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很是奇怪邢夫人突然拜访，但是还是吩咐下人去通知黛玉更衣。

黛玉过来的时候，邢夫人已经到了，她忙笑道：“请舅母见谅，我来迟了。”便要上前行礼。

邢夫人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又见外了。”她瞧了瞧黛玉，身着浅粉折枝牡丹的长袄，下着白绫挑线裙子，亭亭玉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便关切问道：“瞧着曦曦你脸色不太好。”

“昨儿得了一本好书，她呀，一时入迷，竟然忘了时辰，没有休息好。”贾敏在一边笑着解释着，“还跟个孩子似的，得了新奇的东西，就爱不释手。”

邢夫人放开了黛玉对着贾敏说道：“这儿子、女儿无论多大，在父母心里可不都一直是孩子，事事操心着。”

贾敏闻言轻笑：“可不是，说起，还未的恭喜大嫂你呢。”

“之前乱糟糟的，我们虽然相看好了，但是不好定下了，如今已经定了，才敢说。”

“很是，得妥当才是。”贾敏问道，“是哪一户人家？”

“是鸿胪寺卿徐大人家的次子，已经是举人了。”邢夫人说道，“咱家是勋贵之家，本来也该找勋贵，但是妹妹你也知道，近些年，勋贵人家多出纨绔子弟，也不太讲规矩。迎春读书识字、性格温柔，所以就给她找个家风清正的读书人家，故此选中了这户。”

贾敏微微颔首：“迎春的性子不是好强的，做次子媳妇刚好。”

在两人说起婚事前，黛玉便领着迎春、探春借故告辞，去了自己的院子。

所以邢夫人说完迎春的婚事之后，组织了一下言语，道：“妹妹，这次来，主要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邢夫人简要的把来意说一下，“虽然那人从未尽到父亲的职责，可是他毕竟是孩子的生父，若现在行事不谨慎，怕是日后是个隐患。”

贾敏眉头皱起，轻叹一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日后传扬出去，会骂黛玉不孝、骂黛玉贪慕虚荣，攀附地位高的豫王府而忘了生父。

“多谢大嫂你提醒，否则的话……”贾敏没有说完。

见着贾敏已经知晓这件事情，邢夫人便转了话题说道：“今日母亲让我带着探春一起过来，我想着这孩子往日在母亲身边，尽心服侍照料，很是辛苦，便带她过来，让她松快松快。”

贾敏明白了邢夫人的意思，说探春长在贾母膝下，与王夫人关系并不密切，而且很有孝心。

“她是个喜好诗书的，又写得一手好字，想必她们姐妹三个，也能合得来。”

“都是表姐妹，性情又好，也该得常来常往才是。”贾敏说道，探春也是自己的侄女，虽然出身差了一些，可是她个人品行才貌不差，贾敏也不会为难探春，能帮一下就帮一下。

邢夫人明白贾敏并不反感探春。

贾敏又问道：“你家小哥儿怎么样了？”问的是王熙凤的儿子。

王熙凤之前知道自己婆婆和贾敏要说正事，没敢插嘴，如今事情已经说完，正是唠家常的时候，便上前说道：“姑母可别提他了，小泼猴一个，皮的很。”便把自己儿子的趣事一一说出来，她口齿伶俐又风趣幽默，逗得贾敏和邢夫人阵阵欢笑。

邢夫人一行人在豫王府用过午饭才回去。他们回去之后，贾敏瞧着黛玉的脸色，心疼道：“快回去休息吧。”

黛玉闻言给贾敏行礼后便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

晚间，徒海回来后，贾敏把邢夫人所说的事情告知徒海。

徒海皱眉道：“阴魂不散。”自己的闺女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守孝，呸，也不看那个人受不受得起。再者自己还健在，自己的闺女还必须得守孝，多晦气。

“你放心，从宫变以来，曦曦除了皇后召见外，也没出去过，咱们说她在家里守孝，旁人还能辩驳么？等改日有事情了，你和曦曦去一趟庙了，给那人点个长明灯，在供奉一些佛经。”徒海说道后面都咬牙切齿了，这算是自己看着别人祭奠自己。

“唉，真晦气，赶明我们一家一起去庙里吧，我顺便去去晦气。”徒海说道。

贾敏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你可曾想过林家怎么办？”贾敏有些担忧问道，“林家的名声。”

“名声不过传扬出去给外人看的，重要的还是传承的人，那个人教导出来的孩子还不配继承林家。”徒海说道，“我心里自有安排。”

“这些年，我也在寻访林家本家，看是否有合适的人能继承林家，只是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插手，只等曦曦出嫁后，曦曦以外嫁的嫡长女的身份插手过继一事，给林家选个好的继承人。”

徒海话里的意思透露出林家日后会绝嗣的意思。

贾敏并没有问，毕竟没有谁比徒海更想林家好了，他所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待会，我自己过去去和父亲、母亲说一下。”徒海说道，“省的他们也忽略了。”

贾敏点点头，她自己不合适在场，也不适合说这个事情。

豫王爷听了徒海的话，吃了一惊，说道：“幸好，你提醒了我，否则可就糟了。”

“皇上意思是让太子早日去曦曦，以消除莫须有选太子侧室的流言蜚语，若是真的这么嫁过去，曦曦、豫王府的一大把柄就握在别人手里了，指不定那天成了一把刀。”

徒海听了也后怕，不过，他问道：“皇上让曦曦早日嫁过去？”

豫王爷点点头：“这事还得递折子上去，等皇上透露出这点意思之后，你立马递折子上去，记得过一下内阁，这样主动权就握在咱们手里了。”内阁的人都是人精，即知道豫王府行事讲究规矩礼仪，让黛玉为生父守孝，又不会擅自把黛玉守孝的事情透露出去。刚好是在合适的范围让合适的人知道黛玉守孝这件事情。

而且，当着内阁的面，皇上也不能耍赖非让黛玉嫁过去。若是直接递折子给皇上，说不准皇上说没瞧见没注意没留神，就让礼部筹办六礼呢。

到了去寺庙那日，本来徒海要去，可是谁知道皇上召见，徒海知道是自己的折子到了皇上的面前，自己必须得去宫里一趟小心应付了。他面上不显，因着贾敏要照顾小儿子，故此最后让徒翊带着黛玉去庙里了。

前几日，贾敏就细细的把里面的关节说给黛玉了，黛玉也明白，虽然心里不愿，但必须得做做样子给世人看。

只是，黛玉拧着手里的帕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机见着徒翀。

第113章心事

临出发的时候，徒海斟酌了好久才对着徒翊说道：“你去庙里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不相干的人见着曦曦。”他犹豫一下说道：“可也别太拦着，也别不拦着。”他心里很是纠结，即想着黛玉和她未来的夫婿感情好，又想着不能坏了黛玉的清誉。

徒翊哑然失笑，眉眼弯起来道：“我自有分寸的，叔父。”

徒海点点头，自家的姑娘被人觊觎，还不能光明正大赶走那人，真是烦人。

徒海又忍不住唠叨一句：“若是天色早，就早些回来，若是天色晚，就在庙里住一晚，别天黑赶路，不安全的。”

“要不然还是在庙里住上一晚，让曦曦散散心。”徒海说道。

还没等徒翊回答，一边的徒栩吐槽着：“爹爹真啰嗦，再说下去，就该在家里用午饭了，用完午饭再嘱咐几句，得嘞，今天就别去了。”

他话刚说完，徒海一掌拍在他后背上：“你又皮了。”

徒栩拖长声音：“是我说错话了。”徒海又忍不住手痒痒了，徒栩见状忙道：“我去看看姐姐出来了没有。”说着，便蹦跳着溜了出去。

徒海无奈地摇摇头。

徒翊说道：“二弟这样就很好，家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

徒海叹道：“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些，我总想着让他快些长大能帮帮你。”

“弟弟这样就很好。”徒翊想起徒栩活泼的性子，说道：“二弟虽然活泼了些，可是很是聪慧，也很懂事，心里更是明白，从未惹过事。”徒栩若是和他一样能干，宫里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不过，徒栩是徒海的亲儿子，徒海还是想着徒栩能成才的，故此，徒翊安慰着：“等过几年，就好了，这些时日，不如先好好教导二弟，以待来日。”

徒海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出言：“不说这些了，你此次出行还需小心谨慎些。”

徒翊点头：“我知道。”

“他们要是敢来，就别想着回去了。”徒翊脸上不见往日温和的神色，一片冰冷。

“叔父，您今日要面圣，更得小心谨慎些。”

“无妨，咱们占着理呢，即便皇上心里不悦，也不能斥责什么。”徒海不以为意。

黛玉要去的是碧云寺，坐落于香山，风景秀丽，环境清幽。

今日，黛玉身边的大丫头只带了竹光，竹光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她并不愿意出嫁，黛玉私下劝过几回，可是竹光态度很是坚定，在黛玉劝说的时候，对着黛玉说道，“姑娘不必在劝了，这世间的男子多是负心寡情的多，有几个能像豫王爷、老爷一样对妻子一心一意呢，即便是那农户手里有了几个钱，还想着纳小。与其日后受夫君小妾的气，倒不如跟着姑娘进宫，做管事姑姑过得肆意。”

“姑娘又要说，等我日后嫁了为我撑腰，让那人不敢纳妾，可是若是一直倚仗姑娘的势，东风必须得压倒西风，一方对另一方敬畏害怕，那夫妻之间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呢。”

黛玉便知道竹光的态度，便没多劝，但是心里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世间男子过寡情，更何况日后能坐拥一切的徒翀呢，现在他对自己有情义，可是等日后呢，等她老了之后，等宫里年轻貌美的女子多起来，总会有比她更美貌、更有才的女子出现，那时候徒翀还会待自己好？

黛玉打心眼里不相信徒翀，倒不是不相信徒翀现在没有这份心意，而是不相信日后徒翀能做得到。人活一世哪里能肆意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多半情况下会“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必须得做。即便是徒翀日后贵为天下之主，也会有朝堂的掣肘、各方势力角逐。

如今豫王爷和徒海能守着自己的妻子过清净日子，除了为人夫者本身意识坚定、洁身自好，还因为没有外界的干涉。一则还没人闲的对豫王府的私事指手画脚，二则多半别人也不希望豫王府子嗣兴旺。可是这是要放到徒翀身上了，可就是国事了，那些朝臣会同意才怪。

所以，对着徒翀，黛玉不敢交心，可却得用心。黛玉想清楚这一点，心里很是难过，她想要的是能够和她心意相通，让她全然信任的人，能够让她可以把自己完完整整交出去的人。

就如同眼下一样，她知道徒翀要见她，若是徒翀不是现在的身份，她多半是相见就见，不乐意见使小性子也无妨，可是徒翀有这么个身份，她不得不小心行事。归根结底，不过是二人的身份不对等，地位不对等，不能势均力敌，在某种程度上黛玉为了豫王府为了家人还得“仰仗”徒翀。

黛玉心事重重，虽然面上不显，可是竹光伴随黛玉多年，很是了解黛玉的情绪，便出言问道：“姑娘又心事。”

“嗯。”黛玉也没有瞒着竹光，说道：“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想着日后总是提不起兴致来。”

竹光劝道：“姑娘聪慧，所以才心事重，想得多。这日子还长呢，姑娘就没了兴致，日后可怎么办。”

黛玉闷闷不乐：“不就那样过么，过得一天是一天。”

竹光听了这话，心里着急了，她不仅把黛玉当成自己的主子，更是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故此说道：“难道姑娘还能把日后看看清清楚楚，一眼看到老？这日子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准会怎样。”

“如何看不到头，宫闱生活不都是那样么。”黛玉说道，神情恹恹。

“姑娘，一样的皇后还有能做女皇，还有被废的，这日子怎么都是那样。”一着急，竹光的话脱口而出。

竹光的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你总要相信自个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总要相信老天不会亏到你。”

黛玉摇摇头没有说话。

“远的不说，就说夫人，当初她出嫁的时候，谁不认为她日后只是安安稳稳的守着内宅的诰命夫人，谁曾想着她会和离，和离之后，都说她要独自一人过活，谁能想着夫人能贵为郡王妃呢。”竹光说道，“夫人就是从不认命的人，姑娘如今有家人呵护，更不能认命。”

“你让我想想。”黛玉缓缓说道。

“我的姑娘，可别再想想了，您就是想的太多了。”竹光嗔道。“您呀，现在就要放宽心思，过好每一天。”

黛玉绕着手帕，若有所思。

碧云寺并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豫王府早早递话给碧云寺，故此碧云寺的住持便关闭寺门，谢绝香客。

待知道徒翊一行人快要到了，便领着寺里的和尚在寺门外迎接。

徒翊上前寒暄：“劳烦住持特意出来迎接。”

“世子爷能来小寺，小寺蓬荜生辉，不敢懈怠。”住持说道。

黛玉戴好了帷帽被竹光扶出马车，恰好听到这句话，笑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何来今日我们到来让寺庙蓬荜生辉之说呢。”住持少了出家人的清净，反而言谈之间多了世俗的谄媚，黛玉很是不喜，故而出言反问。

“众生法性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在因果规律面前，众生平等，而非说众生的际遇平等，地位平等。”住持解释着。

“好了，曦曦，还是早日做完法事，早日回家。”见着黛玉似乎想要和住持辩驳，徒翊出言阻止。

“各色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施主请。”住持含笑说道。

寺内烟火缭绕，梵音和雅清彻。

黛玉瞧着一排排僧人敲着木鱼诵经，突然开口对着徒翊说道：“血缘之亲对我很是冷漠，可是毫无血缘之人却对我呵护有加。”

“所以才说缘之一字不可捉摸。”徒翊说道，“或许我们和曦曦你本该就是亲人。”

法事一了。

黛玉便想着回厢房休息。

徒翊说道：“水泉院是碧云寺内风景最为清幽的一处，你不过去瞧瞧么。”

黛玉有些赌气的说道：“你让我去，我去便是了。”

徒翊轻笑着：“不想去就不去，我只不过想着风景好，难得来一次，不去就可惜了。若是你想清清静静，自然会清清静静，不然别人扰了你。”

“可是小哥哥，我……”黛玉犹犹豫豫没说完。

“虽说不和规矩，只是现在把话说清楚，总比日后别别扭扭的强些。”徒翊话里有所指。

黛玉已经明白了徒翊的意思，徒翊是想着让徒翀亲口向黛玉解释侧室一事，是怎么回事。

黛玉虽然不在意那些侧室，也知道不管是不是谣言，现在徒翀纳侧室都只能是谣言，但是为着徒翊的心意，黛玉也想着去见一见徒翀，更何况，今日勾起了她心底的另一件事情，她想着问一问徒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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