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或许可以问、我会哪里？”陆压语气十分恭敬，甚至下意识用了敬语，足以可见他现在多么紧张。

腿都麻了，也一动不敢动。

“那你说，你会哪里？”孙悟空放松倚靠在桌子上，盯着陆压。

“没有、没有会的，剩下的都是不会的。”每次被大妖盯着，都让陆压产生一种被无形的屏障遮盖住的压迫感，没有危险，但非常憋闷，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陆压按了按胸口，觉得因为缺氧，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是小傻子能说出来的话了，孙悟空突然俯下身子，帮陆压整了整凌乱堆在胸口的衣襟，又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感受着指尖温热又滑嫩的触感，淡淡说道，“多多抄写两遍，就会自动形成记忆，虽然办法笨了点，但对你非常实用。”

“！”假的吧！

看着大妖放在自己面前的据说是自己改编的精髓，陆压一口血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咬着唇可怜巴巴抬起眼：“求、求放过！”

孙悟空勾了勾唇角，起身：“什么时候背诵下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山洞。”

“……”呜呜呜，他怕是要在这个山洞里扎根了。

***

陆压被孙悟空压着好几天像是小学生最后一天补寒假作业一般，笔直坐在书桌前认真抄写咒语。

书桌还是大妖专门替他打磨的，只用来写字。

他本来就写不好毛笔字，再加上写的又都是认都不认识的千奇百怪的字，几天下来，手腕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但这天的辛勤努力，什么都没换来，他依旧提笔就忘。

最严重的甚至刚才抄写一遍，仅仅一瞬间他就忘了咒语的第二个字。

陆压按着太阳穴，一脸烦躁地看着歪歪扭扭蚯蚓一般的大字，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只想一把火把面前的和法术有关的纸全部化成灰烬！

盯的眼睛都疼了，P用都没有，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这些咒语长的吓人，他甚至字都认不全，更遑论将它们拼在一起背过了，这简直比元素周期表都要难背。

陆压翻了个白眼，瞄了一眼四周，发现大妖早就出去找吃的了，“吧嗒——”一声，手上的笔径直落在地上，他一脸颓靡趴在桌上，生无可恋。

余光瞄着纸上的墨色印记，陆压觉得自己的抄写除了浪费资源，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以前也不这样的啊，就在他试图偷学其他妖怪法术的时候，那些咒语虽然自己念着也挺绕口，但勉强还是能记下来的，这些——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在看天书！

“！”或许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排斥的，所以他也不能学习这个世界的法术？

陆压眼前陡然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但瞬间他又愣住了。

如果真的被排斥的话，他以后，可能都学不会法术。

那在这个世界，他岂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陆压一怔，如果是以前，他只会觉得，反正自己也死不了，会不会法术都无所谓。

可现在——如果有人捉住他威胁大妖呢？

陆压慢慢直起身子，看着桌上还没完全干涸的墨渍，拧着眉心使劲回忆自己写的最后一条咒语。

“……”想不起来，甚至连一个字都记不起来，只模糊记得好像是清洁术。

当时想着学会就不用每天洗衣服了，方便，这才学的。

不过看来还是逃不过洗衣服的命运！

“在干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陆压吓得一机灵。

“啊！”他一个猛回头，对上孙悟空愕然的视线，使劲拍了拍胸口，安抚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脏，趴在桌上，“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吓死我了！”

“……我叫你好几遍，你不答应，我才拍你一下的。”孙悟空放下手上提着的一串鱼，走过来检查他的抄写，“你刚偷懒了？”

“不，我没有！”陆压连忙摇头，义正言辞说道，“刚才你也看见了，我在默背，就是因为太专注了所以才被你吓到了！”

孙悟空使劲捏了一把他的脸，看着他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这才收回手，捻了捻指腹上沾的墨渍：“难道不是做睡觉做噩梦被我吓到，再加上心虚吗？”

“……”心虚是有的，睡觉是真没有。

就算陆压心比天大，得知在一个遍地都是妖怪的世界里完全不能修炼法术，一时半会也有点接受不了，根本睡不着。

没有法术的话，还怎么去找大圣爷。

“你怎么了？”感知到他情绪比自己出去之前要低，孙悟空拿起他面前抄好的咒语，发现也没写几张，不可能是累了。他回头看了看洞口的位置，确定在他出去这段时间没人进来，小傻子也没偷偷溜出去过，放了心。

“我觉得，我学不了法术。”陆压耷拉着脑袋，好半晌才说道。

“嗯？”听出他语气里浓郁的丧气，孙悟空放下大字，靠在桌子上，手心搭在陆压的肩膀上，“一天学不会，那就学两天，两天学不会，就再多学几天，总能学会的。”

不，学不会的，这个世界不会让我学会的！

隐隐已经感受到了法术在排斥自己的陆压心情沮丧，甚至不愿意看到孙悟空。

他本来不想说的，毕竟自己没用也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事。

但大妖手心温热的力量传递给他的时候，陆压莫名地就想倾诉。

穿越这个秘密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心上太久了，再不发泄出来，他紧绷的神经迟早会断！

他抬头，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就像是两团旋涡，将他的灵魂都要吸附进去，毫无征兆的，陆压的眼圈就红了。

他扔下笔，双臂张开，一把抱住孙悟空的腰，哽咽着说道：“我以后，都不可能会法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丫依旧那么会撒娇～

毕竟，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认真端着狗盆排排坐，等吃狗粮～

今天评论还是有红包包，笔芯～

第29章自私

被比自己高大的人拥抱着，陆压本来因为刚才的猜想生出的恐慌慢慢消融，他抱着大妖，真切感受到自己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说的很乱，甚至因为情绪激荡很多地方都讲的不清楚，甚至完全跳过，最后总结的时候说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说你不被这个世界接纳？”饶是孙悟空见多识广，也被还存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以前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震惊了，他坐在桌子上低头许久。

陆压心里忐忑。

他怕大妖不信他，觉得自己在为不学法术找借口。

如果是自己在现实世界，某个人突然对自己说他是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的，就算有玄幻小说加持，但还是会四处寻摄像头，认为这人在拍整蛊节目，或者直接认为这个人根本就是有病！不仅需要拨打120，同时还需要119辅助的那种！

不过好歹他也是用了心讲的，其中还涉及到不少自己的真实感受，如果大妖真的不信的话，陆压能理解，但会很伤心很难过。

他一紧张就不敢动，但越不敢动，身体就越不受控制地想动。

在感觉到后脖颈有些痒的时候，陆压憋着气没动，但越来越痒的时候，他……稍微扭了下身子。

这一扭动就像是开关，将刚才静止不动的大妖启动了。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拽住陆压的胳膊，双眼血红，要不是刚才还好好的，陆压都要怀疑他不是走火入魔了，简直吓人。

那两只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瞪得陆压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那你还会回去吗？既然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会回到你的世界去吗？”

“啊？”陆压还没见过他如此凶残的模样，眼神狠厉，面容焦躁，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囫囵吞下去一般。

手腕阵阵刺疼，陆压龇牙咧嘴想要抽回手，结果孙悟空抓的更紧了，他甚至能感受到锋利的指甲扎入皮肤的尖锐的痛。

手腕都快被扯断了，陆压眼眶顿时就红了：“我，我不知道呀。”他是真的回不去，毕竟他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孙悟空的脸刷的黑了下来，眼神更像是要吃人一般，直勾勾地瞪着陆压。

陆压心里委屈，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心抽噎道：“我八成是回不去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个世界死亡，更不用提如何回去的事了。

可孙悟空不依不饶，问道：“那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你选择回去还是不回去？”

“选择？”上天有这么好心，还会让他做选择题？

不可能的，毕竟来的就非常突然，他只能猜想是他在睡梦中死亡，灵魂被拘到了这个世界。

当时也没人问他是不是想过来。

但对上孙悟空一定要追根究底的眼神，陆压犹犹豫豫着说道：“之前那个世界，我的家人都以为我死了。”回不去的。

“但是如果有机会，你还是想回去的，对吧。”孙悟空忽然俯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罕见地咄咄逼人道。

是想回去的，毕竟他还没跟父母告别。

一觉醒来，自己最亲最爱最疼的儿子悄无声息地就没了，他们肯定很痛苦吧。

他妈是一个非常感性的女子，只因为不想在自己面前表露悲伤难过的情绪才总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其实陆压好多次看着她背着所有人哭的伤心，是毫无形象的那种嚎啕大哭，单单是背影都让人心疼的不能自已。

而他爸，看似坚强，可在每次他手术前手术后都会通红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像是要将自己深深刻在他脑海里一般。

对还有他的哥哥，在其他小孩都在争宠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这个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玻璃娃娃了，后来还需要兼顾公司。

每次陆压看到哥哥，都忍不住想要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头发。

这样的家人，他怎么舍得让他们伤心。

即便只传一个讯息，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边过得很好，他也满足了。

陆压双手抱着孙悟空的手腕，脸颊蹭在他的脸上：“想回去。”

察觉到孙悟空的手臂一僵，陆压赶忙补充道：“想回去告诉他们我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虽然不能学习法术，但有人像他们一样保护我，身体没有病痛，甚至还有那个世界想都不敢想的高强度的自愈能力。”

“他们应该……也希望我留在这里。”陆压埋头在孙悟空的胳膊上，声音低落。

孙悟空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抬起他的脸：“哭了？”

“没有。”陆压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摇摇头。

“挺好。”孙悟空掐了掐他的脸颊，也不知道是说他不回去的好，还是其他。

这次陆压倒是没怎么哭，只是觉得感伤。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没有认真想过，也不敢想，他怕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就不可抑制地想回家。

但现在，整个人被抱在大妖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重量，陆压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助。

起码，他还有大妖。

大妖一定会陪着他的。

想到这里，陆压的嘴角微微上翘，即便只是一个细微的弧度，但也被孙悟空捕捉到。

孙悟空轻轻点了点他的嘴角：“想到什么了？”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学习法术了？”陆压脸颊蹭着孙悟空的胳膊，两只眼睛亮晶晶。

“要学。”

“！”

“为什么！”陆压还以为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对上大妖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气势顿时弱下来几分，“可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妖精，世界法则也不会允许我学习法术的，你看你看！”他急忙将自己之前抄写的几张大字拿给孙悟空看，“每条咒语我都抄了不下十遍，可我现在还是背不下来。”

他略有些羞窘，不敢跟孙悟空对视。

严格来说，他的状况还要更加严重些，他不仅背不下来，甚至知道现在都还读不通顺。

简直丢人！

“哦。”顿悟空淡淡点头，很给面子地拿起来看了两眼，非常认真地点评道，“也不是全无作用，起码这字比第一天写的要好多了。”

“？”

陆压瞪圆了眼睛，抬脸对上孙悟空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张一直瘫着的脸陡然出现其他表情，陆压不觉得看呆了。

紧抿的薄唇微微上翘，眼底渗透着从内而外的喜悦之情，是一只能靠脸吃饭的大妖了。

这样的长相在妖界一定很受欢迎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杳无妖烟的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