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双唇分离,顾澹轻轻推开武铁匠的脸,一时不想与他对视。顾澹的心嗵嗵直跳,跳得那么快,想让它慢些,它却像似有了自己的意识。
顾澹感到不妙,他可能爱着眼前这个男子,不仅仅是有点喜欢而已。
在家饿半天的黄花鱼从屋子里钻出来,绕着两个主人的长腿喵喵叫唤。
顾澹蹲在一旁逗猫,背对武铁匠,武铁匠进厨房拿条襻膊扎袖子,准备做饭。武铁匠从厨房探出身看顾澹,见他还在和猫玩戏,武铁匠转过身回屋,在灶头忙活起来。
武铁匠做的汤饼特别好吃,加了鸡蛋和香菇沫,很香,饥饿的顾澹一连吃了三大碗,吃得肚皮鼓鼓。
吃饱喝足,顾澹坐在床边,伸出他被士兵用鞭子打伤的左臂,武铁匠为他清理伤口,上药。
顾澹自认为自己皮糙肉厚,不怎么怕疼,但还是疼得额上冒冷汗,好在武铁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顾澹也就挨了一会儿疼。
伤臂包扎得仔细,上药后痛感减轻,顾澹让武铁匠做了一个吊带,将伤臂吊在脖子上,这样活动起来自如多了。
顾澹浑身脏兮兮,洗头搓澡,武铁匠站在一旁看他,时而过去搭下手,两人在一盏灯下相伴。
单手拉起裤子,单手没法系裤带,武铁匠手臂环过来,帮顾澹系上,他温暖的身体挨着顾澹的背。顾澹仰起头去看他,见到武铁匠眼里的温意,武铁匠收臂将他搂住。
两人拥抱着卧向床的倒影,在灯下被拉长,映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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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犊一颗脑袋从院门外探入,顾澹正好从菜园出来,瞧见他,说:你师父不在家,刚被村民喊去溪畔。
孙钱村和陈村要在桃花溪畔围木栏,防御山贼。
看院门破损,只剩一扇门,阿犊又去瞅靠在墙角的一块破门板,他道:还没把门修好。
阿犊在院中乘凉,树荫下摆着木案和竹席,木案上还有半碗茶与一盘桃干,显然他师父刚还在这里坐着。
阿犊从陶盘上抓桃干吃,他抓去一大把,听顾澹说:等钱更夫赔钱了,好修。
他全家连夜偷偷搬走,在酒家还欠下一笔酒债呢,上那儿要去。阿犊咔吧咔吧吃桃干,他吃得很快,吃完手中那把,又去抓盘里的。
顾澹给阿犊倒上一碗茶,费解道:他在村里当更夫好歹能领钱,犯得着全家落草为寇吗?
以往顾澹煮的茶,阿犊喝不习惯,今日他走得一身汗,再兼之吃下不少桃干越发口干,不再嫌弃,阿犊捧起茶碗咕噜咕噜猛喝。
一大碗茶灌腹,阿犊歇口气才道:那是顾兄不知道当贼的好处。
在正经世道里,当贼都不会有好下场,但在乱糟糟的世道里,当贼能发家致富,日子过得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滋润多了。
阿犊把陶盘里最后一块桃干吃掉,喝下第二碗茶,他站起身摸摸肚皮,惬意道:顾兄,我去找师父啦。
茶釜里的茶水被他饮完,陶盘上的桃干被他吃尽。
顾澹挥挥手,送走阿犊,他回屋拿工具,准备山上挖笋。挖笋的地方在村子附近,顾澹跟孙三娃父子约好同去,不是独自一人。
最近武铁匠没矿料打铁,家里断了收入,何况为赎自己还花去两千钱,顾澹认为武铁匠肯定是抓襟见肘,所以他积极跟随村民採山货。
太阳老大,头戴竹帽,扛着锄头,挑簸箕的顾澹,踏出残破的院门那刻,心里油然而生一份贫贱夫夫之感。
村子东郊的那一片葱绿的竹林,顾澹再熟悉不过,他时常前往,往时僻静,今日则有些热闹,正是挖夏笋的时节。
顾澹以前也曾来这里挖过笋,但他缺乏经验,挖的笋往往太老。也就武铁匠不嫌弃,顾澹煮什么他吃什么,按阿犊说法,笋硬得像在啃竹席。
孙三娃父子挑笋,挖笋,顾澹在一旁学。
孙岩见顾澹为人随和,特意停下教他识别什么样的竹笋正当食用,什么样的竹笋弃而不挖。
经验之谈,道破就懂。
顾澹挥锄刨笋,将一头新挖出的竹笋剥去外面那层硬笋壳,露出嫩黄笋肉,他以为孙三娃父子还在身旁,他道:三娃,这边有好几头新笋。
没听到孙三娃回应,反而是一个女声传来:顾兄弟,岩叔和三娃往前头去了。
顾澹抬头一看,是英娘。
英娘的装束和顾澹差不多,竹帽、锄头、簸箕,不同在于英娘的簸箕里已经装满竹笋。
顾澹好些时日没见着她,在竹林里遇着她有些意外,他打声招呼:英娘也来挖笋。
英娘点头,她去看顾澹簸箕里的竹笋,见里边还只有三头,她不假思索,当即拿出自己挖的两头大笋,往顾澹那儿放。
顾澹拦住说:不用不用。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帮忙。顾澹把那两头竹笋还给英娘,跟她道谢,往时可没少吃她家的东西。
奴家听闻顾兄弟手臂遭大兵打伤,今日可好些?
他穿着长袖衣服,看不清他手臂的伤,不过英娘听说他被军所的士兵用鞭子抽打,一定很疼。
顾澹挽起袖子给英娘看,他道:不要紧,是皮肉伤。
英娘看他手臂缠着布条,有药味,看不见伤情,不过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也许差不多要好了。
想他上次才遭人又踢又打,幸好没在脸上留下伤痕,她喟然:顾兄弟,是奴家连累你啊。
后来英娘或多多少听闻顾澹当时是为救她,才和她一起被山贼抓走,再说恐怕也是因为上次的事牵连,顾澹才会被钱更夫卖往军所。毕竟,孙吉是钱更夫的外甥,而且到现在人还趴在床养伤。
顾兄被卖往军所,还挨人鞭打,想想都觉得苦。
不不,真不是,英娘可别这么想。顾澹直摆手,英娘真没亏欠他什么。
此时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寂静得只有涛涛的竹风声,孙三娃父子不知上哪儿去,英娘看着顾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许多天来,奴家一直在想一件事。
顾澹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道:什么事?
果真是心里有鬼,都快藏不住。
英娘用如编贝的牙齿咬住拇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动作,她的明眸在顾澹面上观览,像似要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
英娘思索一番,斟酌着,最终还是没问出,她说:没什么,顾兄弟,奴家回去了。
看英娘转身离去,顾澹舒口气,总觉像似要被她看破。
也许英娘有过人的直觉,所以才会从山神庙那夜后,再不曾到武铁匠家。
顾澹慢悠悠在竹林中挖笋,他左臂一使劲伤就会疼,只能慢慢来。当顾澹
挖满一簸箕的竹笋,孙三娃父子挖的竹笋已经装满一大竹筐,三人结伴出竹林。
头戴宽沿竹帽,挑着沉甸甸的簸箕,顾澹走在熟悉的竹林幽径上,心想的是脚下的路会蜿蜒延伸至武铁匠家。
不知从何时起,他几乎要忘记这条竹径是他当初穿越之路,他已不再相信竹径的尽头,终有天会出现条现代的柏油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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