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龙咽下一口,抬头,能别看着我吗?
我看着你你吃不下?夏琮被嫌弃有些委屈,指了指自己,我这张脸不够小龙哥下饭吗?
郁小龙:
夏琮笑起来,好吧,不看你了。
嘴上好商量,回头就在郁小龙脑门上亲了一口,还非常体贴地叮嘱了句,慢点吃。
快要吃完时,郁小龙闻到一股清甜的焦香味,他回头,看到夏琮正用平底锅在烤芝麻,你做什么?
琥珀核桃,吃过没?夏琮不时在锅里翻炒两下,看向他,不是说了回来给你做甜点吗。
夏琮被他恍然这回事居然是真的的表情给逗笑了,我是不是不该找这个理由啊。
郁小龙没说话,过去他旁边把碗洗了,算算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这里洗碗了,他突然有点想知道,这里来过多少像他一样的人,有没有谁也这样站在他身边过。
他和夏琮的关系很薄,薄得像纸浸过水,别说撕扯,可能再多一滴的重量就破了,郁小龙知道,夏琮应该也感觉到了。
经过这么多天,夏琮主动来找他,郁小龙不想深究他的用意,不想在这一顿饭之上再添任何多余,所以他没开口,忍住了在两个人好不容易的平静里找不痛快。
他捻了颗盘子里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苦又干,他平时不怎么吃这类东西,嫌麻烦,也想不到要买,你怎么会做这个?
很土是不是?夏琮捻起一颗来。
不土,很贵。郁小龙说,贵的东西怎么会土。
我就是觉得,哪怕用再高级的盘子装,这东西都精致不起来。夏琮笑,把芝麻盛出来,在另一边倒上清水和蜂蜜,关小火慢慢搅拌,算是一种记忆吧。
我小的时候,特别不聪明,我妈总嫌弃我,就想方设法要给我补脑,但核桃这东西,又干又硬还带点苦,哪有小孩子愿意吃呢。
她这样给你做?郁小龙问。
她不这样给我做,她每天给我定时定量,吃不完就硬往我嘴里塞,塞不进就揍我。夏琮说到这,做了个有些痛苦的表情。
我那时候也倔,她越逼我就越不肯,越塞我就越吐,后来还是我哥想了个办法,像这样在核桃外面裹上层蜂蜜,放油里过一遍,又香又脆当零食我才肯了。
郁小龙听他说完,隐隐觉得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夏琮是笑着说的,语气平和自然,就像是在讲一则陈年趣事,唯一一次露出痛苦的神情,还是他故意装的。
这是郁小龙第一次听他说起家人,他不由回想起那天,在这里见到的那位和夏琮长相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南辕北辙的人。
我哥说他见过你。夏琮说:那天你走太急了,他没跟你说上话,他有时会过来,下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吃个饭。
听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郁小龙却很想问,你准备怎么介绍我,到时候,面对你家人的时候,你要怎么说我和你的关系?
这是我最近刚弄上手的,还很新鲜,就是不怎么服帖,我们还在努力寻找□□关系的平衡点,这是夏琮的语气,是他说话的方式。
所以,他之前睡过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像这样带到家里长辈面前,被当成战利品一样的交代或炫耀?
那夏议又是怎么看他的,怎么跟夏琮提起的?郁小龙努力回想那天夏议看到他时的反应,是完全意料之外,还是习以为常?
你哥他郁小龙试着开口。
他身体不好,以前出过一次意外。夏琮以为他想问这个,但他显然不想多谈,有些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呢,还没问,是喜欢甜的,还是喜欢巧克力?
郁小龙把那颗小酒瓶从口袋里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奇怪吗?
不奇怪。夏琮说: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口味。
但你太酷了,给我的感觉,跟这些都不太搭。
酷吗?以前似乎也有人这么说过,那应该是酷的吧。
郁小龙点了点头,不比你,艳冠大学城。
夏琮:
夏琮笑,这又是哪里来的话?
巧克力只有一粒,不可能是买的,更不可能是捡来的,给他应该是顺手,唯一的解释是有人送的,女孩子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不经意地分给他或者塞他包里。
连赵菲都听说过,可见在学校里是个处于话题中心的人物,郁小龙没说话,笑了笑,铝箔纸的边缘捏破了,被体温融化开的巧克力粘腻地沾在他手指上。
他停下动作,听着核桃在锅里不间断的哔啵声,这样过了一会,才说:其实也不是多喜欢。
我八岁以前,家里面富过一阵,什么吃的穿的都有,同龄的孩子里,属我玩具最多,无论多新出的,不出三天我就能弄到手。
郁小龙找了个姿势靠着,就因为太容易得到,反而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我那个时候喜欢充老大,别人要什么都给,但唯有一样
巧克力?夏琮有些好奇,巧克力对那个时候富裕的家庭来说怎么也算不上奢侈品。
不是普通的巧克力,是酒心的。郁小龙说:国内没有,要我爸的朋友从国外专门带。
你小时候肯定也吃过,里面装的是酒,还是白朗姆这一类的烈酒,小孩子不能多吃,可我那一阵特别喜欢,总是偷偷摸摸地藏,跟我妈斗智斗勇。
郁小龙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夏琮问:然后呢?
然后没多久我爸就和别的女人跑了,我妈也不管我了,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吃了整整一盒,三十多颗,吃的时候很美,结果晚上就开始发烧,一个人吐了大半夜,最后趴在马桶上睡着了。郁小龙大概觉得挺无语的,还笑了笑,我说我吃怕了,后来再没有人给我买过了。
那为什么还喜欢?
没有很喜欢。郁小龙说:你今天突然给我,我很意外,我以为已经不会有人吃了。
不是喜欢,只是有些怀念,不经意的,就算那时候他没吃怕,应该也不会再有人给他买了,趴在马桶上度过的狼狈一晚,成为他人生里体面与否的分水岭。
他再也没有吃过类似的高级货了,而单单是酒心巧克力,在现在很多人看来,不仅不再新鲜,可能还会觉得廉价,就连他回忆里留下的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口感。
郁小龙神态放松,语气很平常,没有任何的刻意,似乎说这些只是为了完整回答夏琮的问题。
而作为现场唯一的听众,为表示自己尽心听进去每一个字了,纠正你一点,我小时候没吃过。
我童年里都是土土的核桃,没小龙哥过得洋气。夏琮朝他走过来,把糊了的巧克力抢下,扔进了垃圾桶,再把一碗核桃塞回他手里,放凉再吃。
郁小龙:
两人选了部电影,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核桃的香气包裹在蜂蜜的甜味里,又酥又脆,碗捧在郁小龙手上,不自觉他就多吃了点。
夏琮在他再次伸手时把碗拿开了,可以了,吃多容易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