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2)

到了双翠阁,还没进门,曹延轩便听到小儿子的叫喊,微笑着加快脚步:昱哥儿正和蓉妞儿在花圃里摘花,孙氏几个在旁边服侍。

强哥儿今年八岁,个头高了,不好再在内院住着。过了年,纪慕云便拜托紫娟,给找个好些的地方,“学些东西。”

紫娟看了看强哥儿,见他认识字(虽不多,以后还会继续学),人机灵,长得也齐整,便在禀报了曹延轩之后,把强哥儿安排在回事处跑腿:“跟着管事和三管家,不会吃亏的。”

纪慕云很高兴,谢过紫娟,告诉强哥儿“看看人家怎么做事。”吕妈妈更是千叮万嘱“机灵着点,学些眉高眼低。”

现在便只有蓉妞儿陪昱哥儿玩耍了。小姑娘头上插着几朵花,昱哥儿再摘一朵海棠,便放进她提着的篮子里。

听到父亲的声音,昱哥儿花也不要了,迈开两条小短腿蹬蹬瞪奔过半个院子,像炮弹似的撞到父亲膝盖,大喊“爹爹!”

“慢点,慢点。”曹延轩弯腰把小儿子抱起来,就手高高举起,笑道“摔倒了怎么办?看你哭不哭。”

昱哥儿咯咯笑,口水都流出来了,搂着父亲脖颈不放。父子俩笑呵呵进了正屋,纪慕云和媛姐儿欢欢喜喜迎出来,一个叫老爷,一个叫“爹爹!”

想到曹慎的话,坐到临床大炕的曹延轩不由打量起小女儿来:天气慢慢热了,媛姐儿穿一件月白素面锦缎小袄,湖蓝色百褶裙,戴着自己做的湖蓝色绢花,亭亭玉立地像一棵竹子。

十四、五岁了,出了孝期就该嫁人了,曹延轩略有些伤感,养女孩子就是这点不好,早晚送到别人家里。

“今日画了些什么?”他笑道,“院子里的芍药快开了。”

除夕那天,媛姐儿局促地送给父亲一副水仙图,绿叶黄心白花,笔法稚嫩了些,却颇为清丽。说实话,这孩子绘画上的天赋不够,却肯下苦工,也有两分悟性,曹延轩十分得意,拿着画对曹慎炫耀,早把自己“不同意媛姐儿画画,倒让媛姐儿弹琴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媛姐儿往日畏惧父亲,如今早都忘了,高高兴兴地,“爹爹,今日女儿没画画,跟着姨娘打算盘。”

曹延轩便跟着两人去了东次间,果然,桌案摊着几本账本和两个算盘,还有一张记着问题的纸。看起来,媛姐儿正计算库存数字,和账本核对。

既然要嫁人,又是庶女,十之八九要分出去,单独过小日子。曹延轩觉得极好,叮嘱纪慕云:“缺什么少什么,告诉紫娟”,记得小厨房的账本简单,又说“能教的,多教她些。”

纪慕云恭敬地应了,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媛姐儿,后者正在高兴“不用去陪四姐姐了”,见到她的眼色,立刻反应过来:昨晚姨娘(于姨娘)还为自己的婚事焦虑,难道,爹爹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

媛姐儿有点羞涩,到昱哥儿身边看看他的小篮子“才摘了这么几朵,不够插瓶啊”,对父亲福了福“外面暖和,女儿和弟弟活动活动,晚上好吃饭”,拉着昱哥儿的小手出屋去了。

曹延轩觉得媛姐儿很会看眼色,把其余人也打发出去。

大概,有什么要紧的事?纪慕云察言观色,也不多说,轻言细语地“点心是新做的,您尝尝”。

浅绿色的酥饼,上面点着红,咬一口带着龙井茶香气,曹延轩吃了一块,在炕上闭目养神。纪慕云给他按摩太阳穴。

初春温暖,阳光斜斜打进窗子,孩子的笑声和纤细温暖的手指令他慢慢放松下来。

“京城来了消息。”他低声说,把曹慎说的事情一字不落讲了。

这么快?纪慕云屏住呼吸。

“妾身想,这么一来,当今反而会对五王爷百般礼遇,千般恩宠。”左思右想之后,她谨慎地说,回忆着在姨丈身边时,几位皇子的传闻。“也算激流勇退了。”

曹延轩捏捏她手指,“说了不要生分。”

纪慕云悄悄笑了,“您瞧,五王爷下半辈子少不了荣华富贵,若我是五王爷,或许也会这么选。”

曹延轩点点头,却没再吭声。

如今五王爷俯首称臣,康庆皇帝最大的威胁之一没了,皇位稳当多了,剩下的皇子没能力、也没胆量反对。剩下的麻烦,只在于逃走的废帝胞弟了。

纪慕云思索着,算算时间,今日是三月初六,如果曹延轩想参与五月的恩科,时间已经不多了。

“七爷,您....”她小心地问,“可有打算去京城?”

曹延轩睁开眼睛,“我还没想好。”

无旨离开藩地、逼死(手刃)废帝、三王爷的死也与之有关,毫无疑问,当今康庆皇帝是个心思坚定、手段狠辣之人。

曹延轩叹了口气,宁愿是仁厚懦弱的先太子登基。

“我本来想,等一等。”他望着纪慕云,“今日六叔还说了件事,京城中的苏大学士放出风来,旧太子薨逝,先皇最后几日,下旨令当今进京。”

下旨进京?改立当时的六王爷、如今的康庆皇帝为太子?纪慕云努力跟上他的思路。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就给康庆皇帝的继位披上了合乎礼法的外衣,如果是假的,就是康庆皇帝使出各种手段,洗白自己了。

看起来,康庆皇帝除了手段能力之外,也有足够的幕僚谋臣,心底也有顾忌--没人喜欢青史留下臭名。

某种意义上,这种人才能活得长久,才能在残酷皇室中立于不败之地。

纪慕云不由柔声道:“您的想法再稳妥不过,可...可若是两年之后,形势和现下一模一样....”

这两年就白瞎了。曹延轩已经三十二岁了,还能一辈子不进京,不走仕途?万一一次考不上,再考两、三次,就做祖父了,曹延轩父亲曹瑾中了进士做了知府,才活了四十六岁就亡故了。

难不成,找不到废帝胞弟,康庆皇帝洗不掉自己的污名,曹延轩这辈子就原地踏步了?

光想一想,曹延轩就头疼,右手搭在额头,随意道“若是你,你怎么办?”

纪慕云连连摇手,掩袖笑道:“七爷,我可不敢给您出主意,万一说错了话,您得埋怨我一辈子。”

也对,就连六叔,也让他自己拿主意,曹延轩哑然失笑,张开胳膊:“过来。”

大白天的....纪慕云掂起脚尖往外瞧,昱哥儿像个小尾巴,围着媛姐儿乱转,篮子里的花都洒了。

她依偎到他身边,抚一抚他靛蓝色的领口襕边,“七爷,您若是做不了决断,要不,去庙里拜一拜吧。”

曹延轩亲亲她额头,“庙里?”

她点点头,“以往,我在家里遇到为难的事,就去庙里拜一拜。”见到他迷惑的目光,纪慕云只好补充:“嗯....其实是姨母啦,有一年姨丈在公事上有为难的地方,姨母就替姨丈去庙里拜了拜,抽了签,果然就,一帆风顺了。”

曹延轩若有所思。

求神问卜,是妇人的习气,曹延轩这种读圣贤书的,向来是不屑去做的。

可再一想,祖母、母亲和姐姐,都有烧香拜佛的习惯,他便也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