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独立电影人 superpanda 2242 字 2023-09-05

gu903();谢兰生静立在树前。

自己没有人要,剧本也没有人要。

石榴花上落满北京刚刚才停了的雨水,本就明艳的花瓣更加明艳,捉人眼球。雨水像被吸住一般,牢牢扒着,一动不动。

谢兰生手抹过花瓣,雨水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好像正在思考什么。

在路口,谢兰生遇到了两个同班同学。

一个是张世杰,一个是王中敏。张世杰是一个胖子,王中敏则十分瘦弱。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是谢兰生的好朋友。他们两个也在学校晃悠足足九个月了,一开始总结伴看片,现在却是懒得去了,就谢兰生还在学校进进出出看内参片电影学院有观摩课,星期二放外国电影星期三放中国电影,周边国企事业单位也会放映内部电影,他们学校美术系的学弟学妹会画影票,跟真票一模一样,他每回都能混进去。

无业游民!张世杰王中敏二人高声叫道,老谢老谢!

谢兰生:哟,张胖子,还真巧了。

张世杰王中敏:又来打听毕业分配?

对,谢兰生点头承认,你们两个也是吗?

呵呵呵呵,都没信儿。张世杰伸手揽住谢兰生一边肩膀,走走走,喝酒去!谢兰生性格好,人缘也好,谁都喜欢跟他喝酒。

谢兰生说:行啊,我请,去吃爆肚!

餐馆距离学校不远,破破烂烂埋埋汰汰,异常拥挤。塑料小凳摇摇晃晃,木头桌子油迹斑斑。

三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一边疯,期间自然聊到未来。

张世杰王中敏说:我们想开广告公司,拍广告片儿。现在这个很吃香的,我们先出去挣够钱,再回来拍电影。你呢?要不要一起干?

谢兰生摇摇头:我还是想做电影。在谢兰生看来,一个人若热爱电影就不应该离开电影。这是毕生的事业,他需要一直努力、进步,不能被打断,不能被耽搁,他没有时间先去挣钱。

好吧,张世杰王中敏问,那这几个月在干什么?

谢兰生一提到电影就会变得非常多话:我在推销剧本,叫作《生根》,讲一个女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婚后6年先后生下三个女儿这段时间跑了长影、上影、北影还有八一,都不要。

张世杰王中敏:哎哟我的兰生祖宗,这个东西拍不了的。

我真希望拍出来啊。谢兰生灌一口啤酒,颈间喉结上下一滚,想着万一有人要呢。

喏,你也知道,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没人要吧?

谢兰生不说话,打了一个酒嗝。

隔了半晌,他才说:反正,一共就16家制片厂,都走一遍呗。

哈哈,随便,想试就试。张世杰王中敏也是几口啤酒,我看你啊,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到了黄河也不想死。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滚入咽喉,又苦又涩,谢兰生哐一声把它撂在桌上,用瓶子底吱嘎吱嘎地磨坚硬的玻璃板,好像那是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无论如何都想拍了。他的故事,他的人物,他的画面,他想拍出来。那些事、那些人,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徜徉、飞翔,鲜活鲜活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只要想想血便沸腾。

朋友,你怎么拍。

在过去的40几年拍电影都需要厂标。拥有厂标才意味着拥有摄制电影的权利,而厂标,只属于16家国营电影制片厂。其中北影上影长影八一四家早已分地而治,珠江、广西、潇湘等等规模较小。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民营企业、私营企业、个体可以摄制电影。

谢兰生想想,压低声音,问张世杰和王中敏:哎,你们知道摄影班的孙凤毛么?

张世杰和王中敏道:好像听过。

据说他在自己拍呢。没工作,也闲出毛了。

啊???

谢兰生又继续解释:自筹资金,自寻设备我在琢磨,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谢!兰!生!张世杰王中敏简直又惊又怒,你疯!球!了!!!

张世杰用粗胖手指哐哐哐哐地戳桌面上的那块大玻璃板:你发癫了!这叫地!下!电!影!!!没有厂标!!!孙凤毛有病,你也有病?!

谢兰生也震了一下。

地下电影,好可怕的四个字啊。

然而,也不知是鲜红鲜红正在怒放的石榴花给刺激的,还是刚刚又苦又涩喝着劣质的酒精给刺激的,抑或二者都有,谢兰生的倔劲上来,故意拧歪着,眨眨单眼,抖机灵,说,地下就地下呗。我拍出来,谁能知道?

他挺崇拜孙凤毛的。

大排档里,录音机又在播放美国乡村的音乐了。建交以后,因为苏联这个共同敌人中美两国蜜里调油,大家可以听到这些新鲜的歌儿了。

谢兰生很清楚,自己拍片已超越了1990年的自由,然而,在这中西文化初碰撞的懵懂年月,孙凤毛的这种背叛,让谢兰生感到心惊肉跳却又心驰神往。

王中敏也呆呆地看:你疯球了你真的疯球了

真的是喝高了,说话做事十分随性。谢兰生用右手反手握住啤酒细长的瓶颈,抄起来,一个用力,哐地一声将它砸碎在地面上。刹那之间玻璃崩溅,那一片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在阳光下绿莹莹的、并且有点儿剔透的碎片好像玉石一般。

他砸了瓶子,此时也是微微一愣。他两只手按着膝盖,看着面前满地狼藉,还是说了刚想说的:我不管,我就拍。嘿,非拍!

别说,这动作还挺有电影感。

张世杰王中敏:他们知道谢兰生是真的有点在发疯了。

谢兰生借着酒劲,越想越对。

这是他的个人情感。

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承担风险甚至付出一切。

那边,张世杰王中敏还在苦苦劝说,模仿译制片腔,试图缓和气氛:嗨,我的老伙计,咱们老师说,这两个月就能分配制片厂了,到时就有工作,不用这么作死,啊?乖。

谢兰生没说话。

对有些人来说,摄制电影只是一个养家糊口的差事。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并非如此。

他想讲故事,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为了被打动时从眼角处悄然落下的那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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