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门口立着太后和沈夫人。
裴云薇脸色越发苍白,“皇祖母,您,您听到什么了?”
“听到了什么?”太后脸上的神情失望又震惊,厉声道:“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太后待的那间禅房,紧邻宋清辞待的这一间禅房,中间仅一墙之隔,这两间禅房之间并不隔音,中间的墙壁镂空,可以轻易听到另一间屋子里的声音。
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宋清辞待的这间禅房,本该是太后身边的吴嬷嬷在这里休息,这样子方便吴嬷嬷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
宋清辞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进了这间禅房,以便钓裴云薇这条傻鱼上钩。
裴云薇脸色煞白,身子颤栗起来,“皇祖母,这,这不是真的。”
“你是打量我老了不成?”太后低喝道:“我和沈夫人亲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还能有假?”
裴云薇和宋清辞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太后和沈夫人的耳中,太后怎么也没想到裴云薇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裴云薇身子一晃,自知此事无法轻易揭过,她改变策略,脸颊淌下两行泪,“皇祖母,当日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这一段时日以来,我也不好受,我日日处在害怕与恐惧之中,常常做噩梦。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皇祖母,幸亏宋清辞好好的,没受什么伤,不然孙女怕是要一辈子处在悔恨之中。”
宋清辞冷冷出声,“我是没受什么伤,那是因为太子救了我。若不是太子,成安公主怕是手上要沾上一条人命了。”
裴云薇当真是“能伸能屈”,“清辞,是我不对,我现在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已经知道错了。”
宋清辞冷眼看着她,“成安公主这是第几次向我道歉了?你两次三番陷害我,以前我不和你计较,你愈发过分,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不会原谅一个要害我的人。”
裴云薇流着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纵然我不该对你动手,可是你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根本没有受什么伤,你又何必咬着这件事不放?”
“平宁公主没有受伤,那是她福大命大。”沈夫人忍不住出身,“臣妇也曾玩过马球,知道马球场上马儿不可出任何意外。成安公主口口声声为自己开脱,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可你参加了马球赛,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却还对平宁公主下了死手。”
眼看裴云薇还要辩解,太后训斥着她,“够了,你给我跪下。”
裴云薇咬着唇,无奈跪在地上,“皇祖母,我已经知道错,我是看不顺眼她,可我没有想要害宋清辞。”
“你父皇常说你还是孩子心性,犯些错是应该的。皇后还有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我将你送去无逸堂读书,是为了改一改你的性子。没想到,你竟然不知悔改,做出这样狠毒之事。咱们裴家人打下了江山,却没有教导好子孙后代。”太后失望又痛心,若不是今日碰巧让她听到了这些话,怕是裴云薇的罪行永远不会被揭露出来,“你父皇和母后不管教你,我来好好管一管你,皇室的颜面,不可被你一个人毁了。”
出了这档子事,太后也没有心情继续礼佛,直接回宫。
宋清辞对着沈夫人道谢,“夫人,刚才多谢您为我说话。”
沈夫人提点道:“马球场上公主的坐骑突然受惊,当日我便觉得不太对劲。成安公主这样的性情,哪能轻易悔改?她要是被太后或是皇上责罚一顿就知道错了,又怎会两次三番对你动手?这下子,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算是彻底记恨上你了,怕是日后还会做什么事,公主在宫里要多加提防。”
平宁公主年岁不大,又是前朝公主,在宫里还有裴云薇这样的人对她下死手,沈夫人当真是怜惜她的处境。
宋清辞点点头,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我知道了,夫人。”
一般人是不敢说这样一番话的,可见沈夫人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回到宫里,太后将皇上还有王皇后召到寿康宫,皇上知道此事后大怒,好生训斥了她一番,下令将裴云薇禁足。
太后叹口气,“云薇不是没有被禁足过,可是没有什么效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的我的孙女,我做不到大义灭亲,可也不能不给她个教训。”
太后让内侍监的太监打了裴云薇十个板子,又下令将她禁足,哪怕再过几日是太后的寿辰,也不放她出来。
十个板子下来,裴云薇直接晕了过去,臀.部血肉模糊。
家丑不可外扬,裴云薇做的事自然没有传出去,但堂堂公主被打了板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世家私下里好生嘲笑了她一番。里子面子都丢了,裴云薇这下子可是真正受到了教训。
太后乃正直明理之人,注重子孙的德行,德行是立身的根本,可是她没有教导好皇上,皇上又没有教导裴云薇。
太后拍着宋清辞的手背,“清辞,这次是你受委屈了。”
宋清辞浅浅一笑,“娘娘您为我教训了裴云薇,我不委屈的。”
太后并不好受,儿孙都是债,裴家人一跃成为天皇胄贵,然而骤然有了泼天的权势,性情很容易发生变化。
“云薇以前就是这样的性子,蓁蓁没少受她欺负,蓁蓁又没了娘亲,我这一颗心,自然偏到了蓁蓁那里。云薇总觉得我偏心,不爱来我身边,为对她的管教少了些。王皇后在晋阳的时候,顾着和宋贵妃还有其他妾室争宠,余下的心思放在六皇子身上,没教导好云薇。她变本加厉,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等我百年后,去到了地下,无颜面对裴家列祖列宗。”
宋清辞轻轻出声,“太后,俗话说,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蓁蓁养在您身边,学到了您身上的品行。裴云薇德行如何,这不是您的错,您身为祖母,尽到了管教的责任,余下的路,是要靠她自己走的。”
太后笑了笑,“是啊,脚下的路,能否走的长远,旁人干涉不了。”
裴云蓁抱不平,“清辞,大姐姐可真是太坏了。”
宋清辞浅浅笑了下,“事情都过去了,她也算受到了教训,只要她日后不再来招惹我,饿也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
终于到了太后的六十大寿,寿宴热闹而华贵,宋清辞给太后准备的寿礼是一条她亲手绣的抹额,还有一册用金丝银线绣出来的佛经,贵重又显诚心,太后自然很喜欢。
几位皇子卯足了劲而太后准备贺礼,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四皇子准备的贺礼皆是贵重之外,瞧过了几位皇子的礼物,众人等着裴行璟的贺礼。
裴行璟准备的贺礼并不十分贵重,却贴合太后的心,“皇祖母,这六盆苍松和兰花,是皇祖母在晋阳时亲手种下的,孙儿派人将它们带回宫里,松柏长青,孙儿祝皇祖母福寿绵长。”
“好。”太后高兴的笑起来,“这几盆苍松和兰花,伴了我许多年,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这几盆苍松和兰花,是裴行璟的祖父跟着她一起种下的,原以为待在宫里,再也看不到这些东西。裴行璟却知道太后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些东西,将它们又送到了太后面前。
傅令容、谢柔等闺秀则为太后准备了一支祝寿舞,傅令容作为领舞者,身姿纤软,舞姿动人,十分吸睛,这祝寿舞也别出心裁,最后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赏赐。
宋清辞欣赏着祝寿舞,傅令容有才有貌,家世出身都不差,穿着朱色的衣裙跳舞,雪肤玉颜,气韵高雅,场上不少男子都在盯着她瞧。依照傅令容的家世和声誉,□□不离十会成为太子妃。
太子会喜欢傅令容吗?应该会吧。这样的高门贵女,是上京有名的才女,和太子很是相配。
宋清辞视线移到太子身上,不料,还未收回视线,正对上裴行璟看过来的深邃目光。裴行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才移过视线。
宋清辞脸有些红,恍若她和裴行璟有什么私情,当着众人的面,在偷.情一样,太子不看傅令容跳舞,看她干什么呀?
寿宴上气氛热烈,傅令容舞姿优美,裴行璟面色如常,心里却在想宋清辞,这朱色的衣裙,还是穿在宋清辞身上更好看,纤腰一把,肤如凝脂。
☆、第44章
祝寿舞结束,傅令容身为领舞者,舞姿翩跹柔美,吸引了不少在场之人的注意,退场的时候,她悄悄的往裴行璟那里看了一眼,脸色涌现浅浅的失望。
这支祝寿舞她精心练了好久,除了为太后祝寿,最重要的是,在太后的寿宴上彰显自己,她傅令容不仅仅是才女,也有娇媚灵动的一面。毕竟许多男子口头上说娶妻当娶贤,实则喜爱的还是温香软玉的女子。
选秀就快开始,她在宫里当了几个月的伴读,和太子的关系并没有什么进展,不少权贵世家盯着太子妃之位,她原以为今日的表现可以得到太子的注意。只是,太子神色仍是淡淡,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
傅令容敛去面上的失望,没关系,眼下太子对她无意,但她背后还有傅家人在为她筹谋,她还有很大的机会。
太后寿宴过去的第二天,沈惜珍准备回去晋阳,“太后,惜珍决定回家了。”
太后并不意外,“你与行璟……”
沈惜珍回道:“太后,殿下只是将我当表妹对待,待在太后身边的这几个月,惜珍很高兴。”
太后宽慰道:“有你们几个小姑娘陪着,我心里也舒坦。你是个好姑娘,虽然和行璟无缘,以后会遇到适合你的男子。”
太后虽然是裴行璟的祖母,可她也看不透裴行璟的心思,太子对沈惜珍无意,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沈惜珍已经放下了裴行璟,既然得不到,那就不惦记了,“太后,我去向蓁蓁还有清辞道别。”
“去吧。”太后摆摆手,“我让吴嬷嬷给你收拾行李。”
宋清辞有些惊讶,“沈姐姐,你怎么突然要回去?”
沈惜珍笑了笑,“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再说了,我还打算去当女将军呢。”
从晋阳来到上京,沈惜珍是为了和太子多些相处的机会,但是太子已经拒绝了她的情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宋清辞道:“沈姐姐回去晋阳,沈伯父和沈伯母该给你相看人家了吧?”
沈惜珍点点头,“我娘确实在给我相看人家,不过还是要看我自己的意思,我要是不满意,他们不会强迫我的。我想着,还是找一个武将成亲,到时候我们一起上阵杀敌。”
宋清辞不舍的道:“沈姐姐若是定亲了,一定要写一封信告诉我和蓁蓁,即便你回去晋阳,咱们也要常常书信往来。沈姐姐若是真的去了军.营,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沈姐姐?”
沈惜珍拉着她的手,“清辞,等有机会,我会来上京探望你和蓁蓁的,或者,你也可以来晋阳。到时候,我带着你好好尝一尝晋阳的美食。”
宋清辞轻轻一笑,“好啊。”
宫中的女孩并不多,沈惜珍、裴云蓁还有她,她们三个常常玩在一起。如今沈惜珍要回去晋阳,宋清辞着实不舍得。
她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沈惜珍,“沈姐姐,这是我做的香囊,按照医书上的记载,里面放的有驱虫的药材。”
沈惜珍接过来,“多谢清辞,如今天气热了起来,有了你做的香囊,那些飞虫倒是不敢近我的身了。”
她将香囊收起来,脸色郑重起来,“清辞,马上就要选秀了,你知道吗?”
宋清辞轻轻点头,“沈姐姐,我知道。”
沈惜珍犹豫了下,终是问道:“这次选秀,不仅仅是充盈后宫,更是要为太子和几位皇子挑选正妃以及侧妃,蓁蓁和你的亲事,顺势也会定下。清辞,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看架势宋清辞还不知道太子对她的情意,是以沈惜珍没有直白的点出来。
宋清辞轻轻笑了下,“沈姐姐既然问了,我也不瞒着你。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上京那些权贵子弟应该没有人愿意当我的驸马。若是依照我自己的想法,我宁愿不成亲,一个人过日子。”
沈惜珍跟着笑了下,“清辞,你有没有考虑过太子?”
宋清辞默了片刻,笑着道:“沈姐姐,殿下和我不是一路人。”
沈惜珍叹口气,有心再说几句,可是想到宋清辞和太子之间存在着许多阻碍,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种事情,她一个旁观者插手,也是无济于事。
沈惜珍最后道了一句,“清楚,有时候,我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的懂事,跟着你自己的心朝前走。”
宋清辞一怔,她知道,她心里的那颗芽在逐渐的成长,可是,说她胆小也罢,说她太过成熟也罢,如若注定没有好结果,她只会让这颗芽儿永远藏在心里。
沈惜珍离宫的那一日,太后眼眶湿润了,宋清辞和裴云蓁也舍不得让她离开,三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哭着鼻子。
等沈惜珍离去后,裴行璟走过去,给宋清辞递过帕子,温身道:“别哭了。”
宋清辞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舍不得沈姐姐。”
裴行璟勾了勾唇,“等有机会,我带着你去晋阳。”
宋清辞怔怔的看着裴行璟,樱唇微张,太子只是随口一说吧?他怎么可能带着她去晋阳啊!即便太子日后要去晋阳,也该是带着他的太子妃啊。
这时,裴云蓁凑到宋清辞身边,“三哥,我的帕子呢,我也哭鼻子啦。”
裴行璟将帕子递给她,裴云蓁接过来,对着宋清辞打趣,“清辞,你瞧瞧,三哥对你多好啊,先将帕子给你了呢。”
宋清辞脸色微微一热,轻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春去夏来,选秀开始,转眼间进入仲夏,日光灼热似火,枝头的叶子也变得恹恹的,只剩下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屋子里摆着冰盆,散发着清凉的冷雾。
轻薄的纱裙穿在身上,越发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姿,宋清辞手里拿着团扇,趁荔枝不注意,赶紧端起案桌上的雪泡梅花,小呷几口。
荔枝转过身,正好瞧见宋清辞的动作,“公主,您的小日子快到了,再说了,您刚才已经喝了一盏雪泡梅花酒了。”
宋清辞弯着眸子,“今天天气太热了,将这一盏喝完,我就不喝了。”
这些梅花还是去年冬季时摘的,想起当日摘梅花的时候,还碰到了太子,宋清辞又道:“荔枝,你再泡几盏梅花酒,我去给殿下和蓁蓁送去。”
荔枝道:“公主,去外面走一遭,身子都要烫熟了,还是让奴婢去吧。”
宋清辞没同意,“没事,我亲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