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治不住这小蹄子,等会儿贵妃肯定能治得住她。
左云裳本不想去,但以她对宁贵妃的了解,若是对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多半会马上跑去搬动太后来让自己如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过了宁贵妃也躲不过太后。她初入东宫还是得给后宫的主人一点面子。这一世她又不做太子妃,不用跟这些人日日周旋,只是去见见倒也没什么。
殿中端坐的宁贵妃容貌娇美,一双眼似含着无边春水,让她看一眼难怕是个女子也要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你就是左家的小姐?”
左云裳规规矩矩的跟宁贵妃行了一礼,心说不愧是主仆,问话的口气都一般无二。
她从入殿起就一直深深的垂着头不看上面的贵妃,“臣女左云裳见过贵妃娘娘。”
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宁贵妃时,看了宁贵妃一眼,便被斥责道:“大胆!你竟敢直视上颜!冒犯贵妃!”
若不是她当场大闹,引得皇后闻讯而来,怕是真要被按住领上十个耳光。
虽没有挨耳光,她却也被皇后好好的敲打了一通女子要娴静淑雅恭柔和顺的大道理。
说着见过了贵妃娘娘,但宁贵妃从她入殿起就没有看清过这左家小姐的眉眼面容。
这人从一进门就垂着头,好似地上有钱一般也不知道是为何。虽低着头,礼仪却是周全。
她想找个理由发作她都不得,只得阴阳怪气道:“没想到左小姐的礼仪学得倒是不错。看来左家为了让你入宫可花了不少功夫吧。不过本宫看你也不过尔尔,本宫有位六妹,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你与她相比便如地上的尘土与天上的皓月。”
左云裳沉默的站在原地,上一世她最不耐烦宫中这些规矩不规矩的,什么行走坐姿处处都有讲究。她从小在左家肆意惯了,那里受得了这些。
宫中的诸位娘娘们不见得能把她如何,便最爱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她听着那些话心中难受,但总不能将说话的人一个个杀了,只能愈发怨恨太子,怨他将她拘在这深宫,仿若折了翅膀。
重来一次,她面对这熟悉的一切,倒是多了点忍耐力。
看来那紫谭寺的斋饭的确于修身养性很有助益,算是个磨练心境的好去处,换做前世的她此时只怕已经跟贵妃呛起来了。
贵妃捏着一把干果吃着,闲适的说道:“本宫听说你住了雍云宫,你可知道那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着的地方。你若是懂点事便该知道女子没名没份的委身于人,实在是难听的丑事。”
左云裳奉承道:”臣女听娘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女子没名没份的委身于人是一件丑事。古语有云自奔为妾想来便是这个意思了,娘娘当真是博闻强识和善可亲。“
明明听着是奉承的口气,贵妃却莫名觉得有种嘲讽的意味,这话让她想起自己进宫正是靠着使了手段让陛下酒醉主动献身一夜纵情方才得以入宫。
自奔为妾,说的不正是她自己?
博闻强识和善可亲,这八个字倒是无论如何也与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爱熬夜
大家晚上过了十二点就睡觉吧
不要等了!!!!!!!
第36章
叶裕衣一早起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满心期待的躺上了床活似个新嫁娘似的等着人上门。
只是等的他满心期待都化成了焦躁,那人仍没个踪影。
怀梦推门一脸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立在床边低声道:“殿下,左小姐一大早便让岫玉宫那位给叫去了。”
床上躺的平平展展的人睁开了眼睛,他蹙眉道:“宁贵妃?这倒是奇了,她叫人过去做什么?”
左云裳与宁贵妃无亲无故,入宫也不是做宫妃,即便新入宫的妃嫔要说拜见也该是先去拜见太后与皇后,没轮完太后皇后怎么也轮不到她宁贵妃。
怀梦心说还能做什么,宁贵妃那无事也要搅合点事的性子,叫左小姐过去肯定不是为了瞧瞧左小姐生的如何貌美。保不准眼下已经给了左小姐一个下马威。
这话他也只敢想一想,并不敢说出口。
武安担忧道:“小的去一趟岫玉宫,瞧瞧是个什么情形,说点好话给宁贵妃将左小姐带回来吧。左小姐刚入宫什么都不懂,贵妃最看不得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孩,左小姐在她那里定然落不得好。再去晚些左小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叶裕衣还未说话,便有内侍着急的推门进来,“殿下,左小姐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怀梦一怔,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宁贵妃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了左小姐回来,这不像是贵妃的性子。
小太监以为自己说的太小声,着急的提高了声音,“左小姐来了!左小姐来看殿下了!”
太子脸上难得一见的露了慌张。
小太监刚吼完,左云裳的脸便出现在了门口,她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小太监,“你吼那么大声是在跟谁讲话?一见到我就跑,我有那么吓人吗?”
武安猛地上前挡在床边,挤出一个笑容,紧张的看了一眼小太监。
“他是在跟小的说话,小的耳朵不好听不太清。”
叶裕衣躺平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心跳如同擂鼓。
他怕左云裳刚刚听到他说什么或者看到他起身的样子。
他在熙州与她分别之时,她已经说过不愿来京城。他等了很久仍不能忘记她,方才用了这样的办法将她召入东宫。
他承认这样的法子不够磊落,可他已经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法子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入东宫见他一面。
若让她知道,知道他是在骗她,以她的性子……那后果简直没法想象。
他会‘醒来’,但绝对不能是此时。
左云裳狐疑的看了一眼二人,“怀梦武安,你们都在啊。殿中没有其他人吗?我是不是来的不巧?”
见左云裳上前,怀梦急忙俯下身拉平了叶裕衣凌乱的被角,拢了拢了一下枕上的长发。
武安迎了上去,挡了挡左云裳的视线,“左小姐来了就没有不巧的时候,殿中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与怀梦。”
左云裳绕开他,斩钉截铁道:“不,这殿中明明还有一人。”
几人一时都僵住,心说莫非方才她看见了?
“太子殿下不算是人吗?”左云裳在殿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立在叶裕衣床边看了他几眼,担忧道:“他这么久都没有醒,今日的药吃过了吗?御医可有来看过?”
众人这才放下心,怀梦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手心的汗,小心的回答道:“今日的药已经喝过了,御医,御医倒是还没来看过。”
左云裳熟门熟路的在叶裕衣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叶裕衣的脸颊,没摸到太凉也没摸到太热这才稍稍放下心。
武安在一旁将话题岔开,“左小姐这是刚从岫玉宫回来?不知贵妃与您说了些什么?”
他是真没想到左云裳会这么快回来,看着人也好像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委屈难过情形低落的样子。
左云裳知道武安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她会在贵妃那里受委屈,或者与贵妃起了冲突。
“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只是闲聊了两句。贵妃娘娘人很亲切和善呢。”
“亲切和善?”怀梦面色古怪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什么时候竟能跟贵妃扯上关系。
左云裳一本正经道:“没错,特别亲切和善。娘娘先教了我一个‘女子没名没份委身于人,自奔为妾是为下贱’的道理,后又特意赐给我了一面镜子。受此厚赠,我当真是受宠若惊的很,想来贵妃娘娘定然是十分喜爱我。”
叶裕衣虽已经有过预想左云裳在贵妃那里可能会受些委屈,但此时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一时愤怒难忍。
没名没份?他倒是想给名分,这人都不想要。
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左云裳入了东宫是他请来的客人,宁氏仗着宁家的势肆意妄为实在是半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当真是以为他已经死了吗?
她说这话时,跟着左云裳一路过来的小宫女想到贵妃方才难看的脸色憋不住笑出了声。
怀梦武安却面色沉重下来,没名没份委身于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听话。
武安瞪了一眼笑出声的小宫女,跟灵玉对视了一眼,心中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去跟灵玉问个清楚今日究竟贵妃说了些什么。不然根本没法子跟殿下交代。
怀梦只当左云裳受了辱此时是强撑无事,他小心的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低声宽慰左云裳,“左小姐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并非什么没名没份自甘下贱的人。此言不必往心中去。”
左云裳随意应了两句,“你们放心吧。我守在这里就行了。殿下若是醒了,我会叫你们的。放心好了,我又不会吃了太子殿下,不必这样看我。”
怀梦和武安都退了出去,殿中又只剩下二人独处。
关上殿门,武安跟在灵玉身边小声问道:“今日贵妃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字一句的你全都告诉我。”
灵玉看了一眼二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失笑道:“你们太小看了这位左小姐,她可不是一般人。万玥一大早带人堵在雍云殿前”
怀梦听到此话便有了计较,打断了灵玉说道:“这万玥一贯狗仗人势猖狂的很,宫中低位的娘娘都不被她放在眼里。左小姐可是让她欺负了?”
灵玉摇了摇头,“哪里的话。”
一旁便有两个宫女像模像样的将万玥跟左云裳的口角学了一遍。
灵玉适时做了个总结,“左小姐在万玥那里没有吃半点亏,倒是说万玥吃了亏还差不多。”
武安愁眉不展,“即便如此,入了岫玉宫,贵妃娘娘怕是更饶不得左小姐了。听左小姐说贵妃娘娘说什么,‘女子没名没份委身于人,自奔为妾是为下贱’。这也太过分了。”
况且殿中那位可真真的听着呢。
灵玉叹了口气,“不,前面这话是贵妃说的没错,后面这句,是左小姐自己总结的。”
小宫女依样又将左云裳与贵妃学了一遍。
怀梦低声道:“那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贵妃听了左云裳的恭维并不开心,偏偏左云裳此话听着倒字字都是好话让她发作不得。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左云裳一眼,“你倒是会说话,我只听说西山的猴子尖嘴猴腮惯会学人,没想到左小姐也有这份技艺。”
左云裳垂首谦虚道:“娘娘谬赞了,都是娘娘教导的好。”
这人听了此话没有半分羞愧恼火畏惧的神色,反倒垂着头一副恭顺样子,口中语调热情又谄媚,听在贵妃耳朵里却又尝出了另一种味道。
她说这人是猴子,这人竟说是她教的好。
句句都在夸她,但这人说的话总让她觉得比被骂了还要恶心人。
宁贵妃一把将手中的干果拍回了盘子里,气恼的扬声道:“来人,赏左小姐一面镜子,让她照照自己的样子。别一入了东宫就连自己姓甚名谁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
这下话说的够难听了吧?
就算是个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只要这小蹄子敢抬头看她一眼,再骂她两句。
冲撞贵妃这个罪名按下去,她要让这个小蹄子好好尝尝她的厉害。
左云裳有些扭捏道:“臣女怎能夺了娘娘的爱物,娘娘如此体恤臣女,实在是让臣女感激涕零。但臣女觉得此物还是更适合娘娘些。”
不就是阴阳怪气惹人生气吗?
重来一次二十出头的左云裳惹人生气的本事定然是比上一世十三四岁的左云裳更炉火纯青。
宫女听话的送上一面宝镜,左云裳口中说着这镜子更适合宁贵妃些,却低头揽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这身宫装裁剪和料子都是上佳,额间的金箔花钿也很是称她,不错,当真是不错。
这人简直像是一滩烂泥,刀刺进去都拔不出来,水泼进去半点反应没有,惯会恶心人。
宁贵妃只觉得心头的气怎么着怎么不顺,“滚,给我滚出去。”
左云裳手中拿着镜子俯身行了一礼,“臣女告退。”
白送的镜子,不拿白不拿。
走出岫玉宫,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旁边的小宫女好奇的问道:“左小姐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只是忽然觉得宫中实在有趣。”左云裳抬起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她对着镜子里的人挑了挑眉,笑容天真又灿烂,一双眼仿佛盛满了光,看得小宫女都有些呆住,“娘娘待我可真好。”
宫中的这些人都是老样子与她记忆中没什么差别,原来宁贵妃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这种把宁贵妃气成那副样子仍不能把她如何的感觉未免也太快乐了。
“你是没见到宁贵妃当时脸都绿了,那眼睛里都在冒火,我心里都怕了,偏偏咱们这位左小姐还”灵玉学着左云裳的样子扭扭捏捏道:“臣女怎能夺了娘娘的爱物,娘娘如此体恤臣女,实在是让臣女感激涕零。但臣女觉得此物还是更适合娘娘些。”
怀梦武安都忍不住笑了,“这,这左小姐可真不是一般人。”
“能让殿下放在心上的姑娘当真不同凡响。以我看,这一位可比宁家那位与太子殿下相配的多。”
左云裳不知殿外的人此时聊的正开心,她捧着下巴望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你怎么还不醒?”
语调不如平日里那么灵动活泼,也没有方才那么平淡从容,反倒染上了一点忧愁。
在熙州时,她便总是笑着的,明艳动人又娇俏灵动,一双眼亮晶晶的好似从不知什么是烦忧。
但现在他让她孤身一人来了京城,离家那么远,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她在宫中无依无靠,若风中之萍。任何一个人都能对她磋磨一番,没了父兄的护佑,若是在左家在熙州,定然不会有人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想着见她一面,却没想过她会在宫中遇到什么。
这样的忧愁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少女低柔忧愁的嗓音听得叶裕衣忍不住想就此睁开眼睛,将一切跟她和盘托出。
他会给她名分,让她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成为她的依靠,不会让她被旁人所看轻,不让她以后在为什么而忧愁落泪。
她伸手拿了他一束长发绕在指尖摆弄,“这样住着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去。你要快一点醒过来才可以,我拖太久都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万一仇公子不等我先另娶她人可如何是好?”
床上人刚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又闭了回去。
都已经离了熙州,她竟还在想着那姓仇的。
左云裳看着床上的人展颜一笑,“不过就算仇公子不等我,谢公子应当也会等着我的。”
谢公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