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陈教授说的那番话,说在催眠的过程中,每当他要提起和江晏有关的事情时总是会被一道阻力拦下,那现在,是这道阻力拦着他说真话吗?
宋彩倒是真没料到陈蔚然会送他这么贵的一块表,因为其貌不扬,他便以为是七八百块钱买来玩玩的,早知道这价格足够再交一次保证金,他绝对不会收。
回去的路上宋彩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便叫出租车司机掉了个头,直接拐去了派出所。本以为交警大队那边能调出监控还他清白,谁知结果却是那段路上的监控坏掉了,什么都没拍到。没拍到仍然不能定宋彩的责,所以在坚持科学发展观的原则上,那几个人关于巫术的口供就成了胡搅蛮缠的谎话,取信度接近于零。
民警替宋彩办理退还保证金手续,按流程该由陈蔚然亲自签字,宋彩却不想再麻烦他跑一趟,而且自己把人家送的表抵押了,理亏,不敢见人,就好说歹说替他签了字——至于说服的过程为何那般顺畅丝滑,民警同志也不甚清楚,只有宋彩知道他对人家做了什么。
这件事告一段落,宋彩心里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叫车去了姥姥家。
俩小老太太还是那样,一个见了宋彩就咋咋呼呼,另一个就稀里糊涂。吃顿饭的功夫,太姥姥把宋彩剖析了个透彻,说自己这才闹明白,原来小彩是交男朋友了,老宋家要有后了。
宋彩一脑门的黑线,问太姥姥为什么会这么想,太姥姥那是有理有据,说要不然怎么把大雁送回来了,他一个光杆司令还要回出租屋去住?宋彩一想,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他不能把自己穿越的事情捅出来,不承认也不否认,姥姥就帮他反驳太姥姥,说小彩是交女朋友了,老宋家要有后了。
瞧瞧,反正老宋家得有个后,否则俩小老太太百年了都不能瞑目。
把大雁交托给姥爷,姥爷二话没说就乐呵呵应下了,大雁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宋彩没办法,只能用一根大鸡腿安抚好狗子的情绪,承诺自己两三天就回来接它。想到怎么着都比在吴大姨手底下过得好吧,宋彩又觉得安慰多了。
回到住处以后,宋彩先把小黑煤球揪了出来——他怀疑那道奇怪的阻力就是小黑煤球搞的鬼。
小黑煤球两眼亮晶晶的,问宋彩:“娘啊,你找我啥事儿?”
宋彩反坐在椅子上,手背垫着下巴:“就问你一件事,陈蔚然叔叔你还记得吧,他送给我的那块表被吴大姨弄去抵押了,是不是你干的?”
小黑煤球很冤枉:“娘啊,我只帮你施法戏弄了讨厌的老太婆,可没干那种缺德事啊!”
宋彩:“我不信,你得向我证明。”
小黑煤球最近掌握了不少现代社会的知识,说:“我没道理去证明自己无罪,娘要非说是我,你得拿出是我的证据才对。”
宋彩被他驳得语塞,直接撸起了袖子。他明白无论如何不能打孩子,除非这一套真能吓唬人。
小黑煤球瑟缩着,大喊他爹救命,宋彩说他爹在几亿光年之外,救不了他的命,小黑煤球却把视线转移到宋彩的肩膀上,宋彩这才留意到,小黑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上来。
宋彩看看小黑煤球,再看看小黑鸟,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从初见开始小黑煤球就很在意这只鸟,几乎是盲目阿谀奉承,乱吹彩虹屁。
宋彩明白了!
小黑子喜欢这只鸟!
也是啊,这很好理解啊,因为江晏的本相是鸟,他的妖丹也该是同样的属性,见到这种品相高级的小鸟会心生喜爱再正常不过了!
宋彩若有所思,从肩膀上拾下小鸟,往小黑煤球面前晃了晃,循循善诱:“我都不知道小鸟是女孩子啊,我家小黑子喜欢它,是不是啊?”
小黑子眨巴两下眼:“他是不是女孩子我不好说……但从某种意义上,是喜欢不假。”
宋彩打了个响指:“喜欢就好!现在对我说实话,不然我把它的毛全薅下来,薅成秃毛鸡!”
小黑煤球:……
大妖王:……
“不要了吧,娘,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暗地里迫使我把表抵押给老太婆才叫不好,你陷我于不仁不义。”
“不是啊娘,不是我做的,你就不能往别人身上考虑一下吗?”
“还能有谁,除了你没别人跟着我。”
“怎么就没别人跟着你,有的!”
“谁?”
小黑煤球沉默了,此时他那怂爹又对他进行死亡凝视,他不能把他爹一天到晚寸步不离跟着他娘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会被揍很惨。
小黑煤球学会了权衡利弊,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承认了。
宋彩趁机问他,之前在树林里被四个小青年拦劫时,那道“看不见的墙”是不是他弄出来的,小黑煤球咬牙含恨,再次认了。
宋彩又问他,在心理咨询室接受催眠治疗时,叫他不能说出秘密的阻力是不是也是他弄出来的,小黑煤球想着不差这一道,还是认了。
他已经决定了要把他爹造的孽全揽下来,可他娘亲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事情差不多明了了,反正都是他干的。
小黑煤球弱小无助,小黑煤球泪眼婆娑,可是只要他爹他娘不离婚,他受一点委屈就受了,强忍着。
晚上,宋彩在厨房吞下了两粒安眠药。
陈教授说得对,所有烦恼都来源于他无法完成这件重要的事,以至于本该由琐碎拼凑而成的平凡生活在他眼里全变成了障碍,变成了让他神经衰弱、郁郁寡欢的导火索。
他气江晏,确切地说,是气自己总莫名想着江晏。但他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因为已经发生的不该没结果,哪怕是恶果。
第一个闹钟响起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也是新一天的零点,是诡梦之境的子夜之交。大妖王现出人形,支着手肘躺在宋彩身边。
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尤其今天,叫他没有机会跟宋彩说清楚。或许白天陈蔚然来的时候他就该坦坦荡荡地站在门前,然后把宋彩搂过来,向那家伙宣布宋彩是他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他后悔了,不该因为生出了醋意而跟宋彩单方面置气,毕竟这臭小子没开窍。
长发铺散在枕边,耳畔宋彩的呼吸均匀又绵长,大妖王则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这人温暖柔软的唇。
许多记忆如潮汐浪涌,在他万千思绪的青岩岸边遍遍冲刷。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可以将一个人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心上,约莫正是“定数”二字的意义所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宋彩无礼地抱他、亲他的时候么?
大妖王露出清浅笑意,低头轻吟:“醒来,我有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回到诡境,感谢宝宝们关注!
第90章举步疑无路
回应江晏的是宋彩的嘟哝声,这家伙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没过多会儿,熟悉的白光闪过,江晏整个人都被一道无法抗拒的力量吸了进去,再睁眼时已身处神芝崖上。
夜色浓郁,空荡荡的大峡谷幽深黑沉,恍若无间地狱。大妖王揉了揉眉心——自己这是又在发什么痴呆,大半夜跑悬崖边上吹冷风。
早上,宋彩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周围环境就知道自己穿过来了,连忙跑去找江晏。步入神芝宫正殿,瞧见这个不伦不类的道观里竟然坐了不少人,蒲垫都不够用了,后排的三四个人坐的是自己的衣裳下摆。蓬莱仙人坐在正对大门的高座上,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屏蔽了五感,原因大约是他下座的某位实在太吵了。
翻天看见宋彩进来,对众人宣讲:“且看这位小公子,正是在我观内参悟了道法,才使得神魂独立,重获新生。别看他形貌痴傻,其实是大愚若智,他已获得了永生不灭的魂力,不信你们可以上前试试,谁能杀得死他,我这个位子主动让出来……”
宋彩颇觉无语,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这么帅的长相竟然被他用“痴傻”来形容,眼睛怕不是瞎了。
他喊:“喂,看见江晏了吗?”
翻天抬了下眼皮,冲他狠狠一哼。宋彩哪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江晏把这位祖宗惹毛了,大殿里没找到就去外头找,边找边喊。不过他现在有了点信心,看翻天这模样,江晏大概是没出什么事。
喊了一会儿,外头拐进来一道颀长笔挺的玄衣身影,声音清冽好听,叫人安心不已:“来了。”
宋彩承认,尽管看了江晏无数遍,再看还是觉得十分具有冲击力。他开始反思,江晏是不是被他这个作者赋予了过多的男主光环,即使发丝凌乱,衣服下摆还布着些乌突的灰尘,迎面走来仍然差点把他帅瞎。
“江晏!”宋彩兴奋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
江晏微微勾了嘴角,递给他一个木制的小桶:“饿不饿?此地食材不多,只能将就了。”
“你做的?不会吧,”宋彩惊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晶莹透亮的淡黄色汤里漂浮着玉雪可爱的小蘑菇,还有翠嫩的小茴香,几粒红枸杞,“这可不常见啊,哪儿摘的小茴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茴香?”
宋彩实在太高兴了,因此忽视了江晏眼里的那点期待,只听他说:“神芝崖上摘的,到处都是。”
宋彩不记得神芝崖上长了小茴香,也没大在意,端出汤碗时发觉碗周有黑火弥散,才明白江晏特意给他保了温的,虽然从厨房走到这边并不算远。
小蘑菇伞嚼着软糯有弹性,比寻常的蘑菇多了点韧劲儿,味道很特别。再细细品尝,好像有点淡淡的奶香,下肚以后口中回甘,持久不散。不愧是神芝崖的蘑菇,不赖。
“味道如何?”江晏终于问出口。
宋彩笑嘻嘻:“赞!米其林主厨的水准!”
江晏:“???”
宋彩:“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的意思,好吃得很高级,跟别人做的蘑菇汤都不一样!”
江晏滞了一下,有意无意,似问似答:“还有别人做过蘑菇汤给你吃……”是陈蔚然么?
宋彩点头:“我姥姥做过,太姥姥也做过,但都没你做的好吃!”
江晏又透亮了,垂着眸子淡淡“嗯”了一声。
“对了江晏,你到底拿什么东西跟蓬莱仙人做交换条件的?”宋彩嚼着蘑菇,摸了摸肚子,“我知道他已经把妖丹契合在我魂魄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妖丹也确实帮了我大忙,但……还能有办法还给你吗?”
这过程中江晏一直看着他,在他话毕时似乎刚刚回神,道:“没什么,不用还我,放在你那里很好。而且……妖丹很喜欢你。”
宋彩听不出这委婉的话外音,佯装严肃,气咻咻道:“别跟我打马虎眼,这几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不,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人在昏睡,但潜意识里担心坏了!现在我要听板正的答案,你到底拿什么换的?”
宋彩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撒娇,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恶寒。他不想的,但在看见江晏的一刹那所有焦虑都不翼而飞,因此喜形于色,有点过了头。
“你当真这么在意?”江晏问道,“那你这般在意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别人把妖丹给了你,你也这般在意么?”
宋彩觉得有点晕:“啊?这很重要?”
“重要,”江晏忽然认真道,“如果是北云既把修为渡给了你,或者枭桀把灵丹给了你,你会和现在一样担心么?我的意思是,除了内疚……”
宋彩这回真晕了,被江晏盯得面颊发烧,血液滚烫,以至于思维都有些凌乱。他不由慌张起来,颠三倒四地道:“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江晏,因为……因为除了你大概不会有人舍得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你……你真的应该重视一点……你这样莽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晏见他耳根都开始红了,知道他脸皮时厚时薄,便不再问了,心里却冒出一股子喜爱的情绪,笑了一下:“好,以后不这么莽撞,会提前和你商量。”
这下宋彩就更烧了,抿嘴跟着笑,笑完端起汤碗又喝了一大口,喝完追着问:“那到底拿什么换的?”
江晏掸了掸衣裳下摆的灰尘:“真没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唔,在他们眼里,算是尊严吧。”
此时宋彩正喝下最后一口汤,大殿内却冲出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朝宋彩吼:“你在吃什么东西?!给我住口!”
宋彩差点呛着,把汤碗举给他看:“不就是蘑菇汤嘛,吓我一跳。”
翻天瞪着眼珠,原本长得不错的一张脸因为生气而发青:“什么蘑菇,哪儿来的蘑菇?我老远就闻见了神芝草的味道,你们吃的是我的神芝草!你们简直贼胆包天,竟然把神芝草当蘑菇吃,是不是找死!”
gu903();宋彩看了看碗底,又看了看江晏,江晏则微一挑眉,道:“我最近应当也帮你种了不少,拔几根来煮碗汤怎么了?这么小气,将来如何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