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阳光之下看得清楚,尾巴前面碗口粗,顶部只有手指细,长着一层层鳞片。

大概....是条蛇?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直在讨论“那是什么蛇”。

“妾身听过一个故事,志怪小说里面的。”纪慕云眼睛发亮,像说评书似的,“前朝末年,一个姓苏的人带着猎犬弓箭,进山打猎。当天夜里,这个人梦到一个身高两丈、细细长长的白衣人,白衣人说,明日我与仇人交战,如果你帮助我,就会得到厚报。姓苏的就动了心,问,怎么帮?白衣人说,明日申时,你去小溪边,穿白衣服的是我,穿黄衣服的是敌人。”

“第二日,姓苏的真的去了,在溪边见到两条山岳长的大蛇,一条白一条黄,眼睛像灯笼,在水中恶战。白蛇渐渐打不过黄蛇,姓苏的用弓箭射杀了黄蛇,白蛇离开了。夜间,白衣人又来了,向姓苏的道谢,叮嘱“君可在此处行猎一年,之后回家,再也不要来了,否则会有灾祸。””

“姓苏的在山中打猎,果然得到许多猎物,拾到奇珍异宝。姓苏的离开山林,回到家乡成了富人。过了十余年,他想,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就不理白衣人的话,再次进了山。”

“刚刚到达第一回扎营的地方,就见到了白衣人,白衣人说“我对你说的,为什么不放在心上?仇人的儿子已经长大,再发生什么,我也管不了了。”说着,白衣人就化成巨蛇离开了。”

“姓苏的很害怕,转身就想跑,却发现从草丛中出现一个黑色的、半人半蛇的怪物,对他张开嘴巴,姓苏的立刻倒在地上,死掉了。”

曹延轩听了,“是什么书里的?”纪慕云便答“《搜神记》。”

他点点头,“我也读过一个,是《聊斋志异》。东郡有个耍蛇人,养了两条蛇,叫做大青、二青。耍蛇人非常喜爱它们,精心喂养,常常和它们说话。”

“年头长了,大青死掉了,耍蛇人很伤心,二青进了山林,七天七夜才露面,带回一条小青蛇,耍蛇人非常高兴,给它取名小青。”

“耍蛇人带着两条蛇在四方卖艺、献技,两条蛇非常灵性,令他挣了大钱。慢慢地,二青长到三米多长,耍蛇人就把它带到山林,把它放走了。二青走了一会儿,又回到林边,不愿意离去,耍蛇人忍着心痛,对它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隐居深山沼泽,可能会化成蛟龙,二青与耍蛇人和小青告别,依依不舍地走了。”

纪慕云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后来呢?”

曹延轩笑了笑,“过些年,当地流传着山林多了一条青色怪物,追逐、戏弄行人,人们不敢从那里经过。有一天,耍蛇人路过那里,一条青色巨蛇冲了出来,一下子缠在耍蛇人身上,原来是二青。二青和小青重逢,高兴极了,亲亲热热缠在一起。耍蛇人便说,小青本来就是你带来的,你再带它去吧,不过,万万不可在惊扰新人,要不然,怕你们两个会遭天谴。”

“二青和小青连连点头,朝他行个礼,像两条蛟龙似的腾空跃进山林。耍蛇人直到两条蛇彻底不见了,才离开了。从那以后,两条蛇再也没有出现,行人往来如初。”

纪慕云一下子高兴起来,“妾身看过《警世通言》,里面有个《白蛇传》,叫做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曹延轩哈哈一笑,满脸戏弄之色:“哦?倒是小瞧了你,《警世通言》也看过?”

《警世通言》是市井小说,话本子,荤素不忌的,男子才读的,大家闺秀哪有读这书的道理?

纪慕云脸庞腾地红了,双手握着粉色帕子,讷讷地说“表兄偷着读的,我,我只看过两眼。”

她从未这么羞涩过,还带着难为情,曹延轩不由心疼,搂着她肩膀:“好好,看两眼就看两眼,不碍什么的。”又问“哪个表兄?”

远在西宁卫的二表兄,不光偷看《警世通言》,还看《西游记》和男人才看的书,近十年没见过了。

她惆怅起来,低声答“姨母家的表兄。”

曹延轩哦一声,闲闲问道:“如今在哪里,做些什么?”

纪慕云心脏怦怦跳,作出不在意的模样,“跟着姨母回老家了。”

午饭在松鹤楼。

依然是上回的包间,曹慎两人直接上去了,曹延轩招招手,也踏上楼梯。

也就是说,不用回避了。纪慕云踏进包间,学着杨姨娘摘下帷帽,给曹慎行了半个礼,杨姨娘也给曹延轩福了福。

因有女眷,便没摆四仙桌,包间中央是一张长条桌案,两两相对而坐。

大概吃絮了,今日没点招牌菜,曹慎要了龙井虾仁、烧黄鱼、樱桃里脊和山蘑煨肉,指着曹延轩,“再给老七点个八宝肥鸭,响油鳝糊,怪可怜的,一年没沾荤腥了。”

曹延轩也不客气,“我倒是想吃这里的狮子头了,家里做不出味道。”

杨姨娘推推曹慎胳膊,“爷,您还敢吃鳝糊?快换一个,妾身一想起就哆嗦。”曹慎笑道:“怕什么,有爷在,就那条小蛇,来了就下到锅里。”

三人都笑,杨姨娘笑得花枝乱颤,又说“纪妹妹来得少,您倒是给人家留个空儿,点个爱吃的。”

这是正理,曹延轩便把水牌递给纪慕云,“想吃什么,自己看。”

家里菜肴很好,纪慕云一时没什么想吃的,随便点了麻油干丝和状元豆,如今没有莲藕,便点了糖芋苗。

状元豆不起眼,除了金陵本地人,很少客人特意到酒楼点这道菜。纪慕云在家里时,常常买了豆子,自己做着玩。

曹慎瞧她一眼,摆弄着折扇,“小弟妹一看就是会吃的。”杨姨娘附和,“妹妹是本地人,不像我,来了就点大螃蟹。”

不多时,状元豆上桌来,咸鲜软糯,另外送了五香蛋、糖沾核桃和鱼皮豆,用红底黑漆攒盒盛着,在大鱼大肉中格外有趣。吃着菜肴,闲聊城中琐事,男人喝两杯酒,女人就说起闲话:今日杨姨娘戴着一根凤穿牡丹簪子,纪慕云看着像翠羽楼的手艺;杨姨娘也夸“海棠花别致”,她笑着答“我们家六小姐做的。”

到家已经是下午,纪慕云把回家路过道馆买的平安符分成三份,送到媛姐儿院子一份,给昱哥儿一份,最后一份教他“宝哥哥来了,这个给宝哥哥。”

果然宝哥儿一露面,昱哥儿就喊着“包”,扬着手里的黄色平安符,宝哥儿伸手要,他却不肯给了。

孩子们咯咯笑,另一边卧房,纪慕云找出青色家常衣裳给曹延轩披上。

“我那里也有《警世恒言》,不但有三言,还有两拍、《金瓶梅》。”曹延轩还没忘了今日的事,仰着头,任由她系着衣带,“来爷书房秉烛夜读?”

纪慕云在他腰间轻轻一掐,“妾身倒是想去,不知道您那边方不方便?”

这话一说,曹延轩没词了:

十月三日一过,他便想搬回双翠阁,可宝哥儿这一年习惯了跟他住,他搬过来,宝哥儿怎么办?

他可以住在东厢房,西厢房是留着昱哥儿大一些,跟着奶娘搬过去的,且纪慕云东西越来越多,加上教媛姐儿画画,已经占了三间库房。

双翠阁只是个两进院子,如今养个孩子,丫鬟仆妇已经不少了,宝哥儿身边三个婆子四个丫鬟五六个小丫鬟,根本住不下。

再说,宝哥儿一个男孩子,跟着父亲住在妾室院子,说出去惹人笑话。

可让曹延轩把大病初愈的宝哥儿一个人留在正院,又不放心。

想来想去,曹延轩只好依然带儿子住在正院,每日到双翠阁来,见一见她--还得避着三个孩子,在纪慕云心里,有点像牛郎织女七夕相会。

此刻想起来,她越想越有趣,双目秋波婉转,脸庞红得像晚霞,看的曹延轩心中一荡,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隔着两层门帘,却听到昱哥儿的哭声和宝哥儿的劝慰--这小子每日都要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