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举步,一步一步离开。
……
这件事情,貌似就揭过去了。
皇帝和萧迟和好如初。
知晓变化的,也就裴月明王鉴等萧迟近身的人。
萧迟接下来,也一并兼顾起修缮信陵的差事。
这差事其实挺简单的,主要是给祾恩殿宝城明楼这些地面宫殿替换瓦片和重新上漆。
这差事没人敢以次充好,工部也没人给他下绊子,还有萧逸在协理工部,他一接旨使人问了萧迟时间,马上快点好材料和匠人给押运过去了,比平时还要顺畅几分。
差事不复杂,但没人敢轻慢,兄弟两个亲自出马,仔细清点匠人材料,入了库才算交接妥当。
等完事都半下午了,嗅漆味儿嗅得有点嗓干头疼,萧逸正想叫萧迟一起去喝点凉嗓的润润,回头一眼,“咦?这……是三弟妹来了!”
远远见一辆三驾杏红帷的平顶马车正往这边驰来,亲王妃规格的马车,护陵军并没有阻拦,已经快到罗城大门前,春季树木葱郁,他们这才发现。
“萧迟!”
裴月明撩帘给挥了挥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萧逸,咦不是完事了吗他怎么还在?
好在这会不是陈国公府,她也不必十分严苛地维持温婉人设,很自然收回手,被扶下车,貌似有些羞赧端庄一礼,“二哥。”
萧逸连忙回礼:“三弟妹。”
“三弟三弟妹果然鹣鲽情深。”他十分识相,含笑打趣一句来接人的裴月明,就告辞闪人了。
她和萧迟毕竟夫妻名分嘛,被这么打趣太正常了,没在意这个,萧逸一走,裴月明恢复平常,她兴冲冲对萧迟说:“我们走吧!”
今日安排的节目是游河撑舟。
春天嘛,想要调剂心情春游是一个好选项,恰好萧迟又领了差事去南郊,于是就安排上了。
这边近山,裴月明选的一段峡谷河流,这地儿是她当年上京发现的,近看碧波如镜落英缤纷,远望山峦叠嶂苍翠浮云,风景非常优美。
使人探了探,说是上游景色更好。
撑舟而上,人生一大乐事。
也不是很远,信陵东去约莫三十里就到了,下了马,裴月明拉着萧迟跑到岸边:“漂亮吧?”
二三十丈宽的碧水从山间绕出,清澈见底,两岸鲜嫩的新绿,有一丛丛野花点翠,起此彼伏鸟雀婉转鸣唱,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部舒展开来,身体都轻盈了。
她笑盈盈看萧迟,萧迟笑笑:“不错。”
“那我们上船吧。”
低头一看小舟,裴月明不禁要吐槽王鉴执行得实在太一丝不苟了,这舟真的很小,一叶扁舟说的就是它。
意境嘛,倒是很足的,果然是跟在萧迟身边熏陶出来的人。就是有点不怎么让人安心,裴月明站在岸上用脚点点,它就荡了荡。
“诶,你会泅水不会?”
游泳裴月明不十分擅长,她上辈子会但大概就游泳池的水平,这辈子根本就没机会。
这水再缓也是野河,她就有点嘀咕:“这舟也忒小了点了。”
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估计萧迟该鄙夷地说句,“出息!”
而后得意洋洋,“一点小事,难得到我吗?”
诸如此类的了。
现在,他嗯了一声,“会。”
河风吹拂,他一身海蓝色襕袍,玉冠束发,负手立在舟头的岸边,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的鼻梁眉骨上,阴影明灭,让他的轮廓看着有些瘦削了。
“那我们上船吧!”
裴月明打断了静谧,她跳上船,小舟晃了晃,萧迟扶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小舟很小,留着个撑着的小太监,其他人另撑船跟着,荡舟而上。
裴月明没有再让气氛安静过,绿水碧波,景色如画,不时有野鸭子在他们身边游过,能说的实在太多了。
她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的悦耳,刻意逗引萧迟开心,话语十分诙谐,连后面王鉴和侍卫等人都露笑多次,气氛就没冷过。
“萧迟你看,桃花林!”
山脚窄窄的河岸上,生长着一大片的野桃树,虬枝峥嵘,姿态各异,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枝头绯粉怒放一树,当真是“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好美啊!”
裴月明忍不住站了起身,她拉着萧迟说:“你看你看,还有野鸡和松鼠!”
沿着河岸撑舟,一阵风拂来,桃花纷纷如雨,裴月明感觉自己连头发丝都沾满了桃花香气。
“等到了秋天,我们再来,尝一尝果子甜不甜!”
她侧头笑,眉眼弯弯。
“好。”
萧迟应了。
等荡过了这片桃花林,他忽说:“我很好。”
他说自己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这是那夜之后他头一次谈及自己的情感思绪。
“我想起了以前你说的话。”
她说,你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你能让他听你的。
只要你强势到一定程度,他就不能随意摆弄你了。
甚至如果你比他强,那连他都要听你的。
时至今日,萧迟终于体会到了这几句话的真谛。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他是个骄傲的人,他厌恶极了受人摆布无能为力,他也前所未有地明白权势的含义。
“是我着相了。”
因为这等父爱,一叶障目。
舟行破水,萧迟声音不高,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他昂首。
裴月明捡起一瓣桃花扔在水里,“是这样没错。”
“但不冲突啊!”
两样都能有不是?
努力去变强,不就是为了过自己高兴的生活吗?
萧迟看着那瓣桃花被水流卷着打了转,而后飘飘荡荡被送到舟后去了,他要做这水这舟,而非花瓣。
他想,大约等到了成功那一刻,他会释怀吧。
裴月明却不同意,她笑:“别啊,不是说了吗?我们不必在乎终点,要在乎旅途的风光吗?”
抄起一捧清凉碧水,往河谷上游弹了弹,这是上辈子听过的一句广告词,卖的什么早不记得了,词却记得清清楚楚。
换到萧迟这边,那就是既在乎终点,也要在乎沿途的风光了。
一辈子囫囵吞枣走过去,亏不亏啊?
她推他:“喂,你看!”
河岸古木虬枝骤一颤,有鹰隼振翅,直上云霄,矫健的弧道教人心荡神驰。
唳声震颤河谷,它在云雾中盘旋。这是一种和桃花林截然不同的美丽。
萧迟情绪还很重,讲道理就算说服了他也没用,得他自己先走出来。
裴月明就没再说了。
她觉得是有进步的,他今天愿意说心里感受了不是?进步很大。
再接再厉。
兴尽晚回舟,夕阳西下,粼粼碧水一片金红霞光,欣赏了一会儿,裴月明说:“廿三我生辰诶。”
“干脆你也一起过呗,给你补回来。”
他去年生日过得乱七八糟,小冠对男子很有意义的,一辈子就一次。
她侧头看他,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映着晚霞,亮晶晶的。
萧迟其实不是很有兴致,但没有拂她的意,“好。”
他知道她是想自己高兴。
那就好,有个生日的名头,能张罗的东西就多很多了。
她得琢磨一下,该怎么搞?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努力哄小迟子高兴的第二天!
话说,小迟子终于学会了在他父皇面前伪装,不知皇帝知道会不会后悔,诶
第56章
难得萧迟肯答应,裴月明回去后立马就安排起来。
今日二十,距离廿三也就两日多,时间还挺紧的。
“娘娘,咱们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名头,王鉴同样十分郑重,他还在萧迟那边告了假,专门留在府里协助裴月明布置。
怎么做?
他们想过的其实不是生日,而是想将萧迟的情绪调动起来,让他得到正面能量,让他重新感觉温暖,从而抵消皇帝带来了的阴霾。
所以对症下药是必须的,裴月明想了想:“套车,我去一趟永城伯府。”
萧迟感情很浓烈的,贵妃负了他,皇帝负了他,那找个绝对不会辜负他的就行了。
这会儿倒觉得,还好,好在还有个段家。
……
两日时间一眨眼的,廿三恰好就休沐,临睡前,裴月明眨眨眼睛,“我们明天过生日哦!”
萧迟笑笑:“好。”
她这两日兴冲冲安排,又是写计划书又是前院后院指挥人手,府里动静很大。
她是想让自己高兴,萧迟知道。
他很愿意去配合她。
“那晚安啦!”裴月明冲他一笑躺下:“明天见~”
“嗯。”
萧迟也说了声晚安,也躺了下来。
夜里静悄悄的,隐约几声虫鸣,他闭着眼睛无声躺着,久久,睡了过去。
翌日,是个大晴天。
雷鸣电闪去了,暴雨小雨也消失无踪,春光明媚,和熙的暖阳从半透明的绫纱投入室内,惠风和畅,自气窗悄然入屋,新鲜泥土的芳香气息若隐若现。
裴月明才睁眼,帐子里亮堂堂的,猩猩绒地毯上大片大片的阳光,她赤脚下床推开窗,蓝天白云,拂面春风。
这才是春天的正常打开方式嘛。
这天气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就更好了起来,裴月明回头笑:“今天天气真好啊!”
萧迟也下了床,穿着雪白的寝衣正立在拔步床的门廊里头,“是不错。”
外殿殿门咿呀一响,脚步声轻快,捧着铜盘巾帕的王鉴桃红芳姑等人鱼贯而入,新衣新鞋新钗环,人人喜气盈腮,伏跪齐声恭贺。
“小的/婢子们叩殿下生辰大喜!”
“小的/婢子们叩王妃娘娘生辰大喜!”
“殿下松柏之茂,如日初升;娘娘芳龄永继,葳蕤长春!”
气氛一下子就欢快热闹起来了。
最前头的王鉴叩头,乐呵呵:“贺殿下!贺娘娘!”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萧迟有一瞬恍惚,他很快回神:“赏。”
“谢殿下,谢娘娘!”
得了厚赏,大家高高兴兴起身伺候主子们更衣。洗漱过后,小文子捧了托盘上来,上面是一身簇新的赭红色蝠纹襕袍,配的白玉冠。
这赭红色颜色太过浓烈,萧迟常服基本没有它,他望了一眼,裴月明笑吟吟:“生辰嘛,就该喜庆点儿。”
这衣服是她吩咐绣房赶出来的,她记得去年萧迟生日当天,他穿的就是一身暗红襕袍。
萧迟没有拒绝。
两人各自换了衣服,裴月明一身水红配绯杏的十二幅留仙裙披帛,萧迟则换上那身簇新的赭红襕袍。
双肩和前襟袖口玄色的团花蝠纹,配一条黑底织金镶白玉腰带,他人高,肩宽窄腰,轻易撑起了这种浓烈色彩,阳光下身姿笔挺,愈发衬得肤白如玉。
裴月明赞了一声:“不错。”
很帅,真的。
她笑盈盈招手:“走吧,咱们吃早膳去!”
萧迟低头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和裴月明一起绕去的西稍间饭厅,坐下,小太监们很快就提着填漆提盒上来了。
膳房早已准备多时,不过今日早膳却格外地简单。
两碗面,一盘子鸡蛋。
一根到底拉得极细极细的龙须面,浇上雪白的汤头,红亮的卤鹿肉,配上鲜嫩的韭黄和蕨菜,是一碗长寿面。
鸡蛋是白水煮鸡蛋,蛋壳染得红红的,是一盘喜蛋。
“生辰要吃寿面哦。”
裴月明其中一碗面推到他面前,抽了双筷子递给他,而后捡起一个喜蛋,敲了敲剥壳,“还有鸡蛋。”
喜蛋皮子还有点湿的,白皙的手指和剥出来的蛋白沾了点点红,她垫着手指剥,笑道:“听小文子说,这蛋壳剥了就等于咱们剥开过去,重新开始了。”
长寿面宫里也兴,至于这个喜蛋,则是民间盛行的,萧迟该也知道。裴月明一听就觉得好,这寓意很不错。
她把剥好蛋放进他的碗里,然后给自己也剥了一个。
萧迟看一眼滚进碗里的鸡蛋,白生生上面沾了不少红印子。
裴月明拿起筷子,笑:“京城里头的习俗,还挺有趣的。”据说这个鸡蛋还得在头顶滚两滚,这个还是算了。
其实是古代过生对她来说都挺新奇的,长寿面啊,喜蛋什么的,她上辈子过的都是西式生日。
萧迟夹开鸡蛋,拌着面一起吃:“那你从前生辰是怎么过的?”
“我啊?”
那可就热闹了,她还是叫顾月明的时候,生日都是和她哥一起过的。她哥哥比她大三岁少一天,兄妹两个生日紧挨着。
这么近的日子,生日宴自然是一起办的。小时不懂事的时候生日宴总是她哥哥的正日子,但后来她哥哥略大一点知道庆祝生日不兴延后,于是生日宴就变成她的正日子。
顾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从政的从商的,宾客非常之多,衣香鬓影千篇一律都记不大清了,印象最深的吧,要数切蛋糕了。
“我家啊,兴生辰蛋糕。”
裴月明给他描述七层大蛋糕的样子,“先许愿,再拿缠着红绸带的刀切,不能一刀就切到底了,得分两刀。”
“然后啊,那个大蛋糕就分成一份份,一人一份,很甜的。”
阳光下,她声音清脆,兴致勃勃。
等吃完了长寿面和喜蛋,她又拉着他出了嘉禧堂,来到临湖边的大花厅。
“奴们叩殿下生辰大喜!奴们叩王妃娘娘生辰大喜!”
丝竹声起,锣鼓阵阵,小戏说书评弹杂耍,轮番上演。非常精彩,诙谐喜庆又有趣,伺候的侍女太监忍俊不禁,笑声阵阵。
萧迟也笑:“很好,我很喜欢。”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都是裴月明精心准备的,所以他笑着说很喜欢。
一如他本来打算。
萧迟的生活早就恢复正常了,上朝当值,进宫回府,处理公务休憩睡觉,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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