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倏地暗下去,宅中伸手不见五指,霍震烨没有回头,他掏出打火机,借一点微光顺着廊道绕进厅堂。
堂屋里摆满了纸扎,金童玉女立在两边,这里桌椅缠着蛛丝网,可纸扎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浮灰也没有。
厅堂前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霍震烨走到桌前,拿起半根断头蜡烛,蜡烛一燃,屋里亮了一些,这宅子不知有几进,白准会在哪里?
他举着蜡烛转身打量这屋子,想找一找线索,目光一扫,又停在门前,门前站着的纸扎金童玉女,少了一个。
金童头不动,眼珠倏地一转,盯住霍震烨。
第32章妄念
怀愫/文
霍震烨一步上前,两指齐出,戳破了金童的眼睛。
分明是层薄纸,触感却像是戳在皮上,霍震烨戳完就甩手,手指头上湿哒哒的。
金童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水,满屋阴风卷起,两扇开着的雕花门呯一声关上,掀起的风吹熄霍震烨手上蜡烛。
桌椅摇晃震动,漆黑屋内满是纸竹摩擦的沙沙声。
霍震烨啪一声打开银盒,火苗一蹿,照亮方寸,刚刚还贴墙站着的纸扎人,全部面向着霍震烨,僵直着手脚向他走来。
白准!霍震烨提高声音,没人回答他。
他骂了句脏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瓶盖,泼向离他最近的纸人,然后点起蜡烛扔了过去。
火苗刚沾上纸立刻噌一声烧燃起来,被烧到的纸人挥舞着手足,两只手抱着脸,像哀嚎那样张大了嘴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刚才还要扑上来的纸人停住脚步,纸脸上笑意不变,纷纷往后退去。
霍震烨手里还拿着的是个小酒瓶子,他冒雨跑出馀庆里,跑过烟酒店时又折了回去,柜台上摆满了巴掌大的小酒瓶,霍震烨全买了下来,一时买不到油,高度酒也可以。
他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全部塞满了这种小瓶子的酒,只要火星一点,这些酒就能当成流弹扔出去。
别的纸人都往后缩,只有金童被他戳瞎了眼睛,不肯放过他。
金童两只手抬平,身前挂着一条绶带,上面写着金童接引西方路,轻身跃起,绶带抽向霍震烨胸前,带起一阵劲风。
霍震烨眼看它连火都不怕,退到门边,随手拆下一根门上朽坏的木条,向金童挥去。
金童单手接住,一下掰成两半。
它两只眼汩汩流出血水,张嘴冲霍震烨无声咆哮,露出嘴里细细密密的竹齿。
霍震烨突然想起宋瑛死时手指齐根而断,上面布满了齿痕,原来纸人小杰是用这个咬断她手指的。
金童张大嘴扑上来,霍震烨格臂一挡,它一口咬在霍震烨的胳膊上。
磨得又尖又细的竹齿一下嵌进肉里,霍震烨倒抽一口冷气,他后背撞开雕花门,干脆也不挣扎,空着的手按住金童的脑袋,把他拖进雨里。
金童感受到湿气想跑,可被霍震烨按住了头,那条绶带卷起缠上霍震烨的脖子,越缠越紧。
霍震烨屏住一口气,他少爷脾气上来了,死死拖住金童不让它动。
金童在大雨里很快被浇透,开始还想用绶带勒死霍震烨,等绶带吃足了水,它也整个伏在地上,没了生气。
霍震烨双手扒开脖子上湿纸,他掏出竹刀,一刀下去挑开了金童的头,像扔个破灯笼那样把它的踢得满地滚。
胳膊上全是一个又一个牙齿洞,不断沁出血水来,他一把撕下西装袖子,把伤口随手一绑。
重新进入厅中,扯下堂前挂着白色帐幔,缠在木条上,倒上酒液,点起火来。
火星时不时爆开,飞溅出去,满屋的纸人四下逃散,霍震烨又是血又水的,湿淋淋往屋里走。
白准!你在不在?
像这种宅子,里外皆通,举着火把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白准的名字,声音透过雨幕,一点回应也没有。
雨渐渐小了,霍震烨拐到花园,这里的情形比堂前还更骇人。
破旧戏台上站着几个唱戏的纸扎,廊下站着纸人丫环男仆,霍震烨深吸口气,握紧了火把。
可这些纸人一动不动,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身后脚步声一响,霍震烨回过头去,就见玉女半个身子藏在拐角处,脸上还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被他发现,嘻嘻一声,藏了起来。
都已经杀了一个,估计这一个也不会饶过他。
与其等着玉女偷袭,不如他先把这个也干掉,霍震烨追了上去,没跑几步,看见一扇开着的屋门,屋中一点火光,白准坐在竹轮椅上,头歪在一边,看上去像是晕过去了。
霍震烨冲进屋扶住白准的肩膀:你怎么样?
白准脖子整个往后一仰,冲霍震烨咧开嘴,满口都是细密竹齿,对准霍震烨喷出一口浓烟。
霍震烨猝不及防,吸个正着,再想屏息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破嘴角,想用疼感支撑,可迷药药效太快,他扶住轮椅跪在地上。
等他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听见声音。
别怕,今天你就会醒了。那声音异常温柔,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霍震烨听觉恢复,眼前还一片模糊,他掀开眼皮,只能看见自己被几根竹子架起了胳膊和腿,整个人站着被绑住。
有个人背对着他,满头银丝,但看体态像个年轻人。
你是谁?白黎呢?药效还没过去,他说话十分缓慢,声音也含含混混的。
白发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霍震烨,正是白黎。
霍震烨瞳仁一缩,白黎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小准会怪我的,你对我也没有用。
他只要女人的皮。
白准呢?你把他怎么了?霍震烨咬住舌尖,痛意和口腔里的血腥味让他逐渐清醒,舌头也灵活起来。
白黎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走到霍震烨面前,拿起一张纸,在水盆里沾洗,啪一下贴在霍震烨的脸上。
指尖轻压霍震烨的脸,按出眉骨、鼻梁。
霍震烨屏住呼吸,他知道有种刑法叫加官进爵,就是用湿纸,一张一张的贴在脸上,一开始人还能勉强呼吸,纸越厚,越没法透气,最后双目瞪出,舌根整个掉出来,死相极惨。
但那张纸很快就被掀掉了,纸上拓出他的脸,白黎看他一眼,坐到灯下,就在这张纸上描出眉眼。
霍震烨深吸口气,他视力恢复,这里四方都是砖,靠墙还有砖梯,他们在大宅的地窖里。
纸扎玉女立在角落里,双手抬平,她的绶带上写着玉女随行极乐天。
靠墙边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个女人,女人一头乌发,眉睫秀气,身上盖着一床锦缎被子。
这宅中处处破败不堪,可这女人身上,还盖着一床粉白底子,绣百蝶穿花的被子。
刚刚白黎就跪在床前,在跟她说话。
女人眉色如黛,颊泛粉红,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她一动也不动。
人就算是睡熟了,总还会胸膛起伏,睫毛颤动,可她都没有,她没有呼吸,躺在那里就跟纸人一模一样。
霍震烨瞬间明白过来,白黎想做跟宋福生夫妻一样的事。
gu903();你该让她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