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说:“你去还不如小玉去,你在家是嫌自己太闲了?”
尹秋萍看周德宇像是要发火,不敢再多嘴。
而旁边的周云逸则觉得,尹秋萍有份工作也好,反正他和小玉自己就能准备好吃的,倒也不需要尹秋萍一直围着他们转,而且女人有了钱才有发言权,尹秋萍这么怕周德宇,不就是因为要仰仗着他生活,若是靠自己,很多事情上就可以做决定了。
虽然说几年前那件事让周云逸恶心无比,可他还记得在此之前他原本是想感化一下尹秋萍,毕竟尹秋萍终究没有周德宇那么狠,她的许多决定其实大部分都是周德宇来决定的。
想到这里,不爱管闲事的周云逸难得说了一句。
“我觉得妈的想法挺好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里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去厂里工作,每个月家里就多一份进账,多存点钱,家里到时候盖房子不是更宽裕一些?”
尹秋萍听到儿子帮自己说话,心里甜丝丝的,连忙对周德宇说:“是啊是啊,我整一份工资,自己留半份,另外半份可以存起来到时候盖房子用,工资好几百呢,都是钱啊,而且招的人不多,好像就要二十来个,没准都招不上我……”
可能是周云逸说的话给人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周德宇闻言眼神犹豫,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拒绝。
尹秋萍看到周德宇像是在考虑,一脸的期待,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我就去试试,招上我,我就干,招不上我就算了,在厂子里压线做衣服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工作,听说里面还有电扇,可凉快了。”镇上的工作机会很少,大部分都是一些杂活,累不说钱又少,稍微要面子没那么缺钱的人家都不愿意自家人去干这种活,觉得很不光彩,但正如尹秋萍所说,在服装厂打工也没什么不光彩的,还能比下地干活累?
再者说了,钱不少呢,好几百。
周德宇问了一句。
“具体多少钱。”
尹秋萍说:“三百五!中午还包顿饭,多划算。”
周云逸说:“你就让她试试吧,正经的工作,错过了就没了。”语气淡淡的,让人有种,再不做决定,下一秒就与机会擦肩而过。
周德宇坐直,想了想说:“那行吧,你就去试试,你笨手笨脚的,没准人家看你干活,第二天就不让你去了。”语气贬低,含着嘲笑。
尹秋萍心里挺受伤,但周德宇讽刺贬低她是常有的事儿,脸上习以为常,一点看不出来不舒服。
晚上两个孩子去上晚自习,尹秋萍吃完饭坐不住,立即去找跟她说这事儿的春华,让她去厂里时,一定带上她,别忘了,生怕错过。
自从嫁给周德宇,尹秋萍就没有自己赚到过一分钱,如所有农村妇女一样,基本在家当全职主妇,家里一针一线都是周德宇的钱买的,每次要家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说怎么又要钱,那种拿人手短的感觉她体验了太多次。
如今有机会自己上班拿工资,尹秋萍可以说是充满了期待。
晚自习晚上九点二十结束,初中下了晚自习,住校的回宿舍洗澡睡觉,不住校的结伴而行往家走,不住校的基本都是镇上的孩子。
吴峥和周云逸走出校门分道而行,周云逸走一段,快到家门口时,发现身后不远处走来的周秀玉,看她一眼,走到门口打开门,等她一起进来。
周秀玉走到门口,正要和周云逸擦肩而过时,周云逸跟她说了一句话:“明天中午我们在操场聊一聊。”如今两个孩子大了,在周云逸的要求下,把二楼一个本来是杂物间的房间收拾出来,放了一张床,他现在睡在二楼,没和她睡在一个房间,姐弟俩在家很少有独处的时候,说话不方便,只能在学校找机会聊一聊。
周秀玉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她知道弟弟这么多年一直很维护她,虽然这一年来很少交流,也抗拒交流,可终究没有拒绝,抿着嘴点头应下,然后垂下头往里面走。
周云逸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辈子他接触的人大多数是家人和医护,接触的环境让他不善言辞,不是个很会说话和表达的孩子,别人觉得他性格内敛,其实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但这辈子,他通过这几年的成长,已经明白许多道理,还有人生的许多无奈。
小玉与他不同,他是成年人的灵魂了,所以面对许多事已经可以做到游刃有余的去处理解决,而她是真正的小女孩,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内心,他理解,并不觉得这矫情或者令人反感,如果他是小玉,未必如此坚韧地生长着。
这样的环境对于小玉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太糟糕,活着已经不易,就不要要求她应该多多微笑做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了。
这个家,周云逸对她最是宽容,像是呵护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小草。
作者有话要说:人是多面性且复杂的存在,你看到了他恶的一面觉得他是个坏人,而有人可能只看到了他善的一面,觉得他是大大的好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所以我现在写文很少去写一个黑到底或者白到底的角色,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学姐,她欺负学妹,生气起来直接给人一个耳刮子,这是校园霸凌,但看到学校外佝偻着背卖小饰品的老奶奶又会心疼的买许多回来分给大家,人性太复杂了,唏嘘。ps:这只是我的一点感慨,不用结合到文中的剧情。
第29章解开心结
周秀玉回房间后,周云逸关上门,插好门栓,打了水到二楼平台,在平台上摸黑冲凉,冲完换上背心和睡裤往二楼走,他的房间一多半都堆着杂物,开着窗户也没丝毫凉气,白天房顶被太阳晒的像个蒸笼,夜里躺在床上像是在烤炉上睡,好在屋里有一台落地二手风扇,呼啦呼啦的倒是也能扇出些风来。
周云逸躺在床上,他长这么大,去过几次县城,但大多数都是之前被周家夫妻带着去医院,从未正儿八经逛过,这次听说参加完竞赛后老师会带他们去县城里的公园免费参观,不知道小玉这姑娘去年参加竞赛时,有没有逛过公园,他记得她念叨过公园里的摩天轮。
洗了澡躺在床上,吹着吵人的风扇,缓和不少燥热,周云逸慢慢入睡,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穿着礼服站在客厅中拉小提琴,妈妈弹钢琴为他伴奏,爸爸拿着小花洒给家里的绿植浇水,脸上都是笑意,虽然面容模糊,但他感觉得到他们在笑,他一边拉小提琴,一边去看爸爸妈妈,发现他们在望着彼此时,忍不住翘起嘴角偷笑,这美好的梦境让周云逸梦外也忍不住笑容,只是在梦里,他也不踏实,因为他不知道梦是现实还是只是梦,那种恍惚感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
忽然身体一震,周云逸从梦中醒来,有一种高空落地的感觉,果然依旧是梦,只是梦。
他抹把脸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已经有了晨光,虽然天气还早,但隔壁唐家似乎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他在二楼敞着窗户能够听到隔壁的人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唐甜的妈妈一会儿就要出发去上班了。
楼下的周秀玉此时也起来了,她起床穿衣服,准备去学校上早自习,从房间出来,看到二楼的灯开着,知道周云逸也睡醒了,便没有说什么,洗脸刷牙,擦干净后喝了半杯水往学校走。
周秀玉走后,周云逸醒完神从楼上下来,洗脸刷牙,然后起身往学校走,这个时候还早,周家夫妻还在睡觉。
周云逸从屋里出来,张金宝也刚好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到周云逸,哭丧着脸说:“上初中真痛苦。”在小学时,他们不用早读,早上八点前到学校就行,现在睡到六点就要爬起来,六点半到校,上到七点回家吃饭,然后八点前到校开始上课,跟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动,张金宝颇为不适用。
周云逸听到这话冲他笑笑,和他一块往学校里走,问他道:“你们班有多少人?”
张金宝在一年级四班,学习马马虎虎,算是吊车尾的班级,但也好过在五班,五班差生比例比任何一个班级都多,农村的孩子也多。
张金宝边走边伸懒腰,闻言说:“66个,坐的满满当当。”
两人闲聊着走到教学楼分开,各自回班里。
早自习也没干什么,现在刚开学,基本都是背课文或者写作业,老师来看一看就走了,班干部维持班级纪律。
而二年级老师办公室内,周秀玉的班主任正皱着眉头批评她。
“周秀玉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最近是怎么了?一年级你那么优秀,下学期学习略微下滑,我以为是你压力大,当班干部分了你的心,这学期就没让你当班干部,想你专心学习,但你在干什么,早读时间,你趴在桌子上睡觉?你的英语,语文,这些需要背的全部都会了是吗?”语气极其失望。
周秀玉垂着头不敢看老师。
老师说完喝口茶放下杯子,看到周秀玉这幅样子,心里无奈,语气放轻,语重心长地说:“很多老师都说女孩子上了初中就不如男生,没男孩子学得快,但在老师这里,这话我是不信的,我一直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男孩行的,女孩也行,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也不要因为一点成绩下滑就觉得自己差,你要更有冲劲,你看看你弟弟,难道你要默认自己不如你弟弟吗?他在一年级组,要代表学校去县里竞赛,一年级组的所有老师都很看好他,觉得他也能像一年级的你一样给咱学校带回来个银奖,本来你表现好,这次应该也有你,可你看看你上学期的成绩,你要好好努力啊,咱们这样的小镇,女孩子最大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考上高中,然后上个大学,走出这里,不然你初中毕业能干嘛?去当苦工,年岁到了嫁人结婚生个娃?”许多大道理老师是对一届学生说了又说,但懵懂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有的听进了心里,而有的人则只是面上应声,到了学习上依旧自我,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未来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啊。
老师是很喜欢周秀玉的,首先她的确很标志,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清冷气质,但更重要的是她刻苦认真,学习优异,是个好苗子,培养培养,未来就是县里一高二高的苗子,初中有学生能考入县里一高二高那都是要给学生和老师发奖金的,还会在镇上贴公告,表扬谁谁家的孩子成绩优异,多少分考入一高二高,写上贺词,拉上横幅,恭喜庆贺云云。
毕竟县一高二高是师资力量最好的学校,尤其是一高,去年竟然出了两个考入北京大学的学生,不仅全县通报,还上了县电视台,滚动播放,争气的很,其中有一个还是五大镇其中的一个镇的孩子,可把他们广元镇的老师给羡慕惨了。
反正上好学校,对于学校,对于老师,对于孩子,对于这个镇都是一种荣誉,虽然奖金也很重要。
周云逸帮英语课代表把作业收上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周秀玉低着头站在他们老师跟前,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英语老师是同一个,所以周云逸才会上到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时来,周秀玉的老师显然也知道这是她的弟弟,没有继续当着她弟弟的面批评她,说完就让她回去了。
“你回班里吧。”
周秀玉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周云逸把作业放在英语老师的办公桌上后也径自离开。
走出办公室后立即追上周秀玉。
“小玉,怎么了?”
周秀玉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语气平静地对他说:“没什么,起来早有点困,在桌子上趴了一会被老师看到了。”其实是她大姨妈来了,肚子疼的受不了,想着老师不在就趴一会儿,没想到老师刚巧看到,非常生气,她也羞于说自己来大姨妈这事儿。
周云逸看着她苍白的脸说:“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伸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周秀玉被碰了一下后头往旁边斜,她都没和老师说她大姨妈不舒服,又怎么会和作为男孩子的弟弟说,立即加快脚步说:“我没事,就是起来的有点早,我先回教室了。”
周云逸看着她快步离开回到班级的脚步,捏捏眉心。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过饭姐弟俩回到学校,在操场的树荫下边走边聊。
周云逸开门见山地问了她最近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上学期学习下降,心情也变差,反正把她的变化都说了。
周秀玉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穿得都磨白了鞋面的鞋子,语气闷闷地说:“反正我上完初中,爸妈就不让我上学了,我现在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果然,这个理由让周云逸一点都不意外,如果有人宣判了你的未来,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有这种放弃的想法,就好比你在挖金子,可是有人说这下面十几米,几十米深的地方都被挖过了,没有金子,然后你多半就要放弃,不然继续白费力气吗?
周云逸理解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就对她生气失望,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了她一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周秀玉看向他,眼神迷茫,不知道他在说哪件事。
周云逸说:“你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告诉你想不想再也不被他们打。”
哦,这件事,周秀玉当然记得,后来弟弟还教了她一些她落下的课程,经常带着她一起写作业,后来就真的很少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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