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这兄弟两个,就是同行一队伍,河水不犯井水的状态。
进了船舱,总算舒服了。大船十分平稳几乎察觉不到晃动,不用直接暴晒,冰盆也恢复充裕,擦了汗换了身衣服出来,透心凉十分舒爽。
裴月明吃了半盘子的冰西瓜,放下叉子,问:“四殿下呢,可安置好了?”
这事儿交给王鉴。
萧绵做寻常打扮,放进一群文书里头毫不起眼,就是这么跟着上路的。
王鉴忙禀:“回娘娘的话,四殿下已经安置好了,就住在第三层最里头的舱房。”
第三层,住的都是冯慎陈云等萧迟的心腹近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了。
这萧绵身边伺候的人手也是他们安排的,哪怕他真的是萧逸这般扮猪吃老虎的人物,也没妨碍的。
裴月明点头赞了王鉴一句:“不错。”
“辛苦你们了。”
“奴等不辛苦。”
王鉴美滋滋,在他家殿下也甚满意的目光中抬头挺胸。话说,得娘娘赞许比得殿下赞许容易多了,娘娘满意,殿下肯定更满意的。
现在的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王鉴小文子等人干劲十足,颠颠儿整理卧室归置行装去了。
从沁水往大运河,直接进入通济渠段。
夏日水涨,鼓足风帆,预计六日内即抵达泗州。
这六日里,船除了补给淡水就没停过,和萧逸那边也没什么交集,萧迟和裴月明就待在船舱里补功课。通济渠泗水段覆船前后的详细资料,包括现任和历任官员的履历,他们都带来了。
简而言之,就是漕运船经过泗水段的时候,总爱出意外,官员换过了,通渠费也下拨了,工程完毕后工部也遣人仔细验收过了。
这个段至诚有补充,其中验收的一个官员是永城伯府的人,萧迟叫来问过,能确定是确实挖畅通的,通淤情况河床深度都仔细验过多遍的。
所以能确定不是天然意外,内里肯定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得到地方才知道。
另一个很值得说说的就是,假窦安的查探有了一些进展。
“建安四年,窦广过继了兄长幼子为嗣。同年,其夫人牛氏又从老家接了一个失了怙恃的侄儿,在膝下一并养育。”
当时,窦广还在京城,还未被贬谪出京。
冯慎禀道:“卑职等寻到旧年窦府一厨娘,得到确切消息的,厨娘已经带上船了。”
窦广素来清廉简朴,并未蓄了一院子的婢仆。每到需要宴客时,就是请外面的酒楼来帮厨。这厨娘和其中几人因为长期合作且品行观之不错,后聘入窦府。
签的聘契,人是良民,后窦广被贬出京,就终止契约回家了。
冯慎挖到这人也真的很不容易。
萧迟道:“带上来。”
一个五六十年纪,穿着粗绸裙的微胖老妇被带了上来,一进门不敢往上望,忙伏跪问安。
上首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声:“不必慌张,此事完了就放你归家的,你且把你知晓的细细道来。”
“谢贵人,谢贵人!”
老妇回忆着,开始细细讲述:“……那时,我在窦府做了五年工了,到了建安二年,夫人还是未能再孕,窦大人便去信一封,然后告假回老家办了过继文书,再带孩子回京。”
裴月明就问:“这是窦安吧?这孩子多大了,是不是有些病弱?”
“是,是是!是有些瘦弱,当年才三岁,不过后面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这身体确实不大好。”
“这窦公子生得和窦大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瘦,眼长,不似表公子生得这般好呢。”
这就对上了。
萧迟裴月明对视一眼,裴月明立即问:“那这个表公子呢?”
“也是那年的事,是秋天吧……是了,是秋天,穿了袄子,但还未曾下雪。”
老妇忙道:“这表少爷生得眉目清灵,又白,很白!”
她不会形容,只连说两声生得很好,又叹了口气:“可惜就是命不好,父母都没了,伯姆叔婶都容不下,病得气息奄奄,后有人见他可怜,想着窦大人夫妇还没孩子,就上门来问一声。”
不过当时窦广已经过继了儿子,“夫人心慈,想着多一个也是养,和大人商量过后,就遣了家人过去,把这孩子接过来。”
“听说,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的,病得起不了身。诶,那叔伯也是个心狠的,这么小孩子也不给请个大夫,厚衣裳也不给一件!”
“那孩子多大?”
“六岁。”
老妇说起来,还有几分义愤填膺,不过等她下去以后,冯慎的回禀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们遣人去金州查过了,那个孩子,当时已经病死了。”
窦广老家金州,冯慎道:“确实是死了的,棺材铺的伙计去送货,帮忙抬人,触手已经冷硬了的。”
“哦?”
裴月明坐直。
她和萧迟对视一眼,那这个表公子是谁?
“把那厨娘安置好了,等事情结束后再放回去。还有,此事查探务必避人耳目,不得打草惊蛇。”
冯慎很肯定地说:“殿下娘娘放心,卑职再三嘱咐,并未曾惊动分毫。”
“唔,下去罢。”
“是!”
冯慎下去了,屋里就剩萧迟裴月明两人,她吐了一口气,“这假窦安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过不管他什么来路,假窦安长大成人后,在为萧逸办事,足可以证明,窦广和萧逸在很早之前,就勾连在一起了。
不对,不是萧逸,是淑妃和忠毅侯府。
裴月明掐指算了算,那时候,淑妃还没死呢。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瞬有什么念头隐隐约约仿要冒出似的,但却捉不住,不等她去想,心念一转早已不翼而飞了。
裴月明皱皱眉,萧迟正看着她,她顿了顿,便接着说下去:“我们接着查。”
“等登岸以后,使人盯着萧逸吧。”
假窦安很可能会和他接触的,如果能擒获这个假窦安,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萧迟点头:“好。”
他正有此意。
船行没法盯梢,等一上岸就安排上,他立马叫来冯慎,先布置下去。
裴月明呼了一口气,总算有些进展了。
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假窦安即是窦家表公子,这人很有问题。
算是个突破口。
好歹有个使力的方向了,二人都精神一振。
……
萧迟不但安排了登岸后盯梢萧逸的人,同时深挖窦广也继续不停。
只不过,窦广现在远在江南,曾经任职过的州县也比较遥远偏僻,一时半会并没有第二则消息传回。
倒是京城安王府的第二次彻查结果出来了。
在西苑回来后,萧迟便下令第二次深扒萧逸和淑妃,要求事无巨细,都一一整理后记录在册,呈上来。
这是担心底下人不知详情,把一些隐蔽线索给忽略过去了。
这个册子,在登船南下的第二天赶着送了上来了。
这次深扒,还是没能扒出淑妃和萧逸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却不是全无收获。
应该说收获很大。
意料之外,找到了另一方面的一个重要线索。
有关巫蛊。
涉及二人互换的。
当时,裴月明正被萧迟抱在怀里。他盘腿坐在榻上,裴月明坐在他的腿窝里,那本册子摊开在炕几前,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两人窃窃私语,一起看。
翻过一页,蓦裴月明手一顿,“淑妃之母,西南坯川土司之女孟氏。中和十四年,孟氏与老申侯和离,返回西南。后老申侯继娶彭氏,回京,生二子申仲,三子申季?”
这是上次没有扒出来的。
原因是老申侯非常低调,回京时带了媳妇孩子,不提半句,京里根本没人知道他前头曾娶过一个,甚至生了两个孩子和离了。
第二次深查,萧迟的意思是连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这才遣人特地往西南走了一趟,这件无关要紧的事才被扒出来了。
对于萧逸和昭明太子旧部那事而言,这确实是无关要紧的,但对于萧迟裴月明而言,却并非如此。
萧迟瞥了一眼,霍地坐直:“谁去的西南,立即叫过来!”
可能旁人不知,但萧迟从前却是特地了解过一下的。
西南各土族,多擅长虫蛊,其中不少部族,还留有祖传的巫蛊之术。
萧迟和裴月明刚认识的时候,就命人去西南查有关巫蛊换魂的事。只可惜西南很大,且非常排外,这样查无异于大海捞针,直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
萧迟本来都有点放弃了,谁知这时忽柳暗花明。
去西南的正是陈云,匆匆赶过来了,跪地见礼,立即禀:“中和十二年,老申侯曾在西南为官,长达十年,……”
西南的官很难做,哪怕被消灭了有反心的几个部族,但限于地形和土民众多的客观条件,朝廷也只能采用怀柔政策,慢慢移民,以人驯地。
但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当地土族根本就不听你朝廷官员的,除非联姻,否则真的很难施展得开。
老申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娶了孟氏的。孟氏也是联姻。老申侯任期结束,她不愿意去京城受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约束,在出西南前夕,决定和老申侯和离,潇洒走人,两个孩子也不理了。
“……老申侯就续娶了下属之女彭氏,一同回京。”
显然,老申侯也不想这段历史被人知悉,更不想一双儿女回京后因母族受到指点歧视,十分低调处理好了。
而这彭氏不错,忠毅侯府挺和睦的,消息严严实实,便一点都没往外露。
再回头说这个孟氏,她坯川土司长女,这坯川,是壁州势力最庞大的土族。
具体的详情,陈云已经细细摘抄下来,裴月明一边听,一边翻过一页。
坯川出自湘西,据说还是赶尸人的后裔分支,最擅移魂巫蛊之术。
据传说,只要有生辰八字或者毛发血液之类的,能摄人神魂,镇压八字教人暴毙或者患病而亡。
说得很神乎其技,但根据打探到的实际事例,即便去除水分,这孟氏一族也是很有些真本事的。
没些真本事,也没法在西南盘踞下来,并势力这么大。
萧迟大怒:“好一个萧逸!!”
他就说!好端端的,他怎会遭遇这等离奇事情,原来根底在这里!
他的生辰八字是绝密,但同居一宫,获悉也不奇怪。另外还有毛发血液之类的东西,更是非近身接触过的人不可得了。
他勃然大怒,“哐当”一脚重重踹在楠木方几上,整张方几踹飞出去,茶盏香炉等物摔飞一地。
他回头,怒道:“冯慎,立即增派人手,盯着这个坯川孟氏,给本王仔细查!!”
萧逸涉及巫蛊的证据。
另外最重要的,这互换该怎么解决?!
萧迟回头,立即手书一封,给段至诚的,询问段至诚在西南可有门人亲信?让全力配合。
这该死的萧逸!!
“是!”
冯慎领命,接过书信匆匆起身去了。
……
烛光晕黄,微微摇晃。
萧迟回头,见裴月明安静坐在灯下翻书,心疼亲亲她。
终于有解决的希望了。
挨着榻沿坐下,搂着她低声说:“如果真的,又顺利查出的话,这事儿很快就能解决了。”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委屈她了。
“嗯。”
裴月明怔了怔,半晌笑笑:“好啊。”
她面上是笑着的,但萧迟却感觉她的情绪降下来了,有些低落,“怎么了?”
他抚了抚她的鬓发,“是担心失望吗?我直觉是萧逸的可能性很大。”
他柔声安慰:“别担心了,有线索总是好的。”
“好!”
裴月明笑笑,伏在他的肩膀,半透明的绡纱帐缦后,烛火微微跳动。
萧迟拥着她,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侧头轻轻亲吻她的发顶。
裴月明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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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冤死,临终前让她带着寡母幼弟去投奔未婚夫。
但韩菀很快发现,她身后的万贯家财,比她本人要更让人感兴趣。
之后她死了,死于一场沉船意外。
临死前,身边就剩下一个贴身侍卫荆寒,豁出去性命想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最后两人都死了。
……
重活一辈子,韩菀主要想做两件事
一是守住家业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二是对靳寒好一些。
不过好着好着的后来,
她发现这家伙原来是暗恋她的。
卑微爱忠犬护卫和他的主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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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长河落日,余晖漫天。
河水拍在码头的步级上,“啪啪”轻响,大青石铺就的长堤古朴苍浑,视线远处,是泥涂沙滩混和的河岸,青翠的芦苇丛生。
风一吹,芦苇刷刷,一大群野鸭子飞了起来,盘旋着往橘红色的天际尽头振翅而去。
裴月明趴在船舷上,看河风吹拂,渔舟唱晚。
她安静待着,桃红便不打搅,端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侧做针线陪着。
有个小太监蹑手蹑脚跑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桃红肩膀,她吓了一跳回头,小太监往舷梯方向指了指,桃红顺着看过去。
弦梯位置站了一个人,是陈云。
桃红抿抿唇,放下针线起身过了去。
裴月明侧头,就见到舷梯后面伸出一只手,把桃红拉了进去。
芳姑也见了,她就笑:“回来不了两天又出去了,陈云这小伙不错的。”
桃红和陈云这一对有些苗头,芳姑还特地托人打听了一下。陈家家里不错,父亲是个副尉,中等偏下的武官,母亲是个小官千金,家里兄弟两个,家庭和睦,相处简单,家里也有宅有地。
所以嘉熙堂上下都很乐见其成的。
裴月明也笑了笑,“是啊。”
芳姑哄她进去:“这天儿热,咱们进去吧?殿下该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现在在宿州,预计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泗州了。船泊岸补充淡水和蔬菜,萧迟正过萧逸那边商量登岸后的差事。
“嗯。”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天色暗了大半,裴月明打起精神,站起身回船舱去了。
叉了两块蜜瓜,桃红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