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不可语冰 一颗杭白菜 2442 字 2023-09-05

水还在流,远处发动机的轰鸣依旧刺耳,可周围却一下变得很安静,他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凄厉得像是要齐齐划破他的喉管。

他感觉万物皆在死去,而他是这世间,唯一还苟延残喘着的独苗。

后来事实证明,那一晚死去的不是他的万物,是蔡群英的,在被下过几轮病危通知后,郁行强的生命到这一刻,终于走到了尽头。

郁小龙最后其实释然了,不管郁行强对这个家做过什么,他没有杀人放火,没有罪无可赦,他只是不如他们期盼的那样爱他的妻子和孩子罢了。

他去送他最后一程,想要在临终前握一握他的手,可郁行强却嫌他一厢情愿,不想跟他言和,哪怕到这一步,还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手抽开了。

郁小龙感觉到郁行强在怪他,怪他不孝,没有在救他上尽他所能。

所以一直到他咽气,他都没有再近过他身。

来了几个郁小龙连称呼都叫不上来的亲戚,围着病床或高声哀嚎或窃窃私语。

郁小龙靠着柜子坐在角落里,拿出他刚取钱时打的凭条,施杰给他的卡里还剩了三万多没花完

不对,不止,他还有一套随时可以兑现的房,价值不菲。

他确实没有尽全力,至少在一年前,他不应该看重那些他得不到的,他应该趁着夏琮对他欲罢不能的时候多捞一点。

第五十五章走与跟你走

为郁行强举行完葬礼的当天下午,因为统计租的花围时发现个数对不上,蔡群英拿到账单后随口提了一句,二姑妈便一口咬定她话里有话存心污蔑。

理由是大家都看在眼里,当初和殡仪馆协商时是二姑父出的面,现在说数目对不上,不是暗指他们又是在说谁。

蔡群英没那意思,又争不过,说句算了,反而被指是心虚了,二姑妈由此变本加厉地闹了起来,非要跟她就这一两百块钱的事掰扯清楚。

其实不怪他们态度恶劣,两家恩怨由来已久,据说当年二姑父生病要开刀,问郁行强借两万块钱,郁行强和蔡群英跑出去玩了,期间挂了他们不下十次电话。

最后钱是打了,却一次没去医院看过,后面更是多少年都没有联系,按二姑妈的话说,钱已经还清了,能来参加葬礼已经是念着最后那点血缘。

蔡群英自己把人缘做得那么差,还指望着落难时别人能帮一把,郁小龙当初说她找亲戚朋友借钱是异想天开一点没冤枉她。

蔡群英百口莫辩,说着说着哭了,郁小龙从外面进来,听他们吵了几句后将她拽去一边。

他在这伙亲戚里人品一向是出了名的差,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穷凶极恶,为祸邻里,编他什么的都有。

反正父母都这幅德行了,能教出什么好种来,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是混黑社会的,以前杀过人蹲过大牢,传得有鼻子有眼。

所以一到这种时候,他都不用狡辩什么,脸一沉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二姑妈一看他出面,气焰立刻消了大半,背过身嘀嘀咕咕一阵,不知道骂了些什么。

郁小龙说就按报的把钱算给他们,她没要,抄起包走了,扬言以后跟他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其他亲戚两边各劝了一阵,事情一过也走得差不多了。

蔡群英自从那天过后,整整半个月,一次家门没出过,见人不说话,饭端到嘴边也不吃,动不动就低头抹眼泪。

她深受打击郁小龙能理解,但很多时候他都感觉到,蔡群英会这么做,是故意给他脸色看。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认识到,郁行强这件事上,他做得不对,他犯了很严重的错。

当然她也为此做了深刻的自我反思,觉得确实像外人说的那样,从小没教育好是一方面原因。

因为无论她怎么强调家庭亲情,怎么不遗余力地试图把自己对郁行强的感情观灌输到郁小龙身上,结果却总是背道而驰。

她承认他有做得好的一面,但现在这些都没有用了,仅是这一点,就成为了他永远的诟病,人死不能复生,再没有忏悔挽回的机会留给他了。

而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二姑妈之所以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口不择言,肆意地揣测她,羞辱她,不正是欺她身后没人吗。

郁小龙在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在这一天的饭桌上摔了碗筷,他让蔡群英接受现实,不是我想让他死,是他命就这样!

谁说他命就这样?谁命里该死吗?蔡群英摔得比他还大声,你敢说要是早点救,去大医院,就一定救不回来?那么多得了癌症的,活得好好的不是大把人在!

我没救吗?!郁小龙反问:那什么介入治疗,一次就要一万,一共做了六次,我哪次欠过他了。

他还想问,那些该做的检查该开的药,哪一样他没照做,最后手术没做成不是因为他不同意,是做不了了,这难道也要怪他?

郁小龙站在桌边,只觉心口冰凉,没用是吧,还是不够,我得一边腆着脸供着他,一边还能凭空变出钱来,然后不吃不喝全他妈往里砸你们才满意?

我什么时候这么要求过你了。蔡群英气得发抖,抹了把脸,开口闭口钱,你就只想着钱,钱能有他命重要吗,现在人没了,你就算有钱又有什么用!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郁小龙笑了声,钱在你眼里,就只是我定期交出来的几个数字而已,哦,不是,不光是数字,还是我的态度,我的良知。

说我只想着钱,你们呢,你们不想吗?郁小龙看着她,觉得自己此刻张口闭口钱的样子,在蔡群英眼里一定面目可憎极了,花在他身上的,有多少是我拿命换来的,我出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久,到现在身无分文欠债无数,你们关心过吗?想过为什么吗?!

怎么没想过,在你眼里,我们就这么不通情达理吗?

对,就这么不通情达理。

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在强调,还在质问,你问我们有没有想过,那你自己想过吗,他是你爸,没有他哪来的你啊!

没有他是没有我。郁小龙吵到这时,神情间彻底染上了悲凉,可我从来没有过一天,希望你们把我生下来。

他满眼哀怨,继而又爬上几许嘲讽,极端的情绪变化让他面目有些扭曲,现在你明白了吧,他的死就跟我的出生一样,都是命。

啪的一巴掌,郁小龙被打得嘴角一热,他用指腹擦了擦,擦下来一道血痕。

蔡群英能有多大力气,刀削斧砍他都躲得过,居然被一点指甲刮破了脸。

不可思议,郁小龙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人,怎么会做与不做都是错呢,他不禁开始深刻地怀疑,是不是他自以为是,其实从来没做对过一件事。

被楼道里的黑暗包裹住的瞬间,郁小龙很想给夏琮打电话,在意志终于抵抗不住溃决而下的时候,对这个人的思念,一瞬如疯长的野草般缠绕住了他。

然而手指在通话键上停留了很久,却迟迟没按下去,夏琮会接吗,接了说什么,向他诉苦,告诉他他走了之后他过得有多悲惨,还是质问他向他发泄?

这些都不是郁小龙想要的,或许这一刻他想得很简单,什么都不说,只是听听夏琮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都快记不清他说话时的样子了。

坐在公交的后排,看着车窗外暗淡无光的风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忘了,想一直记着,哪怕清醒地记得的滋味百转千回,并不令他好受。

郁小龙去了夏琮的房子,分开的这半年里,他一次都没来过,门毫不意外地在他手下开了,夏琮既然决定要把这房子留给他,密码自然不会改。

一切跟他那天从这里走出去时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就连沙发旁边,他俩打架碰摔了,又被夏琮修好的三脚落地灯,都稳稳地立在原地。

只是久未沾人气,亚麻的灯罩上落了层灰,郁小龙把其他灯都关了,只留了它,暖黄色的光圈在沙发周围打出一片温和的阴影。

gu903();郁小龙坐过去,身体陷进沙发里,那是夏琮惯常坐的地方,他在这里想事情,也很多次地不顾推诿执意与他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