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仇,醒醒。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醒不来,叫那些人不要再跳舞了。
醒不来天下就是孤的。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被扔在了地上,殷王放下了他,看着燮宫前的松针图,这图是他在晋家拼出的,想不到晋仇还留着,也不怕夜晚做噩梦。
将这里的人该杀的杀,不要脏了孤的眼。殷王用法力扼住魏激浊的脖子,他并不用手,只用法力将魏激浊吊在空中,似乎是嫌魏激浊脏,皱着眉,又将魏激浊放下了。
殷地修士开始杀晋家的人,但方杀两人,便听到了殷王的新命令。
桑林之舞停下,杀人的也停下,等晋仇醒了,当着他的面杀。
他走到晋仇面前,也不动晋仇,只是看着。
看晋仇在昏迷中挣扎。
他不值得王上等,不如直接踢一脚。殷王近侍道。
殷王皱着眉,他用手触碰晋仇的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冷与颤抖。
动手吧。他道。
第50章信与不信(八)
晋仇思绪极乱,他在叶周穿梭,在帝丘穿梭,在大泽穿梭,他跪在地上,晋侯载昌站在他身前,起初是教他礼乐,后来是与殷王辩驳,于是死了,却又不知为何出现在大泽,言他不守礼法,害了他人。
他身上有很多血,他娘就站在他爹身旁,看着他,道:伤很快就好了,修身修的是心性,一点苦都受不得,如何担起晋家。
他不愿受苦,晋柏古板着脸站在爹娘身后,偷偷给他眼神,叫他忍一忍。
但这眼神被爹娘发现了,于是晋柏跟他一同跪着。
后来晋柏没了,他身上的血又多了一重。
那个用礼法束缚,教他人间大道的父亲亦不见了。
我不知他人的娘是怎样的,我娘从未做过饭,从不曾缝衣,从不曾温柔待我。她与我父一般,只教我礼法。我病了她叫我忍,他们都叫我忍。他在茅草屋中对着晋赎言语,三岁还是五岁过后,他再未吃过饭,晋家弟子能辟谷后就不再被允许吃饭了。这些年过去,他早忘了饭的味道,只在路中闻过饭香,却不曾尝。
但哪怕是他未辟谷时,他娘也不曾给他做过饭。
可他在外受了苦,还是会想到他娘。只是大多时候又被父亲的礼法叫醒。
晋赎手中拿着饭碗,用筷子夹起菜,喂到他嘴中。
他记不清晋赎的脸了,只知道他冰冷而温暖。
我会给你做饭的,但衣没必要缝,坏了再买就是。
嗯。他点头,试图看看晋赎的脸。
却感觉腹部一痛,意识清醒过来一瞬,看到殷王的脸,还未来得及想其他,又跌入了无尽的梦中。
只是梦中的晋赎有了脸,长得和殷王一般,这次晋赎身上也渐渐流出血来,给他喂着饭,碗中是一片血肉,饭菜带着腥味,他低头一看,是颗活生生正在跳动的心。
吃吧,孤给你的,你不是想要吗。晋赎阴沉着脸,往他嘴里硬塞。
呼吸越来越急促,晋仇找不回自己的意识,但他已知道,晋赎是假的,白菘更是假的,一切都是殷王,失忆的殷王。
燮宫吹起了冷风,激地河面上的水荡起不正常的波流。
殷王站着看晋仇,眉越皱越
王上,他一时半刻醒不来。
孤知晓,只是在想他看见什么了。
晋仇表情很是扭曲,以前殷王与他在一起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惊恐。
恶事做太多的人,都是这种神情,王上没什么可担心的。能中桑林之舞的人都是心不净的,他蒙骗世人,整日将大道摆在口中,自己却是恶事做的最多的,活该受苦。
孤未准你说话。殷王道。
说话的修士退下,但他不说,其他修士也会说,他们都看着殷王。
所有殷地人都不喜欢晋仇。
主上,修仙之会安排在三日后的消息已传至天下,世人会在三日后齐聚不周山脉,坐等崇修仙人的重临。
战乱停歇了?那些人作何表示。殷王冷着脸,他很期待看见世人发现自己被骗的神情,更期待看见他们绝望的神情。
但比起世人的绝望,他更喜欢看晋仇的绝望。
就像他当年一样的绝望。
战乱已停,各地修士都在欢庆,他们说会尽可能带更多人去不周山脉,殷地也会帮他们的忙。
殷王了意,他抬手画出水镜,看着镜中欢腾的人群高喊。
崇修仙人未死!他当年只是失去了法力,现在法力恢复了,什么齐地掌门,魏地掌门都会被打败,天下再也乱不起来了!
那个魏家掌门真是可恨,打着仙人的名号欲夺天下,将天下搅得越来越乱,现在好了,有仙人在,看看他还怎么猖狂的起来!
我是一定要去不周山脉看这群恶人被施刑的,你们走快些,不要拖累我,到时候该看不见这盛况了!
这事真是真的吗?天下在短短一日内就要重回平静了?你快掐我一下,我总感觉不是真的。水镜中的修士伸出手,被人一掐,张着嘴怪叫一声,又哈哈地哭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仙人回来了,他可算回来了,唔,我就知道还是仙人在好,他没了,天下就要乱了,这些天杀的,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别哭!以后又有好日子过了,我再也不嫌仙人的礼法定的多而杂了,这样的礼法都拘不住坏人,更不要说不
人们又哭又笑的,很多都说不出话来,太多人觉得这不真切,太多人哭得昏死过去又笑着醒来。
殷王皱着眉,在水镜前看着那些人的欢喜。
所有殷地修士都板着脸,他们手中握着剑,腰挺得极直。燮宫前的风刮起他们的玄衣,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夹着夜色而来的复仇之人。
他们是不是很可笑?有一人开口。
是躺在地上的晋仇,他不知何时醒了,看着水镜,可笑的当然不是殷地人,可笑的只有那些即将发现自己被骗的修士。
的确可笑。殷王将水镜放大,将那些人脸上的欣喜展示地更清晰了些。
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可笑,以前对付你,我用了些小恩小惠,便将这些人的心划到了自己手中。这六千年,我教他们的不多,他们却将我捧得很高,不知我背地在做什么,不知平静的背后,是些污脏的血。
晋仇试着撑起自己的身躯,他的手指颤抖,一阵眩晕,法力丝毫都使不出,只能感到法力未失,却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不属于自己,根本无法调动。
当着殷地人冰冷的目光,他发现地上的三滴血渐渐变成了四滴,五滴,越来越多。
没力气摸自己的脸,晋仇给了指尖最后一个力,撑起上半身,却在将要稳住的瞬间,被殷王凶狠地踢了一脚。
孤许你站起了吗。
没有。他趴在地上喘息着。
殷地所有修士都看着崇修仙人的丑相,崇修仙人自己却很平静,他的脸依旧肃穆,只是有些血。
从七窍流出的血渗到地上,晋仇头很疼,脑中一直闪过无端无际的幻象,心神都像是要爆开一样,但他面上很平静,也不是很怕,三日后世人都要看他的丑态,今日这一遭没什么。
殷王对他一向好,不会让他死的。
你能过来些吗?我看不见你的脸。他对殷王道。
殷王看着他眼中的血,你看不见我的脸,又能看见什么。
gu903();血晋仇道,他只能看见血,明明是从他自己眼中留下的,却在他内心深处变成所有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