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宫闱,不喜欢皇后望向英宗时落寞的眼神,英宗待皇后已经算是极好了。听说他们年轻时就是青梅竹马,这些年来一直感情和睦。
但即便如此,宫中也还有那么多妃子,各色各样的女人。一个个的比皇后年轻,比皇后美丽。
她希望她的黄黄这一世好好的,平安和乐顺顺利利。
但若他平安和乐顺顺利利,那么总要有一日登临大宝。
那时皇后的今日,未尝不是她的明日。
她只是不愿去想,越想便越觉得握不住眼前人。
她喜欢的人是太子。
若他只是左云裳喜欢的人,一个家境贫寒的男人。
她可以将他紧紧的握在手中,用左家的势逼他只守着她一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她左云裳。
可他是太子。
她一旦嫁入东宫,此后余生皆系在他身上。
即便他不再喜爱她了,她又能如何?
谁又能强求君王的宠爱……
叶裕衣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他眸色渐深,强忍怒气。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笑眼弯弯的望着他,“其实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很多了。能被殿下所爱便已经算是十分幸运。即便……”
她说这话像是在宽慰自己,明明笑容那么灿烂,眼里却仍含着泪光。
像一簇开得极好却在凋零的花,徐徐的微风中火红的花瓣缓缓飘落,好似下了一场香气弥漫的雨。
叶裕衣心头一紧,他沉声打断她,“没有什么即便,我会让你一直幸运下去。即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你我都老去。
我的心也只会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当真以为我贪恋的是你的容色吗?云娘,我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你现在不信,终有一日也会相信我。我爱你,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停止。”
他此时才知道她竟在为这些事而忧愁,他不愿意看见她流泪,更不想再看见她伤心。
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喜欢一个女子。
自小在宫中他见惯了美人,也不是没有人往他身边送各色美人。他往昔只觉得厌烦,如今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兴趣。
他的身边有云娘一人便已经足够了。
宫中女人多了就免不了争斗,尽管母亲贵为皇后,他从小也没少看母后暗暗垂泪。
他舍不得云娘受委屈,又怎么舍得自己给她委屈受,让她如母后一般难过。
左云裳听得耳朵都红了,她眨了眨眼,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叶裕衣捧着她的面颊低头吻了下去。
“不许再说这些傻话了。”
第71章
他一头坠落在了颜色火热浓艳的花丛中,花朵清甜的香气缠绵柔软的包裹着他,花瓣随着他的触动而羞涩的簌簌抖动,抖下了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水。
良久,他方觉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掌中盛放的鲜花。
她眼圈微微发红,脚下发软,全靠他扶着腰身的手才能站住。
他低低的笑着,手贴在她温热的面颊,“云娘,我真想将你藏在这里。让谁都找不到你。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你便够了。”
她垂着头舌头好似麻了,面上也觉得发烫,一时怎么都说不出话,却又觉得被他这样搂着实在是有点丢脸。
她定了定神,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放开她,“不成。你答应我今日要出宫的。不能反悔。”
他回首拿了桌上放着的盒子递进她手中。
左云裳看着盒子中那两枚翡翠镯子,她迟疑的看了看叶裕衣,“这是……翡翠金丝双凤镯?真的要给我吗?”
叶裕衣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的从盒中拿出一枚镯子,牵着左云裳的右手慢慢的套了上去。
她手腕上已经有了一枚‘平安如意’的金镯,这镯子她带了许多年,以至于镯子的光芒都有些黯淡。
他握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低语道:“你腕上这枚金镯是从前父母所赐,你的快乐皆是家人给予。那么套上这枚镯子,你的以后就由我来守护了。”
左云裳沉默的听着叶裕衣的低语,她慢慢垂下眼,眼底闪过一线犹豫。
叶裕衣看出她有心事,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但愿时间久了,他可以用自己的努力让她放下那些无谓的担忧。
熙州的小凤凰从不知道什么叫怕,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此时却因他有了这般多的忧愁,他心情着实复杂,也不知道是该高兴更多,还是忧愁更多。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从前云娘是熙州最肆意妄为的姑娘,以后我守着你。云娘可以做大齐最肆意妄为的姑娘。你想欺负谁,只要不是欺负父皇母后,我都能给你担着。”
左云裳被他逗笑了,她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什么欺负人,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太子就瞎讲话。在熙州时谁不说我左云裳温柔似水,我何曾欺负过别人。你这是在败坏我的名声。”
让左云裳这么一瞪,叶裕衣只好收了笑容,以免让左云裳更加气愤。
他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好,好一个温柔似水。”
只是让他用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出这一句话,左小姐的眼睛一时瞪得更大了,眼见着就要上手来‘温柔’一番。
她这一动手,手腕上的两枚镯子,金碰着玉,撞出一阵十分好听清脆的响声。
叶裕衣抬手接住了左云裳伸来的手,他叹了口气,“翡翠质地算不得坚硬。不论怎么说,这镯子也算有点来头。云娘不心疼我,也该心疼心疼它。若是没过几日就撞出细痕来……”
左云裳一把抽回了手,她愤愤道:“就你事多。”
话是这么说,至少是没动手了。
燕潭的莲花谢了,西苑的赤鹿也换了长毛,左云裳这些日子里将东宫里外都转遍了,也跟太子出宫游玩过几次。成日的在东宫招猫逗狗横行霸道,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惬意。
只是她仍有个未了的心愿,少不了十天半个月去徐琛那里探听一二去熙州的人有没有什么回信。
离家日久,熙州的信总是来得格外慢,让左云裳一日比一日更加想念熙州的亲人。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有了消息,灵玉兴冲冲的跑进来,肩头还挂着融化的雪花,“太子妃,宫外传来信说您的父母亲人已经到京城了。应该马上就要入宫。”
左云裳猛地站起身抓住了灵玉的双手,她脸上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当真?”
灵玉重重地点头。
左云裳快步去拿了一旁搭着的外袍,“现在太子在哪里?我去找他。”
左小姐一向总挂着笑脸,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但灵玉从没见过她这般高兴的手忙脚乱的样子。
“快,快,你们几个都来帮我把衣服穿上。”
不用她说,殿中的宫女便已经各自去取了衣袍鞋袜,七手八脚的上前服侍着她一件件地穿上。
京城的冬日几乎每一日都阴沉沉的没什么阳光,而且比熙州要冷的多,出门一趟定然要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厚厚实实。
左云裳一到冬天就没什么活力也不爱出门,喜欢整日缩在暖炉旁,像只懒洋洋的猫。
此时这人难得一见的恢复了夏日的活力。
灵玉笑道:“殿下此时应当还在上早朝,外面冷,太子妃不如在屋子里等一等再去。即便现在去宫门口,也是要等着的。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雪。”
伺候了左云裳这么些日子,她深知这人最是怕冷。
左云裳摆了摆手,“不行。我急得很。冷就冷吧。我去迎一迎他。”
她又忍不住去催宫女,“你们快些快些,穿好了咱们就走。”
宫女倒也不怕她,一个个仍是笑眯眯的。
“太子妃莫急。这还有两件呢。”
“您多穿一点别出了门冻坏了。”
走出雍云殿时,左云裳有些不满的捏了捏自己圆了一圈的腰身,“好了,我又被裹成球了。这与狗熊有什么区别。”
灵玉笑道:“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看的狗熊。”
大雪如纸片鹅毛般纷纷洒洒的落下,朱红的宫墙与琉璃瓦都裹上了一层银白,雪地中只有一行人慢吞吞的走着。
雪地踩下去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如踩在云端,十分绵软蓬松。
左云裳心急想走得快些,但她眼下已经被裹成了个球,实在迈不开步子,没法子随心所欲。
怀梦得了信来迎她,一见着她就开始长吁短叹的劝她,“太子妃,这么大的雪。您快跟我去太子寝宫暖和暖和吧。一会儿殿下就回来了。您现在去也是没法子见到人啊。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殿下还不把我们给吃了?”
左云裳现在正在兴头上那里是寻常人能劝得住的。
“我又不是你们的太子殿下,风一吹就折了。放心好了,不就是走一段去迎一迎他吗?有什么要紧的。本小姐身体好着呢。”
怀梦别无他法只能叹着气跟在了她身边,一路上仍不死心的不停碎碎念。
左云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没听见,态度十分坦然从容。
看得身后跟着的小宫女都忍不住偷笑。
今日的早朝与半年前的早朝相比大为不同,用叶裕衣的话来讲,“看着是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
只不过这一次少了不止几个人,而是许多人,以至于朝堂之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少的那些人,一些在大牢中,另一些则告病在家。
这一切说来都与那个叫许沛的人脱不开关系,他这一年就没闲着,继一封折子把灵国公送上断头台之后,他又再接再厉,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止揪出了一批灵国公同党,紧接着又列出诸多贪赃枉法的官员,仍然是那个人赃并获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的风格。
但凡他所状告的人,无论勋贵亦或高官,就没有一个能逃的。
以至于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朝廷风气都是一肃。
此时许沛正在向英宗禀报城外村庄的情况,“百姓各自归家,因陛下宽仁免除了今年的税赋又发下救济的粮食。自百姓归家之后,城外已无匪盗,山后也无新坟。”
英宗神色一松,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色,“无事退朝。”
叶裕衣从殿中一走出来就看到雪地里站着的人,跟在他身边的薛寸脚步一顿,他笑容暧昧的拿玉板戳了戳叶裕衣的肩膀,“感情这么好啊?太子妃都亲自来接你下朝了。”
茫茫大雪中她穿了一身水红色,发顶上都已经落了不少白色的细雪,面颊冻得红扑扑的更显鲜活明艳。
站在雪地中像个漂亮的娃娃,往外走的大臣们几乎都忍不住偷偷的看她。
叶裕衣面色一沉,他从武安手中取过伞,疾步上前撑伞挡在左云裳头顶,“云娘,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左云裳伸手搓了搓面颊,她一张口便呵出了一团白雾,“我,我来等你嘛。宫外传来消息说我父母已经入京了。”
叶裕衣看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他将伞交给怀梦,取下脱下肩头的黑色大氅给左云裳披上,披衣服时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
“不急,我们回去慢慢说。”
来往的大臣们看得更加起劲了,就连英宗也站在大殿门口远远的看着二人相拥,笑眯眯的感叹道:“年轻人的情投意合,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甜蜜。瞧瞧这小两口真是一对璧人。”
左右自然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附和与吹捧。
左云裳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饶是脸皮一向极厚,此时也有点发烫。
“你把这个给我了,你怎么办?我不冷的。”
他给她系好大氅,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面颊,“说谎,脸上这么冰,还说不冷。”
两个人牵着手在雪地中往东宫走。
作者有话要说:啊,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
谢谢小可爱们陪我走到这里呀,抱住每个人亲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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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殿下,我想留父母在东宫住一宿。”左云裳看了一眼叶裕衣的表情,她补上了后半句,“不行的话,我出宫与他们住一宿也挺不错。黄黄,你看如何?”
叶裕衣淡淡道:“宫中素来不留外客,即便是妃嫔的父母前来探望也只是稍稍坐一坐便罢了。若贸然留宿,恐怕会惹人非议。“
左云裳扣着他的手晃了晃,“正是知道那帮言官多事,这不是才问殿下吗?”
方才还叫黄黄,也就是这种时候才能听她叫一声殿下。若不全了她的心愿,怕是他这几日都要不得安宁。
叶裕衣语声一顿,无奈道:“从前倒是有妃子回门的先例,你的兄长左廷在京中有府邸居住,既是你大哥的家便也算是你家了。你算来还是未嫁之身,回自己家住上几日都是无碍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左云裳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脚步都更轻快了些,“好,那就这么办了。黄黄总是有这么多的办法。”
左氏夫妇一入宫还未来得及与左云裳多说几句,便被召入中宫受皇后与皇帝接见。
叶裕衣与左云裳在一旁作陪,但没有什么他们二人说话的余地。
左云裳初见时眼睛粘在双亲身上移不开,好好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今日不仅皇后与皇帝都在,一旁还有官吏盯着。
叶裕衣下意识往礼部的官员上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些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他微微侧首与左云裳低语道:“那几位穿朝服站着的人云娘看到了吗?”
左云裳恹恹的直起腰身,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见此情景,那几人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她心中暗道,一见着这些穿官服的就没好事。
父母就在面前却不能说话,连多看几眼都不行,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叶裕衣见她像是霜打了的花一样,低声宽慰她,“暂且忍一忍,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去。”
左云裳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亮晶晶的看了一眼叶裕衣,发鬓中的凤簪流苏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她偷偷的从桌下将手伸过去,指尖搭在他手上,不知塞了个什么东西。
叶裕衣低头看着掌心中的糖块,挑了挑眉头。
怎么跟哄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