安放在中庭院门前的斑竹座地屏风,这屏风是用来挡穿堂风和阻隔院外视线的:“换了个黄花梨的吧。”重的要稳,“大一点的。”
萧迟一脸鄙夷:“牛嚼牡丹。”什么品味?!
裴月明不忿:“斑竹太轻,风大了容易倒呢。”光雅致有个屁用,还得考虑实用性!
萧迟懒得和她驳了,挥挥手,“行了行了。”
这副不和你等愚民一般见识的大爷样让裴月明气歪了鼻子,这家伙实在太能气人了,你才没品味,你全家都没品味!你还莫名其妙,跑这么远带她来个犄角旮旯讨论屏风!
什么毛病?
这会,她还不知道萧迟带她过来是为什么。
直到午膳过后小睡,侍女居然又把她带回来,裴月明还暗暗腹诽,睡个午觉还那么远,这是要整人?
要不就是萧迟吝啬鬼,舍不得好地儿。
才下了轿子,迎面就见一群大力太监正抬了一座大屏风进门,是她刚才说的黄花梨座地屏风,好大一扇,沉得五六个人才堪堪抬得起。
太监们把斑竹屏风撤了,将黄花梨座地屏风安上原来位置上,见了一礼,才无声退下。
裴月明一愣。
这是要搞哪样?
她入了屋,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样式典雅花纹都是海棠缠枝之类偏女气的,内室窗畔下是一张样美人榻,榻头稍稍靠前,和拢翠轩摆放一模一样。
小书案和书架上放着她看过的书。真看过。她在重华宫时看过并颇喜爱的。还有同类型簇新的书籍,按照她的习惯,满满放了一个大书架。
书案后的小多宝阁正中搁了个小匣子,很眼熟,裴月明打开一看,红绒布上卧了一对貔貅羊脂玉手把件,正是她的。
就是那次她给萧迟描了手绘效果图,他很满意,奖励给她的。
屋里有伺候的侍女,不过都不年轻了,见她看过来,刚才领她过来那个福了福身,笑道:“姑娘放心,我们都是旧时太后娘娘留给殿下的,姑娘行踪,绝不会外透半丝。”
又是偏僻不起眼位置,又是绝对嘴紧的侍女,还这些按照她喜好习惯安放的东西。
这院子,是给她的?
这是奖励?还是谢礼?
这是在告诉她,即使离了陈国公府,她还有庇护的容身之地。
要不要这么别扭啊!
这家伙真是。
裴月明又好气,又好笑。
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第25章
裴月明兴致勃勃,屋里屋外转了一圈。
先浏览了书架上的新书,还坐了坐簇新的黄花梨书案和圈椅,还别说,高度挺合适的。还有窗畔那张美人榻,多宝阁上的摆设也赏了赏,最后才宽衣梳洗,在挂了绡纱帐子的月洞门架子床上睡下。
好好看,好好睡,这也算她的地盘了不是?
虽然她不可能真的搬进来住。
一男一女,毫无瓜葛,裴月明心里明白,哪怕她真的离了国公府,其实也不可能真住进来的。
不过也不妨碍她爽一把就是了。
心里爽快了,午觉睡得就格外香,小睡半个时辰精神奕奕的,下午继续逛还没逛完的王府。
宁王府很大,各处一一去逛大概得逛几天才逛得完,于是院落看几处就够了,反正大同小异,专心逛园子。
一个下午又累又爽,不过总算完成了目标,裴月明累成狗,往凉亭石凳上一坐都不想动了。
萧迟照例要挑剔她几句,裴月明已生出免疫力了,直接装没听见,端着茶盏啜了半杯,倚在坐凳栏杆上的靠背往下眺望。
这山丘凉亭是整个园子乃至内院的制高点,俯瞰下去,碧水粼粼,湖光山色,层层叠叠的重檐飞脊,一眼望不尽头,很美,很大。
裴月明平心而论:“陛下真费心了。”
王府都是王府,可彼此之间差别还是能很大的。位置大小,布局景观,还有各种各样的细节,匠人用不用心真差很远的,光看王府竣工效果,就能知道这几年皇帝肯定有时时垂询。
她叹,皇帝也有真用了心啊。
萧迟沉默。
明旨下后,他和萧逸去延英殿谢恩。皇帝留下他,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来,对他说,先前是父皇想岔了,好好干,为父皇分忧。
回忆起当时皇帝的神态语气,沉默片刻,他问:“那日如何了?”
问的就是裴月明去延英殿那日,这经过并不好写在纸上,萧迟一直到今天才遇上合适询问的机会。
裴月明自不会隐瞒,于是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自己怎么情感酝酿一句带过,其余的从登辇到上台阶入殿,再到她行至皇帝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她自己的语气情状,还有听到察觉到的皇帝语言动作情绪变化,等等,都事无巨细说了出来。
傍晚的徐徐林风穿亭而过,枝叶哗哗衣摆拂动,萧迟听完神色复杂。
他没说什么。
半晌,他站起,远眺重重叠叠庑顶屋脊,又俯瞰亭下碧波台榭。
不管怎么样,他先前打算都不会变。
……
萧迟静静站着。
裴月明没说话打搅,就安静坐在一边。
久久,他才转过身来,坐回圆桌一侧。
裴月明等久了有点无聊,随手夹几颗坚果在小瓷碟子里排排坐成个品字,他有点嫌弃:“你多大了?”什么恶趣味。
啧,我这不是不打断你么?
裴月明没好气,这么体贴还有意见?你太难伺候了大哥!
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呢?”
算了吧,她人好,就不提些敏感话题戳他心窝子了。
萧迟免不了又哼一声,两人斗了两句嘴,直到王鉴换了两盏新茶上来才算停下。
喝了两口温茶润润嗓子,既然萧迟恢复正常,那两人就接着说正事儿。
裴月明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宫?”
王府建好了,也没有需要重新收拾的,那下一步就该搬出来了吧?
萧迟说:“不急,长则一季,短则一两月吧。”
还要细节要调整安排,另外还得钦天监卜算好日子,皇帝再下了旨,才开始往外搬。
“反正年末前。”
裴月明了然点头,皇家就是麻烦,“那近日,差事会下来了吧?”
萧迟奉旨协理户部,只这户部大了去了,具体差事还得皇帝点。王府也看过了,估计这几天差事该下来了吧?
裴月明猜,皇帝很可能会籍此警告太子。
瑶花台既让皇帝生疑,事有两面性,忧心萧迟的日后境况促使皇帝最终改变主意让他入六部接触政务,萧迟这边完事了,可朱皇后和太子那边还没有呢?
……
事情果然如裴月明料想一般。
看罢王府的翌日,皇帝下旨,二皇子协理送赐千秋节来贺的诸属臣外使离京事宜;三皇子协户部核算河工银子。
所谓河工银子,即是用于修整河道、防治水患一系列工程的银子。
河水难驯,黄河基本年年修,年年决,让满朝皇帝加文武费尽心思。但决也有大决小决之分,修还是必须得修的,一般小决口无甚影响的现在已不当决了,就争取这样。
去年河堤决口颇大,灾及十数县,修补过后,皇帝遣工部几次巡检两岸河堤,得出结果,河段坝体陈旧待加固者众多,另外还有不少已到了需要重建的地步。
核实了情况,皇帝已下旨修建,大致章程都已商量出来了,户部正在加急算计需要调拨的银子。
听王鉴说完,裴月明挑了挑眉:“这事一直都是太子负责的啊。”
从核实情况估算待修河堤长度开始,皇帝一直都有让东宫的人参与进去,尤其是核算银子这一截,基本是太子把总的。河工之事,利在千秋,皇帝这是有意给储君加政治砝码以稳固朝纲呢。
萧遇也很明白,上书房课业结束以后,他基本是一头栽进去了。
现在最后一个收尾阶段,皇帝直接把萧迟塞进去,明摆就是要分功劳啊。
可见皇帝是真生气了。
当然,现在更生气的肯定是皇太子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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