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云摆摆手,“怎么会?我和冬梅她们的一日三餐,还像平日一样从厨房领回来,添些汤水就好了。”
冬梅在边上嘟囔:“姨娘爱吃蔬菜果子,添些鲜物吧。”
紫娟满口答应,叮嘱娘子“每日送一篮鲜菜一篮鲜果”,纪慕云却说:“何必日日送,麻烦不说,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不如和以前一样,若我想吃什么,告诉厨房,再送也不迟。”
商量来商量去,厨房下午便送来四色米面、糖油调料、红枣桂圆核桃之类,纪慕云派了新来的马家的管着小厨房。
这样一来,厨房好记账,月底方便核对,出了什么事找马家的便是。
紫娟又问“姨娘还缺些什么,告诉奴婢,正好一次备齐了。”纪慕云想了想,以前在姨母身边和在家里,都有药丸子,便说:“吃的不少了,倒是天气热了,想备些防暑降温的药,另外若有跌打扭伤的也来一些。”
晚餐时分,除了饭菜,桌上多了一道红枣糯米粥,慢火熬了两个时辰,上面洒了桂花瓣。
“妾身做的。”纪慕云亲手盛一碗,端到曹延轩面前,“您尝尝。”
曹延轩叹口气,“也不知道歇着”,她笑道“妾身只动了动嘴,活儿是菊香几个干的。”
曹延轩这才喝了一口粥,咬红枣的时候顿了一顿--枣核剔了出去,放了冰糖豆沙,香甜软糯,粥也带着香气。
晚间散步,两人逛到小厨房,曹延轩看时,靠墙四个酱菜坛子,木架摆着成袋米面,灶台擦得干干净净,摆几个瓶瓶罐罐,外墙墙边堆着木柴,便微微点头。
夜渐渐深了,曹延轩握握她胳膊,“早些歇着。”
大户人家的惯例,怀了孕的妻妾,要和男人分房。
她依依不舍地应了,拉住曹延轩衣袖:“那,明日您还过来?”曹延轩笑了起来,柔声说“自然。”
当晚纪慕云睡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因为影单影孤而担忧:腹中一个小小的孩儿正慢慢成长,是她的血脉,她的未来,她一辈子的依仗。
用不了几日,纪慕云就发现,新来的三位仆妇都很能干:
绿芳是个细心周到的姑娘,年纪轻轻的,做事很沉稳,一点也没有“服侍过老太太”而自觉高人一筹。喏,冬梅和她差不多大,因是先来的,纪慕云令冬梅做了院里揽总的,绿芳便听冬梅差遣,做一些外面的零碎活,什么话也没有。
丁兰则很聪明,一学就会,和菊香相处得很好,一道儿打水一道儿提饭,叽叽咯咯地令院子热闹不少。
石家的什么粥汤都会,也很勤快,不用纪慕云叮嘱,手洗得干干净净,灶台也令人挑不出毛病,把胡富贵家的比下去了。
纪慕云照着先前冬梅的例,给新来的打赏,三人道谢的时候很沉稳,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因为这件事,她挑了些上好的石榴、蜜桔和柿子,满满装了一筐送给紫娟。紫娟送了些精致糕饼,做为外院管事的大丫鬟,身边也少不了人奉承。
添了三个人,小小的双翠阁热闹不少,活儿抢着干。
曹延轩虽不宿在双翠阁,日日过来用晚饭。隔几天,纪慕云在针线筐里发现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支镶宝石赤金累丝发簪,簪口足有茶盅大,薄薄的金箔打成十余片指头大的石榴,其间点缀着小小的红宝石。
石榴多子,取多子多福之意,饶是她见过好东西,也对簪子十分喜爱。
日子甚是舒心,其他地方却没有好消息:七太太并没因为到了一次双翠阁就痊愈起来,反而病情忽好忽坏,缠绵病榻,每日汤药不断。
两位姨娘没日没夜服侍,据菊香说,分别瘦了一圈,纪慕云庆幸不已。
两位小姐跟着侍疾,曹延轩怕过了病气,加上珍姐儿媛姐儿年纪都小,便把两个女儿打发回去,“若再病了,让你们娘亲忧心。”
珍姐儿便带着弟弟,在自己院子玩耍,或是招待来探病的亲戚,媛姐儿日日在屋里做针线、抄经书。
九九重阳节那日,纪慕云打扮的朴素干净,按照平日的时辰去了正院。
一见到她,七太太便咯咯笑了起来,对程妈妈说:“怎么样?我就说她必定过来。”程妈妈也笑“姨娘是个知礼数的。”
纪慕云扶着冬梅走过去,还没请安就被秋芬扶到一边,七太太说“我可不是那七老八十顽固不化的,就差这一拜不成,去,给你们姨娘排个座儿。”
秋芬便捧过一把铺着秋香色坐垫的玫瑰椅,扶着纪慕云落座,其余人也先后到了。
纪慕云道谢,假座不经意地打量四周:七太太更加憔悴,涂了脂粉的脸庞被身上的真红色绣松梅竹圆领锦袍一衬,显得白的突兀;两位姨娘眼窝深陷,精神也不好,服侍病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珍姐儿眉头紧皱,媛姐儿和宝哥儿也不如以往健康。
不多时,曹延轩亦到了,满意地望她一眼,便坐到上首,问起“可准备好了?”
珍姐儿代替母亲说“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爹爹呢。”
和往年一样,曹延轩并三个子女去东府,与曹氏亲眷登高、赏花、辞青,七太太就去不成了。
曹延轩便对七太太说“既如此,我们便去了,你好生歇息。”七太太挥挥手,“老爷去便是,不必急着回来,让珍姐儿几个也散散心--今日重阳佳节,妾身让三位姨娘也松散松散,早些回去歇着。这么一来,老爷可放心了吧?”
这么和蔼可亲的七太太,令纪慕云不太适应,两位姨娘也露出惊讶神色。
她并不是和好运气作对的人,待曹延轩一行走了,便和两位姨娘一起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夏姨娘打着哈欠,“今日可要好生睡一觉”,毕竟,大半个月以来她是睡在七太太的脚踏板的。于姨娘却和纪慕云聊着孩子的话题,在分岔口时提议“左右无事,去妹妹那里说说话吧。”
纪慕云自然称好:“请都请不来呢”,又礼貌地问“夏姐姐也来吗?”夏姨娘略一迟疑,还是拒绝了。
回到院里,待客的茶、六色攒盒连同府里送来的重阳糕上了桌,重阳花糕是今天新做的,一层糯米一层豆沙又是一层糯米,表面洒了葡萄干。没多会儿,两碗糖桂花芝麻糊也热腾腾端上来。
于姨娘捧着粉彩小碗面露羡慕,却没说什么,问些“胃口可好”之类的闲话。
纪慕云摸着自己没有变化的肚子:“我倒和从前没什么不同,怕是时候还短。就只一样,早上有些恶心,吃不下稀的,吃块点心就好了。”
吃食、衣裳、孩子,话题是没完没了的,入府以来,纪慕云难得聊闲话,时间过得飞快。媛姐儿不在,于姨娘也没什么事,在双翠阁吃过午饭画小孩儿衣裳花样子,晚饭之前才走。
纪姨娘顺手包起一把纽扣,“劳烦姐姐了,给姐儿做针线玩。”
她冷眼旁观,媛姐儿的针线是公中针线房发的,没什么贵重东西,于姨娘便没推辞。
傍晚曹延轩回来,带回一个蝴蝶纸鸢和两盆□□。
纸鸢个头很大,软竹骨架,红蓝黑三色的翅膀下面垂着四条长长的翠绿须子,活灵活现地。
以往过重阳节,自家纸鸢是父亲和她用笔画的,纪慕云很多年没收到过纸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