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芩前脚离开,楚心后脚坐到椅子上,吁了口气。
路长川皱眉:“要我拿什么东西?”
楚心指指门口放的七个鞋盒子。路长川惊了:“这么多?你还说嫌贵不好意思要?”
楚心:“不是你让我全收着吗?”
路长川无语,见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索性也坐到木几边,拿了个草莓放嘴里。
楚心说:“这个草莓真好吃。”
“这是红颊草莓,当然好吃。”路长川说。
楚心低声重复了一遍,记在心里。
路长川撩眼看她,忽然想起黎白那个草莓蛋糕。那小子还藏着掖着就不说谁送的,问他是不是认识叶楚心,也躲躲闪闪不回答。
现在好,正主就在眼前,路长川心想,套不出黎白这个老狐狸的话,还套不出叶楚心这种小绵羊的话?
他清清嗓子说:“你上次送黎白的草莓蛋糕,如果用红颊草莓,就不需要放那么多糖了。”
楚心回想做蛋糕时的情形,那时她对这个星球的食材了解不如现在,于是点头表示赞同,说:“我做之前还试过几款草莓,但都没有这个甜。”
路长川在心里冷笑。一句话就露馅了吧,回头再去找黎白算帐。
“等等。”楚心疑惑,“你说那草莓蛋糕是我送的?”
路长川嗤笑:“怎么,认识就认识,送就送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楚心睁大眼:“我为什么不敢承认啊,我还后悔没在上面帖个商标宣传一下。蛋糕是我做的,但不是我送的。是别人从我这买的。”
路长川愣了愣,问:“那你和黎白不认识?”
楚心道:“说不认识也不对,黎白那么有名,我肯定知道他。”
路长川松了口气,觉得黎白到底没有骗自己,还是好哥们。
至于蛋糕是谁送的,他也懒得打听了。
楚心还惦记着草莓的事,问他:“红颊草莓哪里买?”
路长川:“你买不到,不过可以用东川产的草莓替代,但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喽。”
楚心好奇心起,下意识身体向他倾去,问:“你对食材很了解?”
“好的食物我才了解。”路长川回得很自然。
楚心不免惊讶起来,在这异界竟让她遇上有“绝对味觉”的人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可能。路长川家境优渥,从小吃的东西肯定与常人不同,速食快餐自是不会上他饭桌。后天环境具备,再有点天赋,不小心养出个“黄金舌”倒也正常。
在厨师界,有一种舌头被称为“绝对味觉”,好像足球运动员的“黄金右腿”。
今早采的新桔和昨日放入冰箱的肯定不一样,但绝大多数人吃不出来。而拥有绝对味觉的厨师就可以品尝出食材间细微的差异,从而对菜品味道进行更为深入的尝试和创新。
但这样的味觉,即使在厨师中也是难见。抛开天赋原因,抽烟、喝酒、饮料,食物过咸过辣这些都会损伤味觉,甚至过冷过热也会破坏味蕾,味觉就会慢慢迟钝起来。
现在随处可得的速食简餐,因为加入香精味素调香,都是造成味觉退化的原因。
一条“黄金舌”,不仅要有与生俱来的敏感味蕾,还要后天有意识地保持饮食方式健康,既要广泛又要精致。
“绝对味觉”可遇不可求,楚心眨眨眼,瞅着他想,这个人也许只是比普通人更会吃。
她那探究眼神看得路长川心下生疑。
这时,顾芩拿鞋过来,径直走到楚心身前,蹲下就要帮她换。
楚心吓一跳,忙接过,连声道自己来。
顾芩笑她:“这有什么,我以前到其它鞋店卧底时,每天都这样帮客人试鞋,自己开店后为了得到第一手反馈,也会这样做。做生意嘛,少不得遇上刁难人的客人。”
顾芩的话非常有道理,白手创业的确千般艰难。但楚心并非真正的客人,她不好意思劳烦顾芩,自己穿上鞋,想着路长川的吩咐,便连连说好。
顾芩设计的鞋确实稳,并非楚心以为的高跟鞋一定不好走路,她稍微走几下也就习惯了。
一晚上连着试了十几双高品质皮鞋,楚心觉得自己的脚都跟着升值了。
她一说好,顾芩就开心,痛快地让她把这双也拎走。
楚心深切地体会到有个土豪朋友的好处,对了,她和顾芩还算不上朋友。
顾芩叫人把鞋盒包好拿到车里去,三人一同往下走,她教育楚心。
“女孩子还是要备几双像样的鞋,应付场合。”她说着,看了楚心脚上运动鞋一眼。
楚心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穿了双拖鞋出门,只好笑着应是。
路长川人高腿长,大步迈着到了车边,看眼表,抬头对楚心喊:“快一点啊,都几点了,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楚心加快脚步,余光中就见顾芩风风火火上去,啪地给了路长川后脑勺一巴掌。
“怎么跟女孩子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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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排座椅放了鞋盒,楚心坐进副驾驶。
车子开出迷你庄园,路长川长出口气:“真是受不了这个女人。”
他吐槽顾芩可以,楚心当然不能接话,她便没出声,车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安静地开了不到五分钟,路长川清清嗓子:“那个……你回哪里?”
楚心忙道:“牛津楼。”
路长川顿了两秒,说:“哦。”
又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使车里的气氛怪怪的,楚心觉得自己坐人家车,出于礼貌好像应该主动聊天。
于是她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但随着沉默时间延长,似乎怎么开口都很不自然,话堵在嘴里,就像抬起的脚一直放不下。
路长川又清清嗓子,说:“那个……”
抬起的脚终于找到支点,楚心赶紧转头看他,问:“那个什么?”
路长川皱起眉,憋了几秒,憋不出话来。
末了,他提高音量,粗声粗气道:“没什么啊,就是两个人坐在车里不说话,气氛很怪啊。”
听他这样说,楚心倒松口气,原来不只她一个人感到别扭。
有了开端,再说话也就自然了。
楚心说:“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不怪你,正常人谁干得过顾芩。你也倒霉,惹谁不好惹上她了。”
楚心笑:“我倒挺佩服她的。”
路长川嗤道:“瞧你佩服的人。”
楚心:“这些鞋……”
路长川赶紧打断她:“我反正不要,你不喜欢就扔了,不过如果让她知道了……”
他耸耸肩。
楚心说:“哪能扔啊,这么好的鞋,那我拿走吧。就是觉得忐忑,无功不受禄。”
路长川不以为然:“屁个忐忑,还无功不受禄,说到底就是因为没钱。要是这鞋只卖二十星元,你还忐忑?”
假如这鞋只卖二十,心理负担确实轻很多。
路长川瞄了她一眼,说:“说白了就是你觉得自己只配穿二十星元的鞋,所以人家给你一双一万的,你就不敢上脚了。其实呢,对顾芩来说,二十还是一万,根本没有区别。区别只在于是不是她设计的。”
“胡说。”楚心反驳,“我明明配穿二百星元的鞋。”
路长川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楚心也笑了。气氛缓和很多。
路程不长,车子很快驶入商业区。眼看着学校渐近,楚心给傅安安发了个消息,让她下楼帮着拿鞋。
她好奇路长川是不是味蕾发达,又想着前段时间利用人家打广告怎么也该意思意思,广告费给不起,产品好歹送一个,何况今天晚上又浪费他这么多时间。
她问:“你知道魔鬼橙吗?”
路长川惊讶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食物,但他面上是不肯承认的。
“都说了,我只知道高级食材,不好吃的根本到不了我手上。”
楚心笑:“魔鬼橙很好吃,味道香浓,酸甜融合的恰到好处。改天我做个蛋糕给你尝尝,也算谢谢你今天晚上耽误的工夫。”
路长川眼神奇怪地看了眼楚心,随后眉梢微挑,像是想到什么,冷哼一声,还相当无奈地摇摇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楚心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
车子穿过商业区,进入联盟大学校区。
路长川长叹口气,道:“所以我就说,不能帮你们女生做事。登山时,帮着拎个行李就以为我有别的意思。车蹭了,都是同学我就顺带送一下,第二天就给我递情书。”
他看眼楚心,幽幽道:“我还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果然,像我这样的男人,还是不能做好人。”
楚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车外灯光打在路长川侧脸上,时明时暗,显得轮廓清晰,高挺的鼻梁,线条硬朗,唇角抿起,怎么看都像个成熟坚毅的男人。
楚心真希望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长得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偏偏是个脑残呢?
她动了动嘴,千言万语在心底汇成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幸好牛津楼近在眼前。傅安安正站在路灯下,没穿外套,哆哆嗦嗦地跺脚。
楚心不再和路长川多言,车子一停打开安全带就要往下走,忽然又“啊”地一声,左手捂上后脑,人也不敢动了。
路长川:“怎么了?”
“后面有什么东西别住了。”楚心尴尬地说。
路长川嗤笑一声,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他顿了两秒,见她还是不动,无奈地弯身去看,却见她的发圈还真的别在什么东西上。
他打开灯,仔细辨认,原来是顾芩用来挂弹力绳的迷你小钩子。
他伸手把钩子摘下来,楚心头也没回,甩了句谢谢就下车了。
她将鞋盒从后备箱抱出,分给傅安安。傅安安还想往前凑,探头探脑朝车里看,被楚心拽上了楼。
路长川目送人离开,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觉得她是被自己说中心事,所以气急败坏了。
他看眼手里还捏着的小钩子,打算把它挂回原来位置。路边有车开过,灯光晃动,隐隐看到上面有根头发。
路长川皱眉,把头发捏出,摇下车窗要扔。
忽地,他顿住,手收回,两根手指将头发拉长。
这是一根黑色长发。
顾一阳的话回荡在耳边:“一直没关机……在牛津楼和长治楼中间……牛津楼是女生宿舍……”
他又想起自己被人放鸽子的那个周六,路金商厦左右五百米内,明明只有她一个等待赴约的人。
路长川抿唇,从车里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把头发包进去,五六折后平放进钱包夹层中,随后调转车头往实验楼去。
第23章无中生“友”
这天晚上,联盟大学实验楼1101实验室像往常一样通宵亮着灯。
负责这间实验室的学生叫河村慎,是联盟大学基因与遗传学方向研究生,已确定保送博士。
河村慎很瘦很白,大概是常年做实验,他的背有些驼,脸上戴了副黑边眼镜,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木呐,很像人们常说的“学傻了”。
他推了张纸给对面的路长川。
路长川接过来一看,是份表格,抬头写着《自愿参与基因实验报名表》。
他不乐意道:“不是吧?还要填表?”
河村慎一板一眼:“填表,这是一次实验。不填,我是私下给人做基因鉴定,犯法的。”
路长川撇撇嘴,问:“名字这里,随便编?”
“恩。”河村慎应道。
路长川不屑:“还不是造假。”
河村慎:“是你造假,我可不认识你。”
“得,你说了算。”路长川拉着长音,“多久出结果?”
“两个小时。”
“这么慢?”路长川着急,“我给你加钱,最快多久?”
河村慎木呆呆地瞅他一眼:“最快两个小时,已经给你加过钱了。”
路长川:“……行吧行吧,赶紧开始。”
河村慎:“明天来拿。”
路长川:“我在这等。”
河村慎又看他一眼:“你那个朋友,怎么自己不来?”
路长川面不改色:“他不好意思呗,拜托我当中间人。”
河村慎勾了下唇角,似乎在笑:“来找我做鉴定的,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容易不好意思。”
这话路长川不爱听。他自问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这事不是他起得头,他算受害者,他这最多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理直气壮反驳道:“别瞎说。我朋友和他女朋友都快结婚了,他怕分数低女生不开心,就先测一个,如果高两人就去做鉴定,不高的话就不做了。”
“你这朋友还挺体贴。”河村慎把一长一短两根头发分别放在不同容器中,用剪刀剪下底部带着毛囊的部分。
剪短的那根时,他瞅了眼路长川脑袋,说:“又黑又粗又硬,我看和你的发质有点像。你没拿错吧,不小心把自己的送来了?”
“我说你收钱办事能不能动作快点,问题真多。”路长川没好气道。
河村慎垂眼开始操作仪器。
路长川见他黑眼圈明显,说:“最近生意很好吧,都没时间睡觉了。”
河村慎没正面回答,只说:“基因鉴定越来越受重视,大家都觉得,没有爱情,至少还有别的,也有不少人是要借这个机会跃龙门。”
路长川想到给自己发信息的991,自然而然觉得她就是想借机跃龙门的那种。
两人闲聊几句后,路长川拿出手机,找了部电影看。
一部电影放完,河村慎已经停止摆弄机器,正对着电脑细读。
路长川站过去,问:“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