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她想,他还是真是果断。能这么快的做出反应,想来眼睛一直都盯在冯婆子身上,可那时她也站得离那婆子很近,他毫不犹豫闪身冲过去救马氏的时候,是太过自信自己的判断,还是,跟他的利益,他的前途相比,他又一次觉得她不值一提呢?

少年人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俊美精致的面孔上还余留着刚失了不少血的苍白,足以令无数花信年华的姑娘趋之若鹜。

顾昀一副忍着疼痛的模样,心里实然有几分把握。

安宁一向心软,又事事以他的前途为先,纵然是一时生气将事情闹到了马氏和父亲跟前,可如今他给了转圜的余地,想来她定然会心疼于他,松了口的。

最开始,他慢慢发觉自己钟情于晏安宁,就是因他觉得她处理起事情来很有章法,处处得他心意,颇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他想要登上青云路乘风而起,她所思所想的亦是站在他身边,助他拾级而上。

她不会拒绝自己的。

虽她与江姨娘感情甚笃,可现下,江姨娘不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吗?

这样的想法不仅顾昀有,就连顾明华,也颇有些后悔将这球踢给了江氏——她没想到江氏竟和面上一样软和,被人差点害了性命,失了孩子,还半点不愠怒地将选择权全交给了晏安宁。

晏安宁是谁?她可是爹相中给小五的媳妇,此刻若是因姨母之事对未来婆母的发落咄咄逼人,这门亲事岂不是铁定不能成了?想也知道,晏安宁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江氏并不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她只是温柔又怜爱地看着外甥女。

出了此事,即便侯爷对谢氏从轻发落,日后被迫深居简出的谢氏在儿子媳妇面前也是抬不起头的。虽她受了这一遭艰险,到底没被伤着,谢氏失了话语权和侯爷的宠爱,若安宁肯松口,昀哥儿只有感激的份儿。没了难缠的庶婆母压在上头作威作福,此刻她倒觉得这一桩婚事有些可取之处了。

是以若安宁饶过了谢氏,她也不会生气的。

在江氏眼里,顾昀还是很出息的,唯一的缺陷便是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和妹妹。

可看着顾昀期盼的眼神,晏安宁抿了抿唇,眸光一点点凉了下来。

婚姻之事,除却那虚无缥缈无法把控的感情,最根本不过相互扶持,利益互换。

前世她自认在做探花郎的贤内助上丝毫没有不足之处,她手里有银钱,便襄助着他打点翰林院上下的人情往来,手里有货物,便屡次让他的上官因他或风雅或高贵的“品味”对他刮目相看。分家后的宴会上,她也从来表现得落落大方,让所有等着看他们笑话的外人都无可指摘。

在内宅,她上尽心尽力孝婆母,下毫不吝啬帮扶小姑子,连最难伺候的谢氏,在魏永嫣出现之前,对外人都没有说过她半句不是。

可反过来,他又给了她什么呢?

她以为的情分,实则每一刻都可能缠绕着旁的女子的痕迹,她最看重的名分,到最后他也无情剥夺,还花言巧语想骗她做外室。甚至,还对魏永嫣对她下死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已经做够了贤良淑德的妇人了。

女孩子的声音极度的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顾昀彻底变了脸色。

“谢姨娘供奉的是三清道人,尚且还用符咒来害人。若是让她进了佛堂,也不知每日里是在静心祈福,还是在厌咒憎恶的人呢。”她长长的睫毛羽扇般的垂下,嘴角是弯起来的,看上去却非常地伤心失望:“我原以为姨娘见了我都是亲近得如亲母女一般,定然是喜欢我的,可没想到……”

不少人的面色都变得精彩起来。

是啊,谢氏哪回看见晏安宁,不是亲热得像是恨不得马上将她娶进门当儿媳妇呢?可下一刻也是笑着毫不留情地刺了人家一刀,因内宅争斗一时嫉妒想不开害江氏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借晏安宁的银票子去害人,这是生怕日后被人发现了,气不死晏安宁的行径啊!

喜爱,这也能叫喜爱吗?

在旁人面前说长辈的不是,本来是极为失礼的,可众人见晏安宁的面色甚至比受了伤的顾昀还苍白几分,顿时就不免心生怜悯。

马氏也在心头微叹:倒是个有气节的小姑娘,宁肯丢了这公侯贵胄的婚事,也要为她姨母讨一个公道。

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羡慕江氏,明明没有生养,却养出了一个这么一心一意回护她的姑娘。

顾昀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彻底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下了头的生母,再看向晏安宁的眼神不免就带了十足十的失望。

分明是可以关起门在家里解决的事情,她为何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呢?到了这关头,竟还不肯松口,还要一心从重处置他姨娘,她难道不知晓,他姨娘若真被送去了官府,或是被人举告犯过这样的事,日后他的前程就完蛋了吗?

从前的晏家表妹,明明是最善解人意,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

顾昀眼里的情绪浓重得难以忽视,可晏安宁只是看了一眼,便平静地偏过了头。

前者心里更是一梗,想起近日来的一些香艳事来。

在京城码头遇见的那位卫姑娘,实然身世和晏表妹很相像,一样的孤苦无依,抛头露面做生意来维持生存。可接触了几次,他发现卫姑娘竟然很有见识,一些朝堂上的事和读书上的事,两人竟也能莫名说到一块儿去。

而她看向自己的神情,像极了从前晏表妹看他的样子,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含羞带怯。

他那阵子心情苦闷,两人走动之下,独处时竟好几次差点擦枪.走火,好在每到关键时候,他都能想起晏表妹那美得不似凡人的一张脸,到底是稳住了心神没有跨越雷池。

而近来,晏表妹对他的态度似乎有好转,他心头那浓重的情愫便又轻而易举地被她挑了起来,一时间什么卫姑娘都被他抛之脑后许久不曾想起。

然而,此刻,顾昀却觉得自己的坚守像是一个笑话。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再嫁给他了?

她明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后,多少人会在背后议论他们的是非,明明知道,作为未过门的媳妇,这已经算是不孝,可还是半点没给他留情面。

阳安侯没再理会这些小儿女的心思,他本就被谢氏激怒了,只是看在儿子受伤的份上有所迟疑,但如今晏家那姑娘明显不愿意轻拿轻放,他索性也就随了自己的心意:“谢氏,心肠狠毒,谋害侯府公子,即日起,徙回湘州老家家庙,终日念经为自己洗清罪孽,此生不可再踏足京城。”

湘州……

谢氏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

她从前随阳安侯回乡祭祖的时候,狠狠得罪过族长的孙媳妇,现在把她赶回族中,还不让她再来京城,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岂不是会把她往死里整?

她慌了,她声泪俱下:“昀哥儿,昀哥儿……”

阳安侯却已然不给她再表演母子情深的机会,不耐烦地挥手让人把她带走。

顾昀神情默然,半个字也没有开口。

“拖下去打板子,打到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为止,不交代,就往死里打。”对着冯婆子,阳安侯的神情更为冷酷。那是多么卑贱的人,竟敢把他们家中闹成这样,他才懒得再给她表现自己的机会,爱说不说,不说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