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1 / 2)

曹延轩伸出三根手指:“其一,甘肃乃是西北重镇,列于九边,马市不仅仅关系税赋,亦关系着边防重担;其二,今上年富力强,雄心壮志朝野皆知,不光甘肃,两广亦派了人去,要把海盗打回东瀛。顾大人在当地极有威望,故地重游,与旁人相比事半功倍。第三么....”

他笑道:“换成旁人,是为了仕途、名声、报皇恩,到了顾大人和两位顾贤弟这里,身上还多了一层,此番必定要翻身,自此重整旗鼓,扬眉吐气!”

顾许之“好一个扬眉吐气!”端起酒盅“小弟敬七兄一杯。”

两人相对饮了。

顾许之放了酒盅,文绉绉道“小弟还有一事,向七兄请教:小弟与家父家兄在西北,去年听说改朝换代一事,虽离得远,亦听得胆战心惊。”

说着,顾许之用筷子沾酒,画了一方四四方方的东西,随即抹去,笑道:“这位既不在朝中,咳,风云变幻的,不知什么情形。今上虽开了恩科,说句实话,便是换成小弟和兄长,一时间,亦不知道该不该赴考。还是七兄有胆识,有魄力。”

意思便是:当今皇帝得位不正,能不能坐稳江山,谁也说不准,曹延轩为什么赶赴当今皇帝的恩科?

曹延轩答得坦诚,“哪里,不瞒贤弟,愚兄亦是思来想后,在家里和兄弟、伯父叔父说过数次,始终拿不定主意。”

他把自己屡次遇到守孝的事情讲了,“拖了数年,拖得没了锐气精神,拿定主意赶赴下一科,没想到,又遇到去年的事情。我在家里想了又想,不怕见笑,去庙里求神拜佛,求了个上签,就这么,就来了京城。”

又笑道“还是云娘的主意。”

他起初叫纪慕云“云娘”,后来两人交心,在无人处便叫“慕云”,今日当着顾许之,自然不好意思,便换回“云娘”。

对他的坦诚,顾许之是满意的,却说“七兄口中的云娘,难不成,便是舍妹?”

曹延轩愣了愣,笑道“顾贤弟玩笑了,自然便是云娘。”

顾许之哦一声,慢吞吞道:“七兄是志诚君子,小弟一见如故,又曾经帮过我们家的大忙,小弟家里不胜感激。说起来,有一件事情,想请七兄援手。”

曹延轩已经隐约猜到这位顾二郎的意思,拱手道:“不敢,请顾贤弟直说。”

顾许之便道:“不瞒七兄,家母有个嫡亲堂妹,嫁了金陵城一位秀才,因这位姑父身子骨弱,科举上没有再进一步,直接到了我父亲身边做了文书,姨母便跟着我母亲。”

“姨母命数不好,生慕岚表弟的时候去世了,家母便把云娘和慕岚表弟当做亲生的,我和我兄长也把表弟妹当成嫡亲弟妹。”顾许之收起了嬉笑,肃容道:“家父坏事那年,表妹十五岁,表弟才十岁,与我们家匆匆分别,回了金陵。一别十年,家父家母、我和兄长嫂嫂对两位弟妹十分挂念,万万想不到,姑父体弱,表弟正是用功的时候,表妹一时糊涂,考虑不周全,做了旁人的妾室。”

听到这话,曹延轩心里想的是纪慕云说过“太太叫去,以为是给我做媒”心里十分愧疚:王丽蓉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为了拿捏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是好心肠的东主太太,给纪慕云介绍个读书人,以纪慕云的人品,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也能照顾弟弟父亲。

曹延轩便说:“这件事,是我....”

顾许之摆一摆手,直接道:“表妹跟着家母长大,是家里心头宝,掌中珠,冷不丁的端茶倒水,服侍别人,心里的苦楚就不用说了,家母想起来就夜不能寐。七兄亦有女儿,自然能体会到家父母、愚兄弟的心。七兄大人大量,不如,给表妹一张切结书,放表妹回家来,也算好聚好散,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顾许之与曹延轩想象的不太一样。

纪慕云说起二表哥的时候,眼中流露出孩子似的喜悦,絮絮地讲“给我捉蝈蝈”、“从外面掏了螺蛳壳的小盒子给我,我专门放戒指,后来回金陵的时候找不到了”、“有一回二表哥不爱读书,姨母说,若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二表哥就说好啊,到时候让我扮成男的去考场,他当女的好了,反正姨母给我准备的嫁妆一辈子吃不完....”

一句话,二表哥活泼贪玩,不如大表哥稳重勤奋,是典型的家族次子。

面前的顾许之却行事周全,沉稳机智,嬉笑之间就把事情摊开来:顾家要替纪慕云出头,自己想把纪慕云母子带回去,没那么容易。

曹延轩一点也不生气,反倒颇为欣慰,“这话从何说起?愚兄--曹延轩从无此意。顾公子,云娘入我府以来,贤惠细心,体贴温柔,向来得我和家里人看重,如今又有了昱哥儿。我女儿在家中排行第六,跟着云娘丹青针线,长子也待云娘昱哥儿十分亲近,家里人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曹延轩眉宇间如磐石般坚定,“曹延轩今日放一句话在这里,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云娘在我身边一日,我自会照顾她、呵护她一日。切结书什么的,再也休提。”

“贤惠细心,体贴温柔,嘿嘿,我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不比京城王公贵族的女儿差什么,放到你家就是日日伺候人的!”顾许之把脸一板,瞪圆了眼睛,唾沫喷的老高:“曹七爷,实在是不合适,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一拍两散吧。”

曹延轩离席而起,深深一揖:“顾公子,我已于云娘有白首之约,我离不开云娘,云娘也愿意留在我身边,还请顾公子和顾老夫人成全。”

顾许之也站了起来,肃容道:“曹七爷,我表妹是个妾室,你说什么离得开离不开,未免太欺负人了。再说,你说的情深义重,待你续了弦,置我表妹于何地?置你续弦于何地?”

“顾公子,我发妻去世,从未想过再娶。”曹延轩平静地道,“云娘进了我府,读书针线样样来得,我本来以为,她随着纪掌柜....”

他把近几年间和纪慕云的事情大致讲了,从得知她和顾家的关系,到去年交心,再到今年把身边的事情交给她,不夸张不隐瞒,话语十分诚恳。

顾许之听得认真,也不插话,等他说完才道:“曹七爷,照你说,去年你就知道云娘是我们家的姑娘,打算扶正云娘--那个时候,我们父子还在西北挖沙子,真是承蒙你看得起。不过,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也只能糊弄整日不出门的妇道人家。”

意思是,光嘴上说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来着?

曹延轩答得坦诚:“顾公子,不瞒你说,我族人众多,上有伯父兄长,下有没成年的儿女,旁的好说,婚嫁之事所虑颇多。我视云娘如珠宝,云娘在旁人眼中,已经定了身份。”

他把自己的为难之处一五一十讲了,“我本来想,过个三五年,离了翰林院,到外面山高水远的,把事情办了,也跟云娘商量了。今年元月听说顾大人的事情,倒松了一口气,想早日把事情办了,家里的事也有人操持,上月纪掌柜和慕岚过来,我就把事情说了。你们家到了京城,就急急赶来了。”

顾许之立刻抓住他的话:“曹七爷,照你的话,已与你发妻家里交代清楚了?”他点点头,“正是。”

“好。”顾许之拱了拱手,沉声道:“既如此,请七爷把尊夫人娘家的手信带过来,安一安家母的心。”

曹延轩爽快地应了,“容我回府一趟。”

顾许之深深一揖,神态十分诚恳:“辛苦七兄,小弟就在此等着,待七兄归来再把酒言欢。”

一下子又亲热了起来。

曹延轩哭笑不得,觉得这位顾二公子实在是个妙人,当下告辞,出门去了。

顾许之客客气气送到大门处,目送他上了马车方转身,回到屋里看了看只动了两筷子的席面,拈起一块鸭掌放进嘴里。门帘动了动,一位穿着海棠红衣裙的年轻女子进来,嗔道“二表哥!”

“哼哼,关键时候,还得当哥哥的给你撑腰吧?”顾许之饿得很了,抓起筷子卷了一卷凉掉的烤鸭吃了,又熟稔地把盘里的菜肴铺的匀些,这样一来,旁人就看不出来了。“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吧,若姓曹的说的是实话,还则罢了;若他糊弄你糊弄我,你就收拾东西,跟着我们去甘肃。”

“他才没糊弄我。”纪慕云对曹延轩有信心,又不忍伤了表哥的心,跺跺脚,回后堂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曹延轩双手把一封启了封的书信递到顾许之手里,轻轻松了口气。

元月底,他给远在金陵的王丽华写了信,由大管家的儿子曹秉寿送了过去,三月九日收到了回信。

就像他猜测的,王丽华听说曹延轩“不打算另娶,扶正纪姨娘”,顿时喜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