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曹延吉又是当哥哥的,再推辞就伤了哥哥的心。
曹延轩无可奈何,扎着手,在屋里长吁短叹,听曹延吉追问“哎,到底叫什么啊?”只好敷衍:“我怎么知道?上回我请教过,高僧笑而不答。”
曹延吉恍然大悟:当时堂弟不知自己能考中,并没往心里去,到了京城考中二甲第七,才把高僧的话当了真。可不是么,换成他自己也一样。
“不知道法号啊。”曹延吉脑筋很快,伸个懒腰,“这好办,高僧长什么模样,你告诉我。”
要不然,怎么找?
曹延轩到案边端茶喝了,盯着地上的青砖缓缓道:“穿件破旧僧袍,个头不高,也不算矮,大概,大概比博哥儿高半头,长得么,有些驼背。”
这范围,也太广了吧?曹延吉听得皱起眉,“老七,你写下来吧,哎,干脆,你画一幅画像,这多省事。”
片刻之后,曹延吉把堂弟亲手画的像卷成一卷,拿在手里,心里有了谱,“老七,我回去一趟,准备准备。你就请好吧。”
曹延轩满脸感激,深深一揖:“小弟谢过六哥。”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要去雍和宫吗?”第二日清早,纪慕云一听便欢喜起来,团团转着找衣裳:“中路几间殿堂是黄色琉璃瓦,边路殿堂依旧是绿色琉璃瓦,远远望过去,漂亮的不得了。最里面那尊佛像足有二十六米,是一棵白色檀香木雕成的,每次看得仰着脖子。”
曹延轩却没什么兴致,按住她肩膀,“下回在带你去吧。”
原来是他一个人去。纪慕云有点失望,耷拉着肩膀给他找素净的衣裳鞋袜,念叨“那您早些回来。”
媛姐儿来的时候带了新鲜的果子,纪慕云把她拉到书房,细细打量:“日日见不觉得,六小姐长个头了。”
媛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吸一口气缩缩胸膛,小声道“箱笼里的裙子,确实有些短了。”纪慕云便问:“日常穿的可还够?明年穿得也得多备些。”
大概父亲给自己看了人家,出孝便相看?媛姐儿猜测,便没隐瞒:“从家里带来的大多是厚衣裳,足够穿;到了这边府里,发了夏、秋的份例。”
说起来,曹延轩和于姨娘都做了“媛姐儿在京城出嫁”的打算,添了服侍的人,把媛姐儿的头面首饰、贵重之物和日常用的东西装在箱笼,带了过来。
可来时乘船,能带的箱笼数量是有限的,京城比金陵寒冷,于姨娘给媛姐儿带的秋装、冬装多了,轻薄衣裳就少了,打算着如果真在京城办婚礼,曹延轩只会派人回来开库房,再把给媛姐儿攒的大件嫁妆连带剩余衣裳料子运到京城。
王丽蓉前年去世,两年之间,针线房给媛姐儿做的衣裳都是孝期的,原来的衣裳时间长了,不鲜亮了。这回来京城,媛姐儿带来的衣裳大多是孝期里的,出孝的就没几件了。
纪慕云明白了,便说“依我看,明年春天多做些新衣裳才好,若等府里的份例,怕是来不及了。”
西府就曹延轩、王丽蓉两位正主子,三位少爷小姐,三位姨娘,针线房忙得过来;京城府里有曹慷,曹延吉夫妻和三位少爷小姐,周老太太和两位姨娘,针线房养的绣娘反而比西府少。再加上曹延轩一家五口,怎么算也来不及。
媛姐儿摇摇头,“不要紧的,以前的衣裳没怎么穿,头花、帕子都是新的。”纪慕云拉着她回卧房,开了自己的箱笼:“我有几件做好了,没上过身的,先紧着六小姐。”
媛姐儿忙忙推拒:“怎么能偏姨娘的衣裳。”纪慕云哈哈笑道,“两件衣裳,偏就偏了,有什么的?”又嗔道“六小姐跟我外道,可是伤了我的心。”
对于媛姐儿来说,纪姨娘是个古怪的存在。
前几年纪姨娘进西府,媛姐儿便知,母亲来了厉害的竞争对手,喏,父亲进了纪姨娘的院子,便没出来过。
媛姐儿打心底不喜欢纪姨娘,于姨娘却说“没有纪姨娘也有别人”,逼着媛姐儿亲近纪姨娘,“多见见你父亲也是好的”。
媛姐儿硬着头皮去了,父亲果然对媛姐儿亲切多了。媛姐儿意外发现“纪姨娘擅长针线、菜肴”“纪姨娘会做头花”“纪姨娘画画得好好”“纪姨娘算盘打得更好”,一来二去的,从隔三日去一回到隔两日去一回,到后来每日都去,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无论纪姨娘是对父亲卖好,还是纪姨娘想拉拢于姨娘,不知不觉地,媛姐儿讨厌不起来纪姨娘了,不仅如此,还越来越佩服、越来越崇拜纪姨娘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媛姐儿表面讷讷,却是个聪慧的,像感觉到嫡母嫡姐对自己的轻视慢待一般,能清晰地感到纪姨娘对自己的善意和友好,比如现在。
媛姐儿想了想,便笑起来,爽快地答“既如此,就占姨娘便宜了,等我那边有了新料子,再由姨娘挑。”
“到时候啊,我可不会客气。”纪慕云一口答应,从衣柜里拎起一件杨妃红绣蝴蝶纹对襟褙子,在媛姐儿身上比一比,见屋里没外人,低声笑到“六小姐这个子,到时候啊,也要找个高个子的姑爷才行。”
媛姐儿面如晚霞。
下午曹延轩便回来了,满身雍和宫特有的檀香味道,脖子挂了个装着护身符的宝蓝色香囊,给她十余串香灰琉璃手串:“大老爷我来送,六哥那边分一分。”
也就是说,人手一串了。
纪慕云把颜色鲜艳的给六太太,娇嫩的送给媛姐儿琳姐儿,颜色活泼的给了宝哥儿三个,自己留一串浅绿色的,给昱哥儿一串粉蓝色的,曹延轩一串宝蓝色的,最后三串给周老太太、两位姨娘送了过去。
又过一日,曹延轩从翰林院回来,跟堂兄去了白云观。
白云观是道家圣地,与陕西重阳宫、山西永乐宫并成为道教三大祖庭,在京城享有盛名,香火极盛。纪慕云姨母信奉佛教,便没去过白云观,只听说过。
到了下午,曹延轩带着一把巴掌大的桃木剑、两个柿子香囊和一个枯叶色的葫芦回来,告诉纪慕云“剑挂在我的床头,香囊给我随身带着,葫芦放在书房西南角。”
纪慕云应了,问道“爷,这是?”
曹延轩摸摸她头顶,“不怕,是跟着六哥去的,嗯,拜太岁用的。”
这样啊,纪慕云按照他的吩咐,把三件器物挂在屋里,左看右看,觉得有点像《聊斋志异》:书里有《小倩》的文章,讲的是一心向善的女鬼,不忍心害书生,侠客燕赤霞给了两人个葫芦,葫芦冒出飞剑,斩了千年树妖。
她告诉下面的人“谁也不许碰”,别人还好,昱哥儿向来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见了那柄用红丝线缠住剑柄的桃木剑,伸着手“给我”。
纪慕云蹲在儿子面前,好言好语地“是爹爹带回来的,有用处的,不是日常玩的。”昱哥儿才不管,爬到父亲床上掂起脚尖去够,好在纪慕云猜到儿子会折腾,把小剑挂的很高,他怎么都够不到。
这一下,昱哥儿不高兴了,跑去给宝哥儿告状。宝哥儿过来一看,又听纪慕云说了,便把昱哥儿哄回自己的屋子,拿了一个琉璃厂掏来的“水晶”狮子镇纸出来。
那镇纸是淡蓝色的,好看是好看,不值钱,昱哥儿抱在怀里,就把桃木剑忘了。
再过一日,曹延轩去了西山潭柘寺和戒台寺。
潭柘寺号称一千七百年的历史,素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之说,据说“求仕途”十分灵验。
戒台寺就在潭柘寺旁边,大多数人去了一处,稍带着把第二处也去了。戒台寺中有一棵千年古杏“帝王树”,又有两颗前朝中的紫玉兰,称为“二乔”,每年花开时节,寺里会举办“玉兰会”,颇有名气。
当天傍晚,曹延轩带回一个绣着金色银杏叶的封口香囊,一个黄纸叠的符咒,一串雕着玉兰花的旧佛珠,看着有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