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意思是居委会主任的身上,也穿着陈月牙投机倒把的衣服?
秦三多给了贺译民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把本子往胳肢窝里一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主任:偷机倒把,誓在必行,嘻嘻
第18章18
虽然嚎的声音高,但毕竟居委会的事儿你得办。
你不想在这巷子里住啦,还是你能把户口迁出去,从此脱离居委会的管辖。
就算张虎和程春花的档案在钢厂,程大宝和程睡莲还是这巷子里飞不出去的麻雀,现在县城这种地方,大部分街道都有自己办的小厂子,什么生产暖瓶的,生产罐头的,生产耗子药的,招工名额就在居委会,你天天投机倒把肯定不是事儿,但想进厂工作,不就得从居委会提档案?
一想到身为钢厂厂长的丈母娘得去扫公厕,何向阳就彻底的躺下了。
胸闷,难受不舒服,还没办法。
程春花给张虎施加压力,让张虎想想办法。
张虎比较怕老婆,而且工作忙懒得应付,糊弄说:“把大宝叫来啊,他在我们厂里倒了那么多的钢材,难道就没存几个钱,雇个人扫公厕?”
程春花一想,这事儿在理,于是把程睡莲喊来,让她去找火车站找程大宝了。
因为身为清水县最大的倒爷,嘴里镶着大金牙的程大宝,现在是住在县城唯一一家宾馆里的。
不是宾馆睡起来有多舒服,而是因为他确实赚了点钱,必须得显摆自己的阔气。
程睡莲其实懒得管她妈的事儿,但是毕竟她是在家吃闲饭的,架不住老太太的淫威和程春花的唠叨,只能去火车站找程大宝。
几个鼻青脸肿的孩子,则被安排去打厕公厕。
当张福妞福气不足的时候,就是全家一起欺压的对象,小赔钱货。
“小赔钱货,赶紧去打扫女厕所,你就没闻见那臭味儿?”张福运瞪了福妞一眼。
福生相对于福运要厚道一点:“妹,走,我跟你一起去扫女厕所,来,我给你塞俩纸团团。”
福妞闻着那股子臭味儿,哪愿意进去扫厕所?
她叉腰指着福运和福生说:“你俩扫去,我得给奶盯着超生家的投机倒把,难道盯投机倒把,还没有打扫厕所重要!”
福生和福运一听,对哦,只要能抓到陈月牙投机倒把,是不是厕所就不用自己扫了?
仨孩子懒不丁儿的干着,眼睛直瞅着大杂院的位置,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抓个现形。
贺帅今儿带着超生,身上可是有大任务的,穿一件比自己大一倍的白背心儿,雄赳赳气昂昂从巷子里走出来,天儿太热,满额头的汗。
“贺大帅,别想投机倒把,小心我们盯着你!你手里敢拿一件多余的衣服,我就说你投机倒把!”张福运划拉着扫把说。
张福生连忙点头:就算贺家真有衣服,也得让他们卖不出去才成。
“妹儿,走慢点,小心要绊倒。”看超生小腿软哒哒的,贺帅提醒说。
张福妞从女厕所出来,抬头一看,超生一件漂亮的绿色小裙裙,脚上一双牛筋底子的小凉鞋,漂亮的简直像一件春天的小嫩芽儿。
牛津底子跟塑料底子不一样,软软的,舒服,吸汗,踩在上面,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双小凉鞋福妞见过,当初她的干妈宋思思带她进百货商店的时候还试过,穿着真是软和舒服,但是,一双十八块,太贵了,宋思思没给她买。
真是没想到,超生居然穿上那么贵的凉鞋啦?
福妞定定的盯着超生,回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心理上千般的复杂,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她梦里,超生一直都是给全家捧在云尖尖上的,不但陈月牙俩口子疼她,就是她的两个叔伯,叔伯家的兄弟们,都特别的疼她。尤其是她大婶刘玉娟,将来有段时间陈月牙因为投机倒把给治安办抓进了监狱,她照料超生,照料的比陈月牙还经心。
相比之下,福妞自己就悲惨得多了,爸爸张虎忙于工作,升官,懒得管她,她妈程春花整天骂她是讨人嫌的赔钱货,没有人超生能干,没有超生人缘好。
梦里的福妞真的很努力,从小到大,从家务活儿到读书,其实样样都比超生强一千倍一万倍,正是因为这样,程春花主动撮合,陈月牙也愿意,父母撮合着让她和贺炮结了婚。
那时候陈月牙做生意做的好,在清水县几乎算最有钱的人了,福妞虽然不喜欢贺炮,但从她跟贺炮订婚之后,父母和两个哥哥突然就对她好了,那种亲人间的温情,以及被父母重视的感觉,哪怕只是梦里,也让福妞激动的想哭。
但是,陈月牙就是不肯帮扶她的娘家,不肯帮扶她妈和她哥哥们做生意。
人越有钱就越小器,贺译民全家防她补贴娘家,就像防贼一样。
也正是因为那样,她每回一次娘家,程春花就要骂她一回,俩哥哥就要嬉落她一回。
做了梦,拥有致富先机的福妞,现在早早就得到了父母的重视,他们就像贺译民俩口子看超生一样看着她,两个哥哥也像贺帅一样疼她。
但这才多久啊,就又被父母给无情的冷落了?
她嫉妒超生的小凉鞋,羡慕贺帅对超生的疼爱,更嫉妒超生不需要努力就能拥有的一切,福妞嫉妒的眼睛里都快要着火了。
不过一想梦里,她心里就又能平衡一点了,因为不论超生再怎么幸福,也改变不了贺斌和贺炮要早死的事实,她将来为了那俩个哥哥,会把眼泪都给哭干的。
是的,在福妞的梦里,虽然贺帅一直都很优秀,而且将来成就过人,但是,贺斌和贺炮却早早就死了,就为了贺炮将来要早死,她也绝不嫁贺炮。
就为了不嫁贺炮,她也必须让自己在家里,受到像超生在贺家一样的重视。
从福妞身边经过,贺帅和超生雄赳赳气昂昂的,跳过一道道的污水沟,从一个个在地上捡糖纸的小孩子面前经过,一白一绿,嫩煞煞的俩小人儿。
所有的小女孩都在羡慕超生身上那件绿色的小裙裙,但超生自己恍然未觉。
作为一颗小人参,她像人类女孩子一般爱美的心思还没启萌呢。
被人羡慕而不自知,超生只专心对付脚下,走的可认真了。
到秦三多家门口,俩人停下来。
“秦婶婶,衣服……”贺帅一句没喊出去,秦三多家的出来了。
“嘘,可不敢大声嚷嚷说衣服,给人听着咱可就完蛋啦!”
从去年开始大革命是结束了,但是严打投机倒把又开始了,各地的民兵,治安联勤队都跟疯狗似的,抓一个关一个。
秦三多是居委会的主任,清水县因为靠近首都,治安管的又严,他的辖区里出了投机倒把,他自己不但不批评还纵容,那可是要给区长严肃批评,说不定还要撤职的。
现在的一个铁饭碗有多难搞?
多少回城的知青没工作,天天白水挂面眼巴巴的等个工作,这工作谁敢丢?
“衣服呢,我看你也没拿衣服啊。”秦三多家的上下打量着贺帅说。
贺帅把件白线衣往下一撸:“喽,一件!”
脱了一件再撸一件:“还有这件!”
刷刷刷,他从身上撸下来三件白线衣,一总儿的交给秦三多家的了。
“你这身上套着多少件线衣?”秦三多家的笑问。
贺帅再一撩汗潞潞的小肚皮儿,敞这的竖起大拇指:“我身上还有四件儿!”
脱一件卖一件,带货高手,说的就是他啊。
从秦三多家出来,贺帅带着超生又逛了几户人家,这全是问陈月牙订过衣服的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从贺帅身上撸线衣,贺帅堪称行走的贩卖机。
要说为啥陈月牙的线衣能卖的这么好,那还得感谢何向阳的举报,让胡同里的人家都知道陈月牙家里有线衣,换个角度来说,她等于是帮陈月牙在满胡同里打了广告啊。
大家怕民兵队和治安队的抓,不敢当面交易,让孩子上门送衣服,谁能抓得住?
哎哟,眼看着贺帅和超生一趟趟的出门又回来,何向阳愣是没抓到他们是咋投机倒把的。
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资本主义的克星何向阳同志,在小楼梯上盯了半天,活生生的给晒中暑啦。
这一天,100件线衣卖的干干净净,总共算下来,陈月牙赚了288块。
给贺译民数了五块钱的零花,刨掉50的成本给卖家留着,再数出十块钱,留着给仝子和钢子买鞋。
陈月牙就把所有的钱用橡皮筋一捆,藏到自己藏钱的地方了。
就是看着俩累瘫的孩子,晚饭还没吃呢,躺床上就睡着了,陈月牙的心里是真疼!
俩人一起躺到床上,贺译民看媳妇轻轻摸着闺女的背,低声说:“不是我不疼闺女,不想狠狠收拾何向阳,真闹到派处所,派处所对何向阳也不过批评教育一下,就在咱居委会,让何向阳一家子把公厕打扫干净,这胡同里慢慢就干净起来了,何向阳以后天天要打扫厕所,就没功夫瞅着你做生意了,你不也能清清静静的做点小卖买?”
……
陈月牙掐了男人一把:“我哪是生气这个,我在考虑我赚来那二百块钱该怎么花呢。”
“我这媳妇儿,实在能干。”贺译民由衷的说。
闺女又不知道喂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摸了摸他的嘴巴,贺译民亲了一下闺女的小手手,把她给丢远了。
小臭丫头,总给他喂些自己的手指甲盖儿啦,脚趾甲之类的东西,人再疼闺女也是有数的,这回,他把闺女给扔的远远儿的。
到这会儿,贺译民才跟陈月牙提起家里被盗的那一万块钱来。
“居然是张盛偷的,那还是个公安呢。”陈月牙一听,吃惊不小,立刻问:“钱能追回来吧?”
“张盛手上没啥钱,他在银行里也没存着啥款项,但你不用操心,这钱咱们可以找他爱人宋小霞追。”贺译民说。
张盛的爱人宋小霞,是贺译民的前妻宋思思的堂姐,在钢厂的人事科工作,清水县这种只有一个大工厂的小县城就这样,你要仔细推算,几乎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
但是,明知道是熟人还偷钱,张盛的心也太黑了吧?
不过,作贼这种事情大家不会大肆张扬,贼那种东西,只要你不捉现形,你很难发现他是个贼,所以只要能证据确凿的找到贼,有地儿追钱,陈月牙的心就安了。
“等有钱了,把大房和三房的钱给分了,咱去北京给超生看看病吧,说不定她就能说话了呢。”说起那一万块,陈月牙已经计划上了。
虽然人都说贵人语迟,但超生都三岁半了,连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这确实是个问题,贺译民也觉得该去给闺女看看病了。
既然要去给闺女看病,那就必须得去看看放在农村的那两个,要不然,孩子越丢越背,估计都要不认识他们俩口子了。
俩口子并肩躺着,计划着去看乡下那俩孩子,陈月牙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小结,那就是,贺译民的前妻宋思思是贺译民躺下之后,从北京回来的,回来之后,就在钢厂当销售经理了。
而且,还认了福妞做自己的干闺女,这些都没啥,不算啥大事。
但是,当初贺译民在农村的时候,他父亲贺晃并没有管过他,直到他当了兵,在部队上一直干到营长的位置上,他爸觉得这个儿子挺争气,于是找人把他调到了钢厂,又给他介绍宋思思,那时候才重视起他这个儿子来,是想培养他走仕途的。
不过贺译民和钢厂书记的闺女宋思思只结婚了三个月就离婚了,婚姻都把握不好,更何谈在厂里的升迁问题?
从那之后,贺晃跟贺译民大吵一架,骂他自甘堕落,从此之后,就跟他断绝往来了。
也是从那之后,贺译民在钢厂其实就处处受排挤,是为了她和几个孩子,他才一直忍受着排挤,在钢厂工作的。
张盛之所以敢偷他那一万块的家底儿,也是瞅准了即使贺译民死了,钢厂也没人会帮他出头,陈月牙又是孤儿寡母,查不出这事儿的原因吧。
得亏贺译民醒了,也得亏他现在到了派处所,不受钢厂那帮人的排挤了,从此之后,陈月牙的日子就只剩下敞快,再也没有那些憋屈气儿了。
“想啥呢?”贺译民轻轻碰了妻子一下,悄声问。
陈月牙给丈夫碰的有点疼,感觉似乎是丈夫的那个部位在碰她,连忙说:“你是不是行了,我咋觉着有点硬?”
贺译民也觉得自己行了,俩口子才刚搂到一块儿,贺帅突然翻坐起来就是一声吼:“小斌小炮跟我冲啊,上垃圾山捡作业本儿啦,一本崭新的作业本儿!”
得,老俩口儿立刻滚了老远,静静儿的挨着。
儿子坐了一会儿,直挺挺的又躺下了,这俩口子才敢缓慢的挨到一块儿。
但是,贺译民显然又不行了。
陈月牙轻叹了一声,贺译民也在长长的叹着气儿,俩口子为着这个,看来还是很苦恼哇。
还没睡着的超生摸着自己一直在发痛的掌心,也在苦恼啊:她又揪了一根须须,爸爸为什么还是不行呢,难道必须吃真正的人参才行?
程大宝是第二天一早回来的,不止自己回来,还带了俩社会上的盲流,一进胡同就在四处让烟。
显摆阔气。
按理来说,胡同里有居委会的大爷大妈们瞅着,是不准社会上的盲流随便进来的,但程大宝四处让烟,大爷大妈的叫着,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不就公厕吗?我让我这俩兄弟包了,狗剩,你负责淘粪,金换,你否则送粪,从今往后,我保证咱燕支胡同的公厕是咱全清水县最干净的。”
“事儿就这么办,也该叫这胡同里的人都知道我儿子是发了大财的。”何向阳跟老太君似的坐在台阶上,摇着蒲扇说。
程大宝招呼着狗剩和金换俩去淘公厕,打扫公厕了,登上梯子,还得看一眼隔壁。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