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垂着眼眸走上前,钟氏保养得宜但依旧藏不住老态的手掌拍了拍林惊枝:“好孩子,瞧着的确瘦了些。”
“也不知从河东郡这一路前去汴京,数月功夫,你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
“祖母一想到你病了,便心疼不已。”
“若你嫌路途遥远,不如在府中多陪我些时日,等砚哥儿安顿好后,再来接你也不迟。”
林惊枝先是一愣,才渐渐回过神来,她稳着情绪朝钟氏笑了笑:“孙媳谢祖母关心。”
“夫君一向体贴孙媳,是一定会顾着孙媳的身子的。”
钟氏被林惊枝堵了个哑口无言,她本是想找借口,把林惊枝留在河东裴氏,无论裴砚回汴京是否会恢复身份,只要拿捏着林惊枝,于裴家而言就是百利无一害。
万福堂花厅,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也只有沈太夫人崔氏朝林惊枝真心实意笑道:“枝姐儿去汴京后,可别忘来府中看老婆子我。”
林惊枝朝沈太夫人行礼,笑着点头应下。
花厅一角,秦云雪无声无息坐着,她小脸苍白,被烧断的乌发上带着假髻,清冷视线,若有似无从林惊枝面上划过,她藏在袖中的手,已恨得快把绣帕绞烂。
她在汴京时没了父亲后,处境如丧家之犬,可偏偏这个她一开始就瞧不上的林家庶女,要去汴京了,秦云雪心底怎能不恨。
恰在这时候,裴砚从外间进来给裴太夫人钟氏请安。
周氏脸上瞬间变得僵冷,眼底眸色沉着恨意。
“祖母。”裴砚朝钟氏行礼。
钟氏笑眯眯地朝裴砚点头:“不是说今日要专心处理手上事务,怎么得空来给祖母请安。”
裴砚视线有一瞬落在林惊枝身上,他凉薄唇瓣微抿,只是淡淡朝钟氏道:“孙儿今日恰巧有空。”
钟氏当即被哄得欢喜异常,脸上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花,一叠声夸赞裴砚孝顺。
裴砚垂眸,在林惊枝身旁坐下,宽大袖摆不经意从她雪白手背撩过,两人指尖相碰,一触即分。
“砚哥哥。”坐在沈太夫人身旁的沈观韵,笑着看向裴砚。
“我与祖母明日就准备出发回汴京,既然砚哥哥也要去汴京,想来我与祖母多等几日也无妨,这样路上多个相伴。”
“不必了。”裴砚语调清冷,没有丝毫犹豫。
沈观韵眼眸含着的笑意微僵,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手中绣帕:“砚哥哥是怕这路上,我与祖母身子薄弱,叨扰砚哥哥的行程么?”
花厅里有瞬间安静。
裴砚抬手,修长大掌,握着林惊枝透着些许冷意的指尖:“我家枝枝身子骨向来薄弱,我作为夫君自然得体贴疼惜。”
“冬日寒凉,不宜远行。”
裴砚说到这里,眸色一顿,起身直接忽略沈观韵,朝沈太夫人抱歉道:“沈家老祖宗,等开春后,晚辈自然带着枝枝去府上给您老请安。”
沈太夫人崔氏朝裴砚点了下头:“你们会来,我便高兴。”
“我家观韵姐儿会这般着急,想必也是顾念着我的身体,她方才的话,若有唐突,裴家郎君莫要往心里去。”
裴砚漆色眼眸不含一丝情绪,他伸手如银似雪指尖理了理林惊枝鬓角垂落的发丝:“沈太夫人放心,我家枝枝向来大度,沈大姑娘那话,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裴砚这番话,可算是肆无忌惮打了沈观韵的脸面。
林惊枝坐在一旁听着,也愣了许久。
她拿眼角余光悄悄瞥了裴砚一眼,却没想被他逮个正着,握着她指尖的掌心微微用力,覆着薄茧的指腹借着衣袖遮挡,暗暗摩挲她向来敏感的掌心。
林惊枝怕痒,看花厅里人多,她不能表现任何不妥。
只觉得一股热意,顺着她娇嫩掌心传遍全身,连绣鞋中藏在罗袜下的足心,都稍稍绷紧。
第38章
万福堂花厅。
有阳光从隔扇投进,被分割成无数光影落在一旁的鎏金飞花博山炉上,掺杂着炉里升腾的青烟,氤氤氲氲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裴砚方才的话,不算客气。
甚至是当着沈太夫人的面,毫不犹豫落了沈观韵的面子,所以此刻花厅内就连空气里弥漫的熏烟,都显得有几分凝滞。
裴太夫人钟氏僵着脸用绣帕摁了摁唇角,佯装头痛模样,朝沈太夫人尴尬笑了笑:“我如今身子骨不行了,不过一会儿时辰,就精神不济,头痛的毛病真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沈太夫人从善如流回答:“人这年纪大了,哪能没点什么毛病。”
“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汴京等着,你得空去看看。”
“这一年一年的过去,你多少年没去汴京了?”
裴太夫人闻言,浑浊眸底也有感慨一闪而过。
当年她做姑娘时,是钟家嫡系一脉最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从一出生就和裴家定下姻亲。
后来开国先皇选妃,瞧中的是她,可她不愿意,瞧不上那个武夫出生的粗鄙男人。
五姓世族虽不可替代,但也不能公然反驳皇权。
于是钟氏向父亲提议,从家族一众庶出姑娘里,选了自己的庶妹,那个本已和青梅竹马定下婚约,半年后就要出嫁的庶出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