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愠怒,要不是现在有惯用的人手伺候更好,他立马就吩咐拉出去打板子了!
“还不准备?杵着作甚?!”
萧迟瞥了领头的芳姑一眼,脸色很难看,他觉得他需要多挑些人来伺候她,一个个太.安逸,差事就懈怠。
芳姑赶紧起身去安排打水。她不是察觉不到萧迟的视线,但她年长知事,其实心里是有几分猜测的,也是她叫住桃红,并不让其他人打搅裴月明睡觉的。
不忧反期待,和桃红对视一眼,两人翘首等御医赶来。
御医很快赶到了。
诊脉过后,萧迟愣了。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御医其实不想说的,月份太小,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这差事可出不起差错。
可萧迟神色凌厉视线太过摄人,他不给个说法不行。另外诊过这脉就担上责任了,万一是真的但他没说,导致一个不注意出现什么意外,那就糟糕了。
几番斟酌,御医很保守地说:“娘娘脉息强劲,未见不妥,只隐约有几分如珠走盘,似是滑脉之相,……只时间太浅,微臣也不敢肯定。”
滑脉?
那岂不是怀了?
裴月明也醒全过来了,懒懒歪在引枕上,也不让他为难可怜的老御医了,揪他过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萧迟转头看她。
这一刻,一双浓长深邃的眼睛亮晶晶的,仿落入了满天繁星。
……
再等半个月。
老御医终于肯定地宣布,皇后娘娘有孕了。
......
作为一对新手的未来爹娘,萧迟和裴月明比想象中还要更激动一些。
连裴月明也是。
她摸摸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她真要当妈妈了啊。
两辈子第一次。
想到八个多月之后就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小家伙降生,不知怎么说,反正就是心潮翻涌,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萧迟更激动。
狂喜之后,他直接把裴月明当成个玻璃人似的,凝神反复听了老御医说了好几遍注意事项,连连追问,把老御医问了个口干舌燥满头大汗,才把人打发走了。
御医说不能吃东西,严格执行,务必不能在御膳房出现半片。
御医说多休息,他一天到晚催促裴月明睡觉,并聚集芳姑等人开了个小会,再三严令强调。
御医说日常不能疲惫,他立马就考虑她暂时不去紫宸殿了,等她三个月了把胎坐稳了,到时视情况再说。
对此,裴月明翻了个白眼。
好吧,他这么一整,小巫见大巫,直接把她整得激动不起来了。
怀个孕而已,又不是重病?
她严正抗议,萧迟被磨得不行,又看她服了安胎药之后,精神状态确实见好,这才松了口。
但还是紧迫盯人,一丝都不肯松懈。
被看管牢犯一样看着,裴月明不干了,说好的郊游不能去了,连逛个御花园都左想右想犹豫,至于吗?
她最近脾气有点起伏不定,直接踹了他一脚,气鼓鼓回屋睡觉,不理他了。
踹得还挺疼的,萧迟没理,忙凑上去问她脚疼不疼,有担心她扯到肚子了,追上哄道:“那明儿就去,好不好?”
裴月明这才满意,横了他一眼,“这才对嘛,小心过了也不好的。”
其实她想过让御医给萧迟说的,但御医哪里敢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担不起!急忙跪下磕头,裴月明无奈,只得安抚几句算了。
逛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暮春三月了。
没办法,今天雨水多,一直淅淅沥沥的,裴月明是想放放风,但天公不作美,那还是保险更重要的。
下雨,她就不去了。
一直等到草长莺飞的三月末。
晚春的桃花灼灼,梨花漫漫,杏花开满枝头,一望一大片,湖光花海,御花园美不胜收。
裴月明怀孕已经满四个月,小腹像倒扣了个小簸箕。她怀相很好,胎一坐稳,人就不怎么嗜睡了,没什么孕期反应,情绪也随之稳定下来。
心情就像这天,晴空万里。
萧迟牵着她的手,经过裴月明的不懈努力,他虽然依旧还是很小心谨慎,但也终于降到正常范围,没那么夸张了。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梨花林中。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风一吹,淡素的花瓣如雨般纷纷而下,披帛拂动,衣袂翻飞。
很美,很浪漫。
裴月明感觉萧迟正看着她,她侧头冲他一笑,正要说句什么,忽她一顿,眼睛睁了睁。
“……阿迟,他动了。”
暮春三月的梨园中,漫天花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
萧迟一愣,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最近两人都在讨论这事。
“真的吗?”
他惊喜,立马半蹲跪了下来,脸贴着她的腹部,双手也紧紧贴着。
他努力在感觉着。
其实,大部分开始时的胎动外人是没法感受到了,因为太轻微了,裴月明才想着怎么劝慰他,忽感觉孩子又动了一下。
这次动作大很多,感觉比较明显,萧迟正全神贯注关注着,于是他感受一下很轻微的动静,蓦的,像挠痒痒似的,又像水纹轻荡的感觉,很轻一下,就过去了。
“对!”
激动的,他声音都有些变了,“是的,他动了!”
……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萧迟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家庭关系当中。
不伦不类。
不完全是皇家父母子女相处模式,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有真心爱他,他是最得圣宠的皇子,没有之一。
可偏偏这种爱是畸形的,给了他希望,却永远让他赶不上。
他的身份很尊贵,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多少快乐。
在很长久的年月里,萧迟内心深处,都是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父亲母亲直到死去都无能给他,万幸,他有了裴月明。
现在,他们又要有孩子了。
五个多月后,一个流淌着他血脉的小娃娃就要诞生。
有了下一代,完完整整的一个家。
萧迟内心的感受,满腔激动,都不知如何去表达。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那一天,他根本没法睡着。
他紧紧贴着她,轻轻抚摸肚皮下的小家伙,唇角翘起,温柔亲吻着她的面庞。
裴月明曾有点甜蜜的烦恼抱怨过,说小孩子很闹人的。
他不觉得。
他会亲自带着他,让他和爹娘住在一个院子,和他一起骑大马,陪伴他,教导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他会很爱很爱他。
绝不会让他感到孤独。
模模糊糊睡过去之前,他如是想道。
裴月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一直到了下半宿才安静下来。
窗棂子上微微透着天光时,她醒了过来,些微的天光映照下着萧迟侧颜,闭合的眼线浓长,他眉目舒展。
她轻轻叹了一声。
心疼轻轻亲吻了他一下。
……
五个多月的时间,有点漫长,但也飞快。
胎动越来越明显了,肚皮下的这个小宝贝,甚至会和他父皇互动了。
小拳头小脚丫踹过来,有时肚皮能隆起小鸡蛋的一块。
有人说话,他很多时候会格外兴奋起来,胎动一下子频繁起来。
裴月明就有点受罪了,小宝贝腿脚越发有劲儿了,时不时来一下,还挺疼的。
骤不及防,她免不得露出痛色。
每当这个时候,萧迟就心疼得很,说孩子,心疼孩子娘,回头又担心说重了,趴在她肚皮上和孩子讲道理,连哄带商量的。
这个孩子有点顽皮,他有时听他父皇的,但更多时候不听。
让萧迟添了许多幸福的烦恼。
一点点的陪伴孩子成长,是很快乐。到了孕后期,孩子长大,活动空间变小,他就没法在里头大动作闹腾了,不过胎动变得沉沉,很实在的感觉。
萧迟心疼,他安慰孩子,说很快就能出来了。
这时候,裴月明脚有些肿。
她怀相很好,体重并没增加很多,也就到了孕后期,小腿和脚才有一些浮肿。
萧迟很心疼她吃苦,按摩照顾很少假手于人,一开始按得一般,但在他的用心学习下,手艺进步飞快。
享受着皇帝陛下的殷勤伺候,约莫一个月后,裴月明产期就到了。
……
金秋的八月,丰收的季节,裴月明顺利诞下她和萧迟的长子。
当金色的晨曦映在重华宫东厢的窗棂子上的时候,一声嘹亮婴啼,宣告新生命的诞生。
萧迟原先因为碍手碍脚被撵出去了,闻声立即冲了进去。
温热的巾帕抹去裴月明脸颊上的汗水,她微笑对他说,她没事,让他看看他们的孩子。
萧迟转头,产嬷嬷抱着刚刚裹好的大红襁褓,恭敬递了过来。
萧迟小心翼翼接过了。
他有些笨拙,有些生疏,但十分轻柔。
柔软胎发湿哒哒搭在头顶,小脸蛋红彤彤的,努着小嘴蠕动着,往他的怀里靠过来。
柔软,小小的一团。
就这么毫不防备地贴着他的胸膛。
他的心都快化了,眼眶有些发热,这一瞬,萧迟喜极而泣。
忍了片刻,才忍下眼眶的热意。
灿烂的晨曦里,他低头,小心翼翼一个吻落在柔软的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蒸出来啦哈哈哈,恭喜小迟子和月月!
第135章
大庆宫修葺完工了。
萧迟登基后,开了年,便开始修葺宫室。
这个大家都修的,设过灵陈过棺的地方,先帝妃嫔搬迁后的内廷,但凡新帝登基,总或大或小要修葺一番,以示一朝新天子,一朝新气象。
萧迟没有妃嫔,内廷诸宫室没修,前朝御花园适当收拾一下,重点只修了紫宸宫和长秋宫。
他顺势修大庆宫。
这其实挺稀奇的,皇帝就一个光杆皇后,看样子将来也不会有多少妃嫔的,内廷都住不满,还修东苑?这难道是想加个御花园吗?
不过这修缮东苑,用的是内帑。
内帑出自皇帝本人的私库,这个和国库没关系的,于是朝臣们稀奇一下也就过去了。
大庆宫大修,历时长达一年有余,修缮终于告成。
永乾二年,又一年早春的二月,柳条发芽,草长莺飞,阳光洒在犹待润意的御河两岸,暖洋洋的。
挑了一个大好晴天,萧迟携妻儿登辇,亲自去察看修缮好的大庆宫。
一家三口,就坐一辇。
明黄帷幕迎风轻扬,宽大的御辇上,萧迟直接躺在御座上,胸腹位置趴了个胖娃娃,正伸手揪着他的衣领子玩耍。
头顶三绺柔软乌发,不过今天戴了帽子给遮住了。白皙小脸蛋儿胖嘟嘟的,他能吃能睡,一身奶膘嫩生生,是有点儿胖,不过十分灵活,他不大爱这个帽子,玩儿他爹衣领子一会,就伸手去头顶揪。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滴溜溜的,今天穿了一身红彤彤的,和年画里的抱鲤娃娃似的。
揪不下来,他就不高兴了,改趴为坐,盘着小胖腿坐在他爹的肚子上,揪揪揪。
还是揪不下来,小家伙撅了撅嘴,就要哭了。
萧迟忙哄道:“乖,狸儿不哭。”
“这个帽子不能脱,今儿出门呢,脱了会冷的。”
他按住被儿子扯歪的帽子,扶正,捉着小家伙的胖手丫讲道理。
小胖子大名萧旻,乳名狸儿,很聪明的一个小家伙,这么小点儿就很会看大人眼色了,见父皇力道轻柔却很坚持的,母亲回头盯着他,没好气:“再不听话就不和你来了啊。”
他就闭嘴了,含了两泡眼泪,十分委屈看了他爹一眼,心疼得萧迟,“好了,我们不是没脱吗?”
“你别这么凶说他。”
萧迟翻身坐起,举着儿子玩抛高高的游戏,小胖子一下子就高兴了,咯咯咯笑声清脆。
玩高兴了,搂着他爹的脖子,又瞄他娘。
“这家伙!”
裴月明绷不住笑了,这机灵鬼,她伸手把孩子接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又撩起帘子:“今天出门知道不知道,不能脱小帽子哦。”
早春大晴,还是有点儿凉的,敢带他出门了,但裹好了也是必须的。
狸儿长得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出门,往帘外一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登时就睁大了。
“啊,啊啊!”
“这个是宫墙,是红色的,那个是门,……这个是柳树,这个是河,有水见不见到?……”
小胖子目不暇接,裴月明柔声笑语,萧迟俯身展臂,微笑将这母子两个都搂在怀里。
......
一家三口,边走边看,御辇擦过御花园,穿过一里夹道长街,抵达东苑。
裴月明眼前一亮。
午后的阳光下,宫殿巍峨,朱墙金顶,琉璃瓦折射出耀目光辉。
阔大的汉白玉广场一扫之前的陈旧黯淡,杂草和青苔尽数清理干净,地面栏杆洁白光润,须弥座台基焕然一新。
金色耀目,红色浓烈,白色厚阔,重檐飞脊气势恢宏,金色的艳阳笼罩下,这座历经数百载的古老宫殿终于重新焕发光彩。
御辇停在广阳殿的陛阶下,三人下了辇。裴月明仰头看去,蓝底匾额,鎏金的三个大字“广阳殿”映着日光,亮得有些刺眼了。
萧迟一手抱着小胖子,一手牵着裴月明,他侧头微笑说:“上去看看?”
“嗯!”
裴月明兴致勃勃。
登上陛阶,重新看朱漆庑廊。
摸了摸巨大的廊柱,还记得她上次碰的时候,一块块褪色朱漆还掉了她一手背。现在旧漆已经全部铲下来了,重新刷过一片了,新簇簇的,还能嗅到一点点新漆的味道。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