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往边上躲。”陈月牙说。
山羊那东西要顶谁一下,人还真受不了的。
但是刘玉娟就不急,反而回头问仝子:“还敢当街撒尿不?”
仝子犹豫了一下:“不要,我没内裤。”这孩子大了,发育了,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没穿内裤。
“钢子,雷子,铮子,再往前就是火车道了,那山羊要冲过去,肯定得给碾死,你们几个来,撒尿。”刘玉娟话音未落,贺炮刷的一声,已经把裤子给脱了。
“大嫂,你这是干嘛?”陈月牙问。
孩子们都那么小,你撒泡尿就能吓住山羊,她咋不信似的?
但是,除了贺帅和贺仝,几个男孩刷的一下,就全把裤子脱了。
还真有一群羊冲过来,为首的全是盘着羊角的大山羊,贺炮捏起拳头,一声大吼:“兄弟们,尿啊!”
刷刷刷的,几兄弟就开始滋尿了。
还甭说,他们滋完了尿,躲到一边儿,本来在狂奔的山羊们跑到跟前,刷刷刷的停下来,居然不往前跑了,刷几刷几的,伸着舌头就开始舔地上的尿了。
“羊居然喜欢舔孩子们的尿?”从小也在农村长大,陈月牙可完全不知道这事儿啊,但是,上回贺炮一泡尿击退了一只野羊,今天几个孩子几泡尿逼停了一群羊,这陈月牙就不得不信了。
“就农村,知道这事儿的人少,山羊特别爱吃人的尿,你要尿一泡,它能停下来给你舔的干干净净。”刘玉娟笑着说。
舔尿的山羊们是很乖的,而且,刚才刘玉娟在商店里买了一包青盐,她把青盐颗子洒在地上,一大群的羊整个儿围在她脚边,就开始舔融在尿里的盐巴了。
“羊还爱吃盐巴?”
“盐就是山羊的命根子,它们贼喜欢舔盐,为啥舔尿吃,就是因为尿里头有盐份,咱把青盐扔尿上,青盐融化了,它们就可以趁着舔,这时候你想干啥就干啥,羊乖得很。”
刘玉娟给羊吃盐巴可不是白吃的,她刷的一把从羊身上揪了一把毛下来:“现在农村的羊也少,管这羊是从哪儿来的,咱横竖抢不到棉花,赶紧薅点羊毛给娃们做棉衣。”
正所谓揪社会主义的稻草,薅社会主义的羊毛,羊毛这东西可比棉花保暖得多,这么大一群羊,身上毛又厚又长,而且这羊大概洗过澡,毛全白白的,像云朵一样,陈月牙一把抓上去,抓下满手的羊毛来。
贺帅和仝子,雷子几个担心一点:“妈,万一这羊是公家的呢,那咱这样做,是要给批评的?”
“你看那羊毛掉的,咱不薅,它也得掉一路,薅吧,一会儿羊主人来了,咱给他钱就成了。”陈月牙说。
也是哦,羊毛这东西,随长得随剪,你要不剪,它也得蜕落下来,随风飞走,大不了给钱就行了,干嘛不薅呢?
仝子和雷子几个也伸手抓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就开始抓羊毛了。
鸽子市上的人一般不往铁道口跑,所以,这娘几个薅羊毛这事儿,居然没给别人发现,要不在,准得举报她们薅社会主义的羊毛。
贺帅背着超生,得去望风。
要不然,一会儿谁来看热闹,就得看到他们在薅羊毛了不就麻烦了。
背着妹妹,他正走着呢,超生突然摇了他一下。
贺帅抬头一看,那不胡同里的老炮儿?
“老炮儿伯伯,你在这儿干啥?”贺帅说。
老炮儿手里拎着一根鞭子,气的直跺脚:“甭提了,我替供销社拉了一车的羊,才上了个厕所,不知道谁撬开了锁,把我一车的羊给放了。”
这么说,那一群羊是老炮儿叔的?
“后面后面,都在后面呢。”须须又钻了出来,重新能说话的超生冲口而出,高高叫了一声。
老炮儿往前跑着,那张满是褶子的,凶巴巴的脸上满是笑容:“你个小丫头哟!”
刚才,羊在鸽子市上踩了好些人,其中就有宋喻明,揪着老炮儿骂了半天。
老炮儿估计那些羊都已经冲过火车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赶忙往前跑,跑几步拐了个弯子,就看见羊全攒在一起,乖乖的在那儿站着呢。
羊失而复得,惊喜过望,真是乐啊。
贺帅在望风,超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其实不愿意穿装了羊毛的小棉袄,毕竟羊毛会让人痒痒,她还是喜欢穿棉花做成的棉袄。
但是妈妈找不到棉花,该怎么办呢?
不过,现在就是啥都比不上尿憋更重要,超生尿憋,想尿尿。
“哥哥,尿尿。”超生小声的说。
“等着,我给你找个地儿。”贺帅说着,把超生解了下来。
鸽子市这地儿,除了菜市场和商店,就是剃头摊子,修鞋的摊子,还有补锅,补碗的摊儿,这些人是有国营许可证的,一人一摊儿,稀稀拉拉的排列着。
经过垃圾堆,贺帅问:“尿吗?”
超生看到几只大鹅,怕鹅咬她的小屁屁,不敢尿:“不要!”
“这儿呢?”补锅匠的棚子后面有块空地。
“不要。”她尿完,脏了别人的锅,别人怎么吃饭。
妹妹就是娇气啊,想斌和炮,想尿就尿,随时随地脱裤子,背着妹妹,贺帅都走烦了,突然看见百货商店后面看到一个开了半扇缝儿的门,里面臭臭的,黑黑的,以为是个厕所,就把妹妹给背进去了。
超生趴在哥哥背上,转头只是想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突然就发现,墙角堆着很多很多扎成四四方方的,棉花块子。
“哥哥,好多棉花呀!”超生伸手抚摩着棉花,又羡慕又激动的说。
贺帅低头一看,还真的,一捆捆四四方方,压的紧紧的,雪白雪白的,全堆在角落里,这不全是棉花?
而且还是从新疆就经过压缩打包,没有拆封过的棉花?
国营商店里没棉花,商店的库房里却堆满了棉花,这不表明,百货商店的人在囤积货物,不肯往外出?
这不是最大的投机倒把?
可怜妹妹还没尿尿呢,给贺帅背着,屁颠屁颠又跑了。
一阵热又一阵凉,超生尿了一裤子哟。
第37章37
一群山羊围着超生的屁股嗅来嗅去,超生憋着嘴巴,但是一言不发,只是瑟瑟发抖。
“山羊喜欢超生诶,看,都在围着她转。”贺雷说。
斌炮对于此有信心:“谁都喜欢我家超生,她最可爱啦。”
贺帅背上湿湿的,热热的,不敢告诉大家超生尿裤子了,为了甩开羊,在地上不停的转着圈圈,超生本来就给吓成哑巴了,再给哥哥甩晕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贺帅毕竟已经上学了,是个谨慎的孩子,只是在百货商店的库房里看见棉花,就指证人家偷棉花,当然证据不足。
只是客观的,跟妈妈陈述自己看到的事情。
“妈,我去跟我爸说这事儿?”贺斌的两条腿已经蠢蠢欲动了。
“不用,咱们一起回去,回去了跟你爸说这事儿,这地儿离家太远,你会跑丢的。”陈月牙说。
在此之前,她得先把羊毛的事儿给了一下,然后,她还得给孩子买油炸糕呢。
做人,尤其是做人父母,教育孩子,很多时候就在一言一行之间,所以陈月牙拎着一大袋雪白的羊毛就把老炮儿给拦住了。
“老炮,这些羊毛得多少钱,我们把钱给你?”说着,陈月牙就开始掏钱了。
老炮儿清点好了羊毛,这会儿也学乖了,买了一大袋盐巴回来,一路给羊扔着吃,羊乖乖的跟他走着,后面再有几个孩子赶着,眼看就要到大车跟前儿了。
“这些羊是有数儿的,我只管拉羊,可不管羊毛掉了没,你抓到就是你的,你看这些羊,被你抓完毛,看起来精神了好多,我要的啥钱?”老炮儿蛮不在乎的说。
羊身上毛太长,很难受的,把毛抓掉,轻松又舒服,确实,它们看起来精神得很。
“你把羊毛给了我们,供销社会不会批评你?”陈月牙担心这个。
老炮儿拍着一只羊说:“这些羊全是肉羊,一到供销社就得给宰掉,那毛都是供销社的人自己拿,谁关心这个?”
所以,这是无主的羊毛?
那还真是不薅白不薅啊。
一行人回到家,陈月牙问贺帅要不要去派出所,贺帅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要回家。”
他背着妹妹先回家,因为超生还没出过尿裤子的状况,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啦,我洗。”
“洗了别人就知道我尿裤子啦。”终于又可以说话的超生说。
“那就晒起来,晒干就没人知道啦。”聪明的贺帅说。
这个主意好啊,俩人给超生换了条裤子,把她的棉裤和外裤全挂了起来,等晒干,谁知道超生尿了裤子?
派出所,陈月牙进门就问:“我来找我家贺译民,他不在?”
负责接待的张大民摇头说:“副所长到县局开会去了,不一会估计就回来了,你先回家吧,他估计不回所里,一会儿就直接回家了。”
在百货商店发现棉花的事儿,陈月牙本来想跟张大民说的,但是,一想徐莉就在百货大楼工作,哪怕徐莉人不错,但毕竟这事儿牵涉的利益众广,她当时没说,就直接出来了。
从派出所出来,才走了没几步,还真的就碰上贺译民了。
贺斌上前就准备喊:“爸爸……”
陈月牙一把,就把这孩子给拽住了,拉过丈夫,她悄悄的,就把鸽子市百货商店里的事儿,给贺译民说了一下。
“就在百货商店的库房里,有棉花?”贺译民说。
十月的棉花,就跟金子一样珍贵,整个县城上下,谁提到哪儿有棉花,就跟夏天说哪儿有的确凉似的,那是一窝蜂的抢。
这时候有人把棉花藏在库房里不往外卖,那性质可太恶劣了。
“咱家贺帅又不是不认识棉花,就在百货商店的库房里大剌剌的摆着呢。”陈月牙说。
贺译民顿了会儿,把自己手里拎的公文包递给陈月牙了:“最近,确实有很多人说百货商店的棉花缺斤短两不说,还少的可怜,大家都抢不到,你们先回家,我查查这事儿去。”
“你一个人去行不行?”陈月牙问。
贺译民本来往前走了几步了,又折了回来:“派出所唯一的一把枪在我身上佩着呢,有什么不行的,快回家去,你不要宰鸡吗,等着我晚上回来吃。”
就在贺斌的注视中,爸爸轻轻撩了一下蓝色的公安服,贺斌的眼睛顿时就睁圆了。
哇,这是他头一回看到爸爸的佩枪,就佩在爸爸又瘦又劲的腰上,太帅了!
可怜邓翠莲跟着宋喻明打秋风不成,居然和宋喻明俩一起,差点没给山羊顶烂屁股,胰子没蹭到,还替宋喻明洗了半天的衣服,给人家的狗煮了半天的骨头,她那么馋骨头没敢啃,全给人家的狗啃了。
这会儿悄悄的,醋溜溜的,又回了燕支胡同。
当然,不用陈月牙说她,光是刘玉娟,指在门上就说开了。
“咱是没有婆婆吗,你就说说,咱自己婆婆,原来一手替咱们带大孩子,咱们不记着她,替一个外人提的啥骨头?咱自己的孩子舍不得肉吃,人家的狗吃大肉骨头,邓翠莲,刚才人多我不好说你,你说说,你的骨头咋就那么轻?”刘玉娟说。
其实不用刘玉娟说,邓翠莲自己都后悔的不行。
今天本来是想去买棉花的,所以拿的袋子大,谁能想到,陈月牙她们居然能薅到羊毛?
就这会儿,院子里堆着几大袋子雪白的羊毛。
生羊毛当然不能用,但是只要用开水几遍,再用肥皂搓去羊毛上的油脂,然后再把羊毛打蓬松,拧成线织成毛衣。
穿着比棉衣舒服,又比棉衣薄,那简直就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
也不知道陈月牙哪来的好运气,只要她出门,总有白捡的便宜。
哪像跟着宋喻明,才没走几步就给羊踩了,晦气!
她也不知道是二嫂的运气好,还是超生的运气好,总之,这会没跟着沾上便宜,她心里后悔的要死。
“二嫂,我来帮你杀鸡吧!”拿肥皂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邓翠莲见陈月牙在剁鸡头,自告奋勇说。
陈月牙眉头都不皱,刷的一下,就把鸡头给剁下来了。
血往碗里一注,就又是一道菜啊。
“翠莲,不想走夜路就赶紧回家。”刘玉娟说。
邓翠莲其实还想蹭顿鸡吃来着,赖笑着说:“要不咱们帮二嫂做熟了饭再走?”
“做啥做,赶紧走吧,我怕要走夜路。”刘玉娟拽过邓翠莲,笑着对陈月牙说:“月牙,你们做饭,我们就先走啦。”
那么七八个孩子,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一只鸡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
陈月牙确实没想着留大房和三房的孩子们吃肉,但看他们要走,就把自己从鸽子市买的油炸糕拿了出来,递给孩子们吃。
“谢谢二婶。”几个男孩一个个儿捧过尚且带着热乎气儿的炸糕,喜孜孜的说。
一人一块软软的,糯乎乎的,带着油香气的炸糕,可把这几个农村少年给美坏了。
回去的路上,有这块炸糕,他们可就不怕饿肚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