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裳急得快要咬人了。
这人怎么都现在还能不紧不慢的,火已经烧到眉毛了,这是能耽误的事情吗?
笑笑笑笑,还有心情笑,平日也不见他多爱笑啊。
她挣扎着想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少年将胳膊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按进了怀里。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门被推开了,殿中吹进一股带着潮味的风。
左云裳头皮一紧,这下好了,人都进来了。
她让叶裕衣按的动弹不得,又不敢太用力的挣扎,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吸引到刺客的注意。只得暗暗咬牙,这死孩子现在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不挨一刀是不舒服吗?
她垂头丧气的用额头顶了一下叶裕衣的胸口,趴在他身上不动了,像是已经放弃垂死挣扎。
‘咚——’
‘哎呦!’
有重物砸地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咒骂声,接着就是手忙脚乱的一阵脚步声。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太监气急败坏的咒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一大滩踩着真够恶心的。摔死人了!”
旁边的人慌忙阻止他,“小声点,小声点。吵醒了太子怎么办?”
另一个小太监嗤笑一声,“吵醒太子?他都躺了多少天,要能醒早醒了。一个病鬼有什么好怕的。这个寝殿这么大,只要我们不搞出大动静,正门外根本听不见什么,况且这个点他们那些守着的人肯定也困得不行。”
“对啊,就是咱们刺他两刀他肯定也醒不过来。不过咱们做的不能太明显,用布捂死他别让旁人看出来就行了。一个病鬼什么时候咽气都不奇怪。”
小十二的眼睛粘在了一旁摆着的玉树上收不回眼睛,白玉雕琢的摆件纵使是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也十分引人注目,仿若莹莹生光。
光是看着都知道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珍稀宝物。
他咽了咽口水,蠢蠢欲动的想去将这宝物据为己有,即使不能全部搬走,哪怕能掰下来一小块带走也是一辈子都面上有光啊。
“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魏涕口中说着,人已经冲上前抓住了太子的床幔一掀,没掀开。
让几个人看着,魏涕有些恼怒,他更用力的一扯……还是没扯开。
盯着这些格外顽固的床幔,他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左云裳听着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无意识的抓紧了叶裕衣的衣服。
屏风后小小的空间里,两人距离离得很近,近的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手掌下少女纤细的腰身在微微颤抖,她身体的每一寸绷紧了,叶裕衣的心软下去了一个角。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在无声的安抚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这样的轻抚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胸口处传来湿热的触感。
小姑娘肩头颤抖,却将所有的声音都咽进了喉咙里。
她恨自己的愚蠢和无用,她明明已经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现在却仍没能改变什么。
她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自从她将他救出沙漠后,便一直在胆怯的后退。
她自欺欺人的把所有东西都推开,告诉自己只要她没有入东宫,太子没有她的拖累就一定能平平安安。
可即使没有她,这东宫也一样的危险。
从沙漠中找到叶裕衣全靠她的幸运,救出大齐最尊贵的太子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不必面对任何危险,不用做出什么牺牲和抉择。
上一世那些事情那些人将她的胆子都吓破了,她不敢进东宫,她不敢去真正追究上一世把她伤的最深的,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罪魁祸首。
魏淑柔只不过是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马前卒。
晗王,贵妃,太后,灵国公,她们每一个对她所作过的都比魏淑柔更过分。
上一世的她肆意张狂,勇敢得无所畏惧,想要得到什么就算被天下人唾骂也不择手段要去得到。
欺辱她的人,无论是谁,她都会去报复。
那时她的世界中从没有怕这个字,可如今呢?
明明说好了要守护这个人,她要保护他。
既然已经承诺了,那么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应该努力去做,赔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条命本就是她欠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提醒一下大家
前两章我修了一下……
第44章
‘砰——’
火光映在屏风上,从镂空的花纹处投出花纹细致的影。
这一声响打破了殿中静谧凝重的某种平衡。
闻声看向门口的小太监吓得扯着嗓子惨叫了起来,“有人来了!不好,有人!有人!有人!”
“跑吧,我们快跑吧。完了被人发现了。”
左云裳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回身趴在屏风上往外看去。
她看着从门外冲进来的人,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表情。
叶裕衣正侧头看她,屏风镂空的花影在他面上随着火苗闪烁而跳动,神色淡淡,平静得没有半分波动。
她忽地想起他方才安抚她时所说的两句话,‘嘘——不要喊。’‘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似乎始终都这般气定神闲,像是早已经料定一切。
是她太小看了他。她把他当黄黄,却忘了他是太子。前世从没让她占到过半点便宜的太子殿下,若不是这一世对她多出许多容忍,她这些日子的放肆全是他的纵容。
左云裳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像看着自己种下的西瓜苗,眨眼间就长出了个甜瓜。
一人慌不择路的往来时的侧门跑去,没走出几步就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的往前爬,擦着那一片粘腻的白色液体又像是狗一样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小十二看着来人瞪大了双眸,握着手中的白玉树枝,双股颤颤,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魏涕气急败坏的一把扯开床幔,床上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太子。
他形容癫狂,恶狠狠的盯着领头的男人,扯开嗓子怒吼着质问道:“太子——太子呢?”
侧门已经被完全推开,爬到门前的人忽地瞥见立在阴暗的门后的一双脚。
那双脚上踩着锦靴,寻常宫人绝对穿不起的千层锦靴。
他双手颤抖着顺着那双鞋一路往上看去,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武安抬手从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灯笼,就着灯笼的光细细打量了一遍这狼狈的趴在地上像是狗一样的小太监。
“原是你,西殿的魏四。学什么不好,学你干爹吃里爬外。”
他冷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了魏四的脸上,将他的脸踩进了白色的液体里,“狗东西!”
领头的大将生了张凶神恶煞的脸,他身披盔甲,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刀刃出鞘发出‘锵——’的一声。
“杀害太子视同谋逆,魏涕,你身为东宫的宫人。官奴之身,弑主罪加一等。你可认罪?”
魏涕到此境地仍没有半分畏色,冷笑道:“谋逆还能罪加一等,怎么诛九族不够还能诛十族吗?”
他身边的两个人都吓得跪在地上嘭嘭嘭的磕着头,哀哀的祈求道:“徐将军饶命,饶命将军!”
“都是,都是他逼我们的,我们不是故意要做这种事情。我们都是被逼无奈啊。”
怀梦笑眯眯的开了口,“徐将军,虽然首恶当诛,但有些事还是要让他说清楚才行。劳您抓个活口。”
魏涕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他大笑着举刀便要自尽,“想要从我这里套出话?你这个阉人想都别想!好好守着你那个病鬼主子吧,你们也猖狂不了多久了。总有一天你们会死的比我还惨!”
配合他狰狞的表情和双眼中的不甘怨气,这些话简直像是什么诅咒。
徐琛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风飘似的刮了过去,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腕,没费多大的劲魏涕手中的刀就脱手而出,‘叮——’的一声落了地。
他让徐琛这么一捏,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一只手痛的仿佛已经断掉。
徐琛一松手,他就痛的满头大汗倒在了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了一条虾。
“就你啰嗦。”
不料魏涕痛成这样还有余力开口,他看着徐琛的眼神怨毒的仿佛要把他卸成无数块,“堂堂大男人却对没根的阉人卑躬屈膝。他们是太子的狗,你连狗都不是,也就是一坨狗屎!”
徐琛原本已经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不怒反笑,上前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只听咯噔一声响,魏涕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徐琛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他脚往下移了几寸踢开魏涕的腿,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又是相似的一声响。
魏涕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了。
连武安和怀梦听得看得都忍不住皱眉头。
徐琛却在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中,笑得越发灿烂了。
“死鸭子嘴硬。”
左云裳看得手腕隐隐作痛,她忽地觉得那一路上徐琛或许对她已经是很和气了。
她能平平安安的进京城没有被徐琛杀掉,委实是福大命大,或者说太子的面子够大。
怀梦隐晦的用余光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提点着一旁的人说道:“将这几个人拖走,先关起来。其他的事情明早再说。”
殿门重新合上,大殿中重归黑暗与平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左云裳忍不住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早都知道?”
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一切,很难解释怀梦武安以及徐琛为什么会来得这般及时,简直像是请君入瓮守株待兔。
最奇怪的是叶裕衣的态度未免太过平静,方才怀梦和武安的态度也很奇怪,这些人发现太子不见了竟然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人来屏风后看一眼。
那种态度就好像是,这殿中本就该没有太子这号人似的。
叶裕衣在床边坐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或许是他们进门时摔跤的声响太大了,惊动了怀梦武安。左小姐那瓶擦手的香脂摔得很及时。”
左云裳有些心虚,“的确是挺及时的,哈哈哈哈,真没想到这瓶香脂虽然撒了但却能发挥出这种作用。我运气真好。”
她转了转眼睛,想到了新的疑点,她蹲下身在他的软榻边上坐下,不依不饶的问道:“太子方才为什么不睡?我以为你早都睡了。”
左小姐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总是这般执拗,像是不得到答案就绝不会肯罢休。
叶裕衣在软榻上躺平,他似乎长了一截个子,如今身量又比在熙州高了一些。
左云裳之前一直没有,直到方才被他擒住动弹不得才发现,这人似乎不但力气变大了,连个子都长得高了些,已经不像是她记忆中那么单薄脆弱好欺负。
“左小姐系床幔的声音有些大,扰得人睡不着。不知那床幔是何处惹了我的贵客不快?”
左云裳睁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瞎话,“我觉得系上比较有趣。”
叶裕衣困倦地阖上眼,“那张床今天晚上是左小姐的床,你觉得怎么有趣便怎么对它吧。这张床我是不能再给你了,我是真的很困。”
左云裳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的离开了,她知道叶裕衣不打算告诉她的事情,即使继续纠缠下去,他也一定不会告诉她。
其实即使他不告诉她什么,她也能猜到。
名义上他现在是重病卧床不起,这座东宫群龙无主,全靠怀梦和武安两个人在管。
但他暗中对东宫的掌控力却不会减弱多少。
这人前世就是这般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她身在其中,离他很近。过了那么多年仍不敢说自己了解他所有的想法,知道他所有作过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今天没有受伤,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45章
太子深夜遇刺的消息传进英宗的耳朵里时,所有人都再一次认识到了英宗是真的对自己的这个长子极为看重。
素来性情仁善的英宗难得一见地震怒,发了好一通火,连早朝都推了,急急跑去东宫探病。
这一上午东宫一扫半月来的沉寂又变得十分热闹,皇帝皇后太后以及宫中诸位皇子都不断地前来探望,有几位妃嫔当着面色阴沉地英宗面还像模像样地掉了两滴眼泪。
英宗坐在床榻边,怒声道:“严查!给朕严查!几个太监哪里来的胆子,此事必有幕后主使。一旦查出严惩不贷!朕要他们给朕的皇儿偿命!”
见着英宗发火,殿中众人没一个人敢出声,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皇后坐在一旁也沉默不语。
六公主年纪尚小,让英宗这一张冷脸吓得眼里含了泪水,一张嘴便要哭。昭妃连忙捂住她的嘴,自己面上也有几分惊惧。
贵妃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肚子上,神色稍稍放松了些。
gu903();她给万玥使了个眼色,万玥心领神会去倒了一杯茶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