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应了一声,赶忙将这些东西拿了过来,“公主在宫外待了一上午,想必是累极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宋清辞摇摇头,边说话边挑选着绣线的颜色,“我不累。”
马车上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她一点也不累,太子带着她出了宫,还送给了她这么多东西。宋清辞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赶快将锦囊做出来,好给太子送去。
虽然今个没能去到她爹娘坟前看一看,但能出宫她很是开心。
两年以来第一次出宫,宫外的一切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朱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道路两旁槐树上挂着的灯笼,一排排红墙黛瓦的房子,宫外天空上飘浮着的白云,她怎么看也看不够,就像雀儿飞出牢笼般喜悦。
回宫又收到太子送来的东西,今个是她这两年来最高兴的一日。
立政殿里,一宫女匆匆进去,“公主,奴婢有事情要告诉您。”
裴云薇正在挑选今天晚上要穿的衣裙,扫她一眼,“说。”
“负责清扫通训门那条甬道的小太监,和奴婢是同乡,有什么消息,他常偷偷告诉奴婢。刚才奴婢见着他,他说瞧见平宁公主和太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裴云薇不以为意的神色一下子认真起来,“你仔细说一说。”
宫女名湘月,伺候在裴云薇身边,“那辆马车是从宫外进来的,平宁公主和太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东宫的太监还将另一辆马车上的东西送到了凤阳阁。”
裴云薇眉头皱起来,太子这是带着宋清辞出宫了?太子不近女色,为何偏偏带着宋清辞出宫?
裴云薇冷笑着,“这个狐.媚东西,竟然敢勾搭太子,怪不得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宋清辞出头!”
前一段时日她在寿康宫的家宴上给宋清辞设下陷阱,不料最后没成功,最后只得让尚食局的一个小宫女替她背了锅。
虽然王皇后告诉她,她无需拉低身份对宋清辞出手,宋清辞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眼下现成的把柄落在她手下,她要是不插手这件事,岂不是便宜了宋清辞?
晚上皇上在花萼楼与万民同乐,花萼楼在皇宫西南角。
登上花萼楼,宋清辞眺望远方,整个上京尽收眼底,一墙之隔便是宫外的街道。
百姓脸上带着喜色,猜着灯谜,年轻男女趁此机会走在一起,小摊上摆着各种元宵、面具等,还有手艺人在表演幻术、皮影和舞龙舞狮,引来阵阵喝彩,好不热闹。
二十丈高的灯轮上挂着上万盏宫灯,灯月交辉,火树银花。
银辉、星辰和宫灯的光华连接在一起,凝聚成一条灯河,倾斜而下,沉沉夜幕宛若白昼般明亮,入目之处张灯结彩,极为壮观。
前两年的上元节,宋清辞也登上过花萼楼,那时候亦是到处张灯结彩,繁华热闹,然而百姓面上的笑意却是苦笑,民不聊生,又怎会有心思庆贺上元节?
想到这儿,宋清辞在人群中找寻太子的身影。
其实不需她费心找寻,太子与几位皇子在皇上以及太后身旁,裴行璟的身量比其他几个皇子更要高大,像山崖间的松柏那样峻拔。
裴行璟推翻前朝,天下百姓得以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不用再缴纳苛捐杂税,辛苦一年种下的粮食可以留下来填饱肚子。
宋清辞只是一个小女子,不懂朝政之事,但她是感激裴行璟的,裴行璟是天下人的英雄。
不知人群中哪个人喊了一声,“陛下万岁,太子千岁”,一时间,其他百姓跟着喊起来。万千声音连在一起,喧天的锣鼓声被掩盖下去,震耳的喊声传入花萼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皇上心胸激荡,帝王的尊严和权势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万千百姓只能对他俯首称臣,太子也只能排在他的后面。
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四皇子裴行煜,脸上的笑意却有几分僵硬。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有太子在,他们永远出不了头,百姓只知太子,朝臣投诚太子,太子身上的光芒,死死的压制住他们。
古往今来,许多太子的光芒被掩盖,但是裴行璟不一样,在民间颇有威望,他的声望是自己赚来的,上京的百姓没有一个没听说过裴行璟的名字。
当时裴行璟率兵攻入上京,若领军人是凶残之人,怕是会屠杀城内的百姓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上京的百姓畏惧又害怕。但是裴行璟治军森严,不许部下屠杀无辜之人,亦不许部下趁机打劫百姓家中的钱财。
听到百姓的喊声,宋清辞眸子弯弯的,裴行璟是英雄,英雄值得百姓对他的拥戴。
裴云蓁到她身旁,拍了下宋清辞的肩,“清辞,你今个和三哥在宫外怎么样?”
宋清辞回头一看,不由得露出笑,“我和殿下逛了几个铺子,我看了一些胭脂、布匹之类的,但是觉得用不上,就没有买下来,没想到殿下替我买了下来。蓁蓁,等明儿个你去我那里,挑些你喜欢的东西带回去。这次让太子破费,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裴云蓁倒是觉得没什么,“一些布匹、胭脂而已,没多少银子。三哥是太子,他手里可有好多钱呢,又不像咱们,只有每个月的月例。你别放在心上,他给你掏银子是应该的。”
宋清辞笑了笑,没再提这件事,“陆世子什么时候将你送回宫的?”
裴云蓁笑起来,语气娇俏,“差不多就是午时那个时候,他现在还不是我的驸马,当然不敢和我在宫外待太长时间,不然三哥可不饶他。”
两人正说着话,裴云薇走过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宋清辞,阴阳怪气的开口,“你和太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宋清辞有几分无语,她和太子有什么事啊?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眼见宋清辞没说话,裴云薇脸上的神情越发得意,以为是宋清辞心虚不敢出声。
裴云薇冷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朝别处走去。
裴云蓁同样觉得莫名其妙,“她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裴云蓁又道:“走,马上就要放烟花了,咱们看烟花去,别让裴云薇破坏咱们的好心情。”
宋清辞笑着应了一声好。
璀璨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开来,闪耀着流光,宛若夜幕上开出朵朵绚丽的金花。
繁华和热闹终有落幕的时候,戊时三刻,太后上了年纪,熬不下去,皇上、皇后、宋贵妃等人也跟着回宫,城外街道上的百姓也渐渐稀少起来。
下去花萼楼,裴行煜与太子并肩而走,“三哥今夜的风头,怕是比父皇还要盛,让皇弟好生羡慕。”
裴行璟神色淡淡,“四弟这话是何意?父皇威仪天下,万民景仰,孤是父皇的儿子,又是父皇的臣子,孤惟愿做好分内之事,为父皇分忧解难。四弟亦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不必妄自菲薄。”
裴行煜冷哼一声,他哪里妄自菲薄了?他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裴行煜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女子纤腰玲珑,绣牡丹的裙摆曳地,眉如秋水,肌肤熠熠生辉,宛若羊脂玉般莹润。万千宫灯的光华不如面前的女郎夺目,月色、星辰亦不如她动人润秀,款款从汉白玉台阶上下来,带着一股袅袅婷婷的意味。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风情,裴行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平宁公主。”
宋清辞没想到会遇到太子和四皇子,她轻轻颌首,“四皇子。”
一旁的裴行璟陡然出声,“夜色已深,孤与四弟便不耽误公主回宫的时间。”
宋清辞自然也不想留下来和裴行煜说上几句话,她对着裴行璟一笑,“殿下也早些回去。”
望着宋清辞离去的身影,裴行煜不满的看着太子。
之前他以为太子对宋清辞与旁人不同,今个一看,太子真是不解风情,平宁公主这样的美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太子便将她打发走了。
裴行煜乐意还是不乐意,裴行璟不在意,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孤先回东宫,改日再与四弟闲聊。”
裴行煜声音有些冷,“三哥慢走。”
*
裴云薇这次变聪明了,过了几日才将太子和宋清辞出宫的事情说出去。
她借着去寿康宫向太后问安的机会,“父皇,皇祖母,云薇听到宫里有些流言,说是上元节那日三哥带着平宁公主出了宫。”
太后觑她一眼,“哪里来的流言,哀家怎么不知?”
裴云薇赶紧道:“孙女也是碰巧听到的,上元节那日三哥带着宋清辞出宫,回来的时候还乘了同一辆马车,从通训门那边进来的,通训门扫地的小太监亲眼看到的。这几日流言传开,但事关三哥,宫人也只是私下里讨论。孙女唯恐三哥声誉受损,不敢瞒着父皇和皇祖母。”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将宋清辞召来寿康宫。”
☆、第22章
皇上盯着宋清辞,视线带着几分凌厉,“上元节当日你可是和太子一道出了宫?”
宋清辞立在那里,平静的回道:“是。”
原来皇上召她来寿康宫是为了这件事,裴云薇也在场,看来又是裴云薇在故意搞事情。
没料到宋清辞会这般利落的承认,皇上面无表情,没有出声,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裴云薇趁机道:“父皇,皇祖母,既然平宁公主自己都承认了,看来孙女听到的那些流言不是编造出来的。”
宋清辞看向她,语气平和,“敢问成安公主听到了什么流言?”
裴云蓁挑了挑眉梢,“你和三哥一起出宫,回宫时又乘了同一辆马车,三哥还将一马车的东西送到凤阳阁。这几日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私下都在讨论这件事!”
宋清辞继续问下去,“既然是私下讨论,成安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裴云薇脸色有些不自在,理了下鬓发,掩饰道:“通训门扫地的小太监看到你和三哥乘同一辆马车回宫,事情传了出去,我也只是碰巧听到这些流言。”
宋清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却有些冷,“怎么个碰巧法?既然皇上今日召我来,说明皇上和太后之前未曾听过这些流言,若不是成安公主提起,我也没有听见宫人私下谈论此事。通训门的小太监看到我和太子乘一辆马车回宫,通训门和立政殿距离并不近,怎的恰巧传入成安公主耳中?”
裴云薇脸色不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父皇召见你,是为了你和太子出宫一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她声音有些尖锐,以为抓住了宋清辞的把柄,神色得意,“你若是和三哥没有私情,无缘无故的,三哥带着你出宫,又给你送了一马车的东西,这该怎么解释?”
皇上沉声道:“太子为何带你出宫?”
宋清辞不疾不徐的道:“皇上,我和太子当日确实出了宫,但并非如成安公主所说的只有我和太子两人,长乐公主跟着我们一道出宫的。”
“蓁蓁跟着你一起出宫?”裴云薇话里话外透着不相信,故意加重声音,“通训门那里的小太监,亲眼看到你和太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并没有蓁蓁的身影。平宁公主若是在父皇和皇祖母面前说谎,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话音刚落下,吴嬷嬷掀开帘子进来,“太后娘娘,皇上,长乐公主到了。”
太后慈和的道:“让蓁蓁进来。”
在吴嬷嬷进去通传时,裴云薇那番话传入裴云蓁耳中。
进去屋子,皇上看向裴云蓁,“蓁蓁,上元节那日,你可出了宫?”
裴云蓁挨着太后坐下,“父皇,皇祖母,都是我不好,上元节的时候,我实在想出宫,父皇和皇祖母不同意,我拉着清辞求到了三哥那里。三哥迫于无奈,才带着我和清辞出了宫。回宫的时候,我在宫外遇到了陆怀瑾,所以没能跟着三哥和清辞一道回宫,没想到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裴云蓁说着话,看向裴云薇,带着几分讥讽,“大姐姐连那些流言是真是假都没分辨清楚,直接告到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大姐姐性子未免太急了些。”
没想到还有裴云蓁跟着太子和宋清辞一起出宫,裴云薇眉头皱起来,随即露出委屈的模样,“我也是从宫人那里听来的,之所以告诉父皇和皇祖母,是怕损害三哥和平宁公主的声誉。事关三哥和平宁公主,我如何能不着急?”
宋清辞心里冷笑了下,裴云薇惯是会装模作样,这一副委屈又善解人意的样子,怕是能骗过不少人。
宋清辞冷冷出声,“当日是我和蓁蓁跟着太子一道出宫,且不提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一场误会,太子乃一国储君,行为举止未有失之体统之处,宫里的太监胆敢泄露太子的行踪和消息,为何皇上、太后以及我和蓁蓁都没有听到这些流言,偏偏被成安公主听到?”
裴云薇一时语塞,宋清辞可真是个伶牙利嘴的,这番话直指她是在故意打探太子的行踪。
她嘴硬的道:“我身边一个叫湘月的宫女,听到了这件事情,回来告诉了我。若非如此,我也不知这些流言。”
宋清辞出声质问,“肆意非议太子,今个将太子出宫的消息传出去,明个岂不是要将太子其他的行踪传到成安公主耳中?扫地的小太监不知规矩,成安公主身边的宫女也这般不知规矩?”
裴云蓁在一旁插了一嘴,“到底是不知规矩,还是受了大姐姐的吩咐,故意打探三哥的行踪,可说不准呢。”
都是自家姐妹,裴云蓁虽然和宋清辞交好,但也不愿轻易和裴云薇起冲突。
可是裴云薇这次太过分了,若真的被她得逞,皇上不仅会对宋清辞不满,亦会对太子有所不满。
裴云薇赶紧辩解,这个罪名可不能扣到她脑袋上,“湘月和通训门扫地的太监是同乡,见了面难免多聊几句,并非故意打探太子的消息。”
宋清辞轻笑了下,“是同乡,那就更有可能泄露消息,不仅可能泄露太子的行踪,怕是成安公主宫里的消息也能传出去。这般不知规矩的宫女,成安公主留在身边多有不妥。”
听到这话,皇上眉头皱了皱,“将那太监和成安公主宫里的宫女送到内侍监,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各辆马车来来往往经过宫门和甬道,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反而能轻易知道贵主们的行踪。
帝王多疑,正如提防宋清辞一样,皇帝也绝不会放任裴云薇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轻而易举打听到太子的行踪。
宋清辞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说了刚才那番话,来利用皇帝的疑心。
裴云薇一张脸拉下来,处置她身边的宫女,那就是在打她的脸,宋清辞可真是有能耐,三言两语竟然让皇上将她宫里的宫女送到内侍监,偏偏她还不能说一句反驳的话。
不管心里如何不情愿,裴云薇咬着唇,“父皇,女儿宫里的宫女犯了错,是女儿没有立好规矩。这次是女儿莽撞,可女儿绝不敢打探三哥的行踪,女儿只是为了三哥的声誉着想,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倒是被蓁蓁和平宁公主怨恨上了,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向平宁公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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