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果我们不上报,就觉得和他们一样。他们玩‘规则游戏’,我们也要这样吗?”陈江河反问。
“这不是规则游戏!”付新书看向王法,近乎求助,“教练……”
出租车在一个路口停下,绿灯转红,林晚星坐直身子,她也不清楚王法会发表什么样的意见。
片刻后,冷静平和的声音透过视频传来:“那个团伙还在作案吗?我是说殴打你的那个地下赌球团伙。”王法问。
付新书愣了下,他没想到教练会问这个。但他几乎立刻意识到,教练最关心的是他的安全问题,他顿时为自己的隐瞒而感到羞愧:“前段时间被捣毁了,新闻里有提过。”
“那就好。”王法顿了顿,继续说,“我希望你们把我讲的内容当做参考,我永远和你们老师站在同一立场,不左右你们的选择。”
手机被王法握在手里,镜头对准学生,林晚星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充盈整个空间。
“在我们国内,除彩票外,所有赌博下注行为都违法。你们应该清楚,你们的身份不仅是学生,还是注册球员。最近足协的风向,一直是严查球队赌球和假赛,近期已经有数位足协官员被捕。如果决赛前上报付新书的问题,虽然最终处罚决定不会马上做出,但他必然会被立即禁止参加决赛。此外,组委会还将讨论我们一开始的参赛资格是否违规,决赛是否要直接判负或使用季军递补名次等问题。如果我是足协负责人,考虑到一系列的争议,加上付新书无法上场后这边也凑不齐完整队伍,以及决赛球队爆出赌球丑闻后会造成的影响,最稳妥的方案是,取消决赛。”
王法语音平和,分析充满条理,并毫无保留地告诉学生们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那如果我们赛前装作不知道,不上报呢?”
“只要付新书承认曾经的违规行为,他的个人参赛成绩就会被取消。”
学生们都静默下来,付新书也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仿佛坐在一片寂静之中。
烈日、严寒,不分白天黑夜的奔跑,他们身后是一路流淌的汗水。
决赛当前,坚持遵守规则的后果太过严重,而他们要做的,似乎只用暂时忘记这件事,好好比赛,等决赛结束。
“对不起。”付新书近乎哀求,“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我可以不踢,但你们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老付虽然……但也很不容易吧,我们不能抛下老付自己踢决赛。”郑飞扬有些心软了。
林鹿终于开口:“我是不是刚应该装作没听到?”
“可是我们已经听到了。”智会还是这么说。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踢决赛了?”
“是啊,我们马上就要踢决赛了。”
这同样是林晚星从未有过的体验。
方才在影院里,荧幕宽广,电影叙事宛如宇宙恒河。而现在则是狭小的车内空间,手机屏幕只有巴掌大小,永川恒大球场客队更衣室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比赛战术板被推出时,门外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学生们俱是一震。
王法放下手机,亲自去开门。
“宏景八中,可以上场热身了。”工作人员前来通知。
走道中,仿佛能听到附近永川恒大主队更衣室的声音。嘈嘈杂杂、热热闹闹。
“好的,谢谢。”王法礼貌回应,然后关上门。
谁都知道,时间不允许他们无限制讨论。
“投票吧。”秦敖站起来,这么说。
手机被王法放在长椅上后,林晚星只能看到明亮的天花板顶灯。
她知道王法随身带着本子,那是现在最方便拿出的纸了。
随后撕纸声响起,每人都能分到一小片,他们落笔留下选择即可。
出租车继续向前驶去,永川恒大的宏伟主场隐约可见。
这里是破旧却炽热的客队更衣室。
是大家小时候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地方。
外面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球场,看台上即将坐满观众,掌声如雷、呼声如云。
去年九月至今,他们奋力奔跑,不懈努力,经历过艰苦卓绝的比赛,战胜了绝无可能战胜的对手,才最终能走到这里。
天平的一端,是梦寐以求的决赛场,选“是”即可轻松踏上。绿茵如毯、晴空如洗,那本就是他们努力该得的结果。
而天平的另一端,只是两年前的旧事。付新书犯下的一个很小的错误,甚至只要他们不提及,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往事如风,为什么就不能让它过去?
明明很简单问题,下笔时却如有千钧。
陈江河想起他见林晚星那天,五川路体育场上,中介说了很多很多。他没告诉林晚星的是,他那会儿真的非常心动,差点就答应了。
秦敖想起自己当前锋的理由,纯粹因为第一次进球时感觉很爽,他喜欢那种征服赛场的感觉。
林鹿想记得爷爷送他踢球的第一日,明明是为了强身健体,好像不知怎地就走到今天。可努力守下每一球,真的很有成就感。
在文成业的世界里,足球好像是他反抗父母的唯一方式。在这里他肆意奔跑、完全自由,他可以实践他所想做的一切事情,这就是他的足球。
祁亮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只要他想,他能做好所有事情。可足球不一样,他体格瘦小,没那么适合踢球,可反而很不服气。
郑仁以前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只要大家觉得好,他也可以。可这次,他知道这行不通。
轮到智会的时候,他发现今天没带算筹,不过没关系,转一下铅笔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