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恢复知觉的腿差点又软下去了。

陆压磨着牙花子，赌气似的说道：“我没怕。”只是暂时还没找到正确上去的方法罢了。

他在山下急的团团转，额头上的汗滚落下来，仰头看看大妖，再看看隔着自己和大妖的差不多三层楼的高度，几乎要去撞山了。

大妖：“……”左右看了两眼，将脚底的藤蔓踢了下去。

“嘶——”一道细长的影子忽然落下来，陆压吓一跳，还以为是之前的蛇没跑干净，哇的大叫出声，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他吓得不敢睁开眼睛，手撑着地不断往后躲，嘴里还不停叫着：“别，别过来，救命啊，有、有蛇！”

大妖简直忍无可忍：“睁眼仔细看看，哪还有蛇？！还不要赶紧上来！”

大妖的咆哮声震动的山体上的小石头扑簌扑簌往下掉，有些还砸到了陆压的身上。

人吓人，吓死人呀。

陆压抱着脑袋躲开了下落的石头，委屈地瘪了瘪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枯叶，抓着藤蔓使劲向下拽了拽。

“磨蹭什么呢，再不上来天都要黑了。”大妖抱胸依靠在山洞口，饶有兴趣看着陆压抓着藤蔓，努力向上爬却怎么都不得其法的笨拙模样，心里好笑。

“笨死了，脚蹬在山上。”

“小时候没荡过藤蔓吗？”

“不对，你撅屁股做什么？”

“……”在大妖明显恶趣味的逗弄中艰难地爬到了洞口，圆溜溜的小脑袋使劲向上抻，两只脚胡乱瞪着山体，只差一步却因为找不到施力点怎么都上不去，憋得脸都红了。

大妖突然蹲下。

陆压甚至能看到大妖黑漆漆眼珠子上倒映着的自己，他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松开了手，整个人向后仰倒。

“啊——”三层楼，就算摔不死也要断好几根肋骨了。

“怎么这么笨？！”嫌弃的话也能说的这么好听，陆压背对着大妖被搂在怀里，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朵尖，他缩了缩脖子，向前跳了一步，脱离了大妖的怀抱。

但后背的温热感却像是烙在了心上，甚至温度还在一点一点地攀升。

陆压低着头：“谢、谢谢。”

山洞并不大，而且环境不怎么好，毕竟是蛇群青睐的地方，阴暗潮湿。

甫一走进去，腐烂的臭味差点把陆压熏出去，空气中弥漫着辣眼睛的气息，没一会眼圈都红了。

但和之前的树洞相比，对于陆压来说，有一个能伸展开身体睡觉的地方简直就是上天所赐。

孙悟空看他没出息的样子，呵笑道：“没本事还养了一身大少爷的毛病，怎么，树洞都住过了，山洞还嫌弃？”

好歹上辈子他是真的大少爷嘛。

再说他哪里有资格嫌弃山洞，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就已经和满足了，但是这味道，确实有些大了。

孙悟空眼底闪过不屑，但到底还是看不惯他两眼泪汪汪受了委屈的小模样，转了一圈说道：“不过是些腐肉和骨头的味道，全部清出去，再用水流多冲洗几遍就没了，至于哭吗？”

陆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伸手携过眼尾，果然摸到湿润的痕迹：“我没哭，这只是……”生理性泪水五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对上大妖一脸你一直都很矫情，我都知道，你不用找理由的表情，顿时将在舌尖滚动的话咽了回去。

省的给自己添上死不认错，还倔强的毛病。

他扁了扁嘴，也跟在大妖身后，探头探脑地仔细打量着山洞的全貌。

这以后，就是他的家了？不，是大妖的家，他勉强算是个借住的。

思及此，陆压感激地回头去看大妖，肩膀上陡然被拍了一下，整个人一个哆嗦，回头对上大妖冷淡的一张脸，拍了拍还在剧烈跳动的胸口，语气难免带了郁闷：“干嘛呀，一天到底要吓我多少次。”

软绵绵的声音，比小猴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要江好听许多，有点像是熟透了的甜糯的香蕉，又有点像是回甘的板栗，孙悟空看着他撒娇般的表情，眼神顿了顿，不自然地说道：“谁吓你了？我只是正常叫你，是你自己胆小！”

陆压：“……好吧。”他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环顾一周，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下垮，似乎在为自己辩解，说这个山洞阴森森的，也不怪妖怪警戒心强了点。

孙悟空是故意的，谁让小傻子受惊的反应那么好玩！

第一次是无意，再到后来时不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凑到耳边轻轻说话，或者猝不及防拍他一下类似的小动作都是故意的。

只为了看他惊慌失措，下意识搜寻自己寻求保护时眼底流露出来的浓浓依赖感，这让他打心底生出一种被人迫切需要的满足感。

也为了看他发现是自己在吓唬他，危机解除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小埋怨，这让他觉得两人关系亲密，小傻子已经不怕他了。

如愿看到想看的小表情，孙悟空勾了勾唇角，走到一边：“你不用怕，这里确实没蛇了，一条都没有了。”

“……”插科打诨间一直致力于忘了这山洞原主人，已经快成功了一半的陆压一脸菜色，看着大妖哆嗦着嘴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但在看到大妖脸上明显戏谑表情的瞬间，愣怔一瞬，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卡擦——”一声，他低头一看。

一只淡白色的蛋被他踩成了碎渣渣，陆压：“！！！”

孙悟空本来只想逗逗他，没成想真被吓到了，眼看着小傻子脚都不敢抬起来，僵硬地呆站在原地，立刻上前抬手，掌心覆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人调了个头：“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那边有活水，去洗洗，身上脏死了。”

手心的温热透过单薄的眼皮传递过来，冰冷冻住的血液重新循环起来，陆压也很快回过神来，谢谢两个字都已经徘徊在嘴边了，可听见最后一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满心满眼都是委屈。

他又不是大妖，爬上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保持形象。

偷偷抬胳膊嗅了嗅，好像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陆压扁了扁嘴，在山里生火还这么爱干净，大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不是也照样不知道大妖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一出生就是大妖了？

不可能吧。

他偶像，大圣爷小时候还被当成小猴崽子被各路千奇百怪的精怪们群踩呢。

陆压扁了扁嘴，转身去水边先洗把脸，蹲下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动作当场顿住。

大妖正在亲手清理山洞！

陆压瞪圆了眼睛，差点一个脚滑摔进水里。

自己是小弟，怎么能让大妖亲自动手，而且，大妖为什么不用法术？到最后，满脑袋的问好全变成了红心心……大妖怎么这么能干，即便没用法术，但动起手来也干净利落，很快就将山洞里的脏东西全清除了出去，又引了山洞里的水流将洞壁和地面冲刷了好几遍，最后神奇地变出不少家什。

孙悟空做完这一切，看着干净清爽，完全没留下之前蛇洞的半点痕迹，点了点头，脑门上一点汗渍都没有，甚至喘息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这么高强度的活计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像是随手扔掉一张纸的程度罢了。

陆压的视线太过赤/裸和热情，孙悟空眯了眯眼，回头对上陆压牛一般大的眼睛和芦苇扭曲的五官，皱眉：“洗脸还要帮忙吗？”

“不不不。”陆压连连摆手他使劲拍了拍脸蛋，只觉得心脏跳太快了，有点像是之前心脏病爆发的瞬间，大脑缺氧，还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赶忙捧起一把冰冷的水使劲糊在脸上，滚烫的热度陡然降下来，一冷一热陆压觉得脑袋更加眩晕了，不过比起刚才差点猝死的感觉要好得多。

“过来。”陆压一愣，差点一脑袋栽到水里，深呼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这才慢吞吞转头，“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磨磨唧唧做什么？”眼看着大妖不耐烦了，陆压不情不愿站起来，磨蹭到大妖身边，低眉顺眼地站在大妖面前，全然不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媳妇似的。

孙悟空看他腻腻歪歪的模样，伸手拨了拨他黏在额前的碎发，指腹在他瘦削的脸颊上使劲擦过：“你故意的吧，洗脸都洗不干净，我这是要了个小跟班，还是找了个小少爷？”

略责怪的语气让陆压心里一阵突突，他惊惶地抬脸，对方的手还在他的脸上，但指尖冰冷，就像是机器人似的没有温度，或者说像是冰冻人似的让人心生寒冷，陆压下意识抬手，揪住孙悟空的衣袖，拖着哭腔说道：“我、我会学的，你不要、不要赶我走，我真的会学的。”

突然就把小傻子弄哭了，孙悟空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茫然，他一巴掌拍在陆压的后脑勺上：“谁说要赶你走了？”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这么容易掉眼泪，莫不是是个女妖精？！

猝不及防，陆压脑袋猛地向前撞去，鼻子直直撞到孙悟空坚硬的胸膛上，原本只是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刷的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孙悟空的手上。

陆压：“……？”

孙悟空：“……！”

孙悟空有些慌，想帮他擦眼泪可又怕自己再没轻没重，惹得小傻子哭的更厉害怎么办。

想当初，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几个小猴子哭哭啼啼。

可是小傻子哭，和那几个小猴子哭，还不一样。

小猴子每次哭的时候不是坐在地上，就是躺在地上打滚，染的一身灰尘脏兮兮的嚎啕大哭，搞的他心烦意乱，一个隐身术就溜出去了。

可小傻子，每次都是眼眶红红，委屈巴巴地默默掉眼泪，看的他胸前堵得慌，不仅不想避开，还想把他想要的全都捧到他面前，让他不要掉眼泪了，可另一方面，看他眼眶红红，小兔子一样的绵软忍耐的小模样，又想让他哭的更凶一些。

孙悟空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低头看仰着脑袋，两眼雾蒙蒙，带着一抹桃红眼尾微微上翘，一副被人从里到外狠狠欺负了的小傻子，伸手捏了捏他同样红彤彤的鼻子：“听不懂话？还是不相信我？说让你跟着就让你跟着，说照顾你，就照顾你，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大圣爷上线～

第13章家人

大妖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但陆压在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关心，淡淡的，但对于孤独了这么多年，除了听到谩骂和驱赶就再没听到其他话地的陆压来说——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想到了家人，又想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家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

家人，这个词，就像是——家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

他微微仰着头，两人距离非常近，是陆压稍微踮起脚就能亲到大妖下巴的距离，就这样静静相望，完全没有尴尬，只有飘零数年，终于找到依靠和归宿的感动，陆压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大妖的一只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就像是决堤的大坝，怎么都控制不住。

陆压不停地用衣袖去擦，最后衣袖都湿透了可他还是呜呜咽咽个不停。

大妖后背僵了僵，极其不熟练地张开双臂，将小傻子揽在了自己怀里，甚至温热的大掌还在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那只手就像是拧开了水龙头的阀门，陆压一丝一毫都不忍了，像是挤压海绵一般将身体里的水分疯狂地往外挤压，势必要用眼泪淹没这座山洞似的。

很快，大妖胸口的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但他搭在小傻子后背的手动了动，还是没将人推出去。

陆压哭了很久很久，他扒着大妖的衣服，像是要哭到地老天荒！

终于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了，他要借助眼泪将心里的苦闷全部冲出来，直到眼睛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陆压还是哼哧哼哧的不停下来，嗓子都哑了，甚至拽着大妖衣服的手也逐渐失了力气，慢慢垂落下去。

他这是脱水了。

“不准哭了！”本来是看他憋得难受，让他发泄一下情绪，正巧他自己心里也积攒了几百年的烦闷，看着小傻子哭，就像是自己苦似的，那些不快顺着眼泪刷拉拉就流走了，但他没想到小傻子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的哭。

眼看着再哭下去就真的断气了，大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

眼皮又红又肿，陆压十分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眨巴了好几下看东西还是十分模糊。

短暂的失明让他安全感顿失，下意识点踮着脚尖，想要将眼前人看的清楚些。

什么东西自唇瓣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摸，却因为胳膊酸软完全没抓住，反倒被大妖攥住手腕，肩膀也被狠狠往下按了按，声音虽然冷淡，但却因为低沉浑厚驱散了他的心虚，有一种双脚终于重新踩到地上的安心感：“乱动什么，站好！”

陆压立刻不敢乱动了，湿润的眼睫毛每眨一下，都带来一阵的瘙痒，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揉揉眼睛，却也没再抬手，只飞速地又多眨了好几次眼睛。

“怎么了？眼睛里长东西了？”小傻子那么弱，比凡人还要弱，大妖担心他刚才哭的那么厉害，坏了眼睛。

“有点疼。”抱着哭了一场之后，对大妖的敬畏，隔膜就像是和那些坏情绪以及不安一起，都被泪水冲走了，陆压看着大妖，就像是看到了予取予求，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大哥一般，不由自主就想示弱，想撒娇，想对方摸摸自己的脑袋，哄哄自己。

gu903();大妖一愣，本来就冷淡的脸更是板的跟铁块一般：“谁让你哭的那么凶。”似是意识到这样的态度对着一个刚差点用眼泪把自己冲去阎王殿的小傻子不太好，顿了顿，略不自在地放轻了声音，“待会用冷水敷一敷，消肿了就不疼了。”他身上倒是有不少丹药，但大部分都是当初随便拿的，连个标签都没有，要是吃错了吃出问题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打算用小傻子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