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残破不堪,民房坍塌过半,砖石多被搬去修补城墙。
奚援疑住在一座比较完整的宅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设也都齐全,奚援疑脱去戎装,换一身便服,早早等在门口,拱手相迎。
知道徐础不能饮酒,奚援疑命人在菜肴上下功夫,样样精美,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乱时能做出来的美食。
这次双方更加自在,徐础略饮几杯酒,其它时候喝茶。
奚援疑道:“能在此地得遇徐公子,是我之大幸,很想听听徐公子对荆州形势的看法。”
“初来乍到,对荆州不熟,不敢妄言。”
“徐公子过谦,你是观大略的人,用不着非得处处踏访。而且我也不问整个形势,只有一件疑惑,望徐公子给予指教。”
“答疑我或许能说几句。”
“天下大势就不说了,摆在那里,谁都能看得到,令我犹豫不决的是这支南匪。”
“奚将军仍觉胜算不足?”
“那倒不是,南匪连遭败绩,士气受挫,已非荆州对手,我只是拿不准,是应该将南匪一举剿灭,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
徐础已然明白奚援疑的意思,“将南军一举剿灭,能解一时之忧,却令荆州与南方散州成为死敌,或有后患。放一条生路,或许能将南军并入荆州,但是陈病才毫无降意,坐等下去,南军士气恢复,反酿大灾。”
“徐公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一说你就明白。”
“但我帮不了奚将军,我对陈病才一无所知,既不能揣摩其心意,更不能前去劝说。”
“陈病才喜怒无常,杀死我奚家好几位使者,我怎能让徐公子再入虎口?但是我有个想法,请徐公子斟酌一下。”
“请说。”
“陈病才初入荆州时,自恃兵多将广,十分狂傲,不愿与任何一方结盟,惨败之后,他仍不服气,还要再分胜负,更不肯结盟,但是狂傲之气稍减,也想拉拢几个帮手。荆州眼下形势,最强的当然是我们奚家,其次江王杨钦哉,再次荆东的几位将军,江北襄阳一带另有数股势力。陈病才派人送信,荆东诸将不理他,襄阳群雄却颇为心动,以为能够趁机扩张。”
徐础点点头。
奚援疑缓了一会,继续道:“襄阳群雄当中有一位宋取竹,被推为首领,自称楚王,还自称是邺城名士范闭的关门弟子。据说徐公子曾在邺城隐居,与范门或有接触,听说过此人吗?”
“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奚援疑大喜,“太好了。”
“奚将军希望我去劝说宋取竹,让他不要与陈病才结盟?”
“还有,奚家要去汉州报仇,襄阳正当其路,宋取竹可以不助奚家,但是也请不要骚扰行军之道。”
“襄阳群雄既然能被南军说动,为何不肯与奚家结盟?”
“陈病才慷他人之慨,将襄阳全部郡县许给宋取竹,自称渡江之后要去进攻江陵城,灭我奚家,还愿借兵给宋取竹,任他调遣。”
“陈病才受困江南,他的许诺皆不可信。”
“就是嘛,得有人让宋取竹明白这一点。”
徐础沉思片刻,“我与宋取竹只有一面之缘,并无深交……”
“以徐公子的才智,只要能见到面,肯定能够说服宋取竹回心转意。”
“奚将军别抱太大希望。”
“徐公子愿意一试吗?只要宋取竹明确拒绝南匪的拉拢,陈病才走投无路,或许会生降意。”
徐础又想一会,“好吧,既然到了荆州,又得奚将军款待,怎么也得为奚将军奔走一趟。”
“多谢。”奚援疑起身,一躬到地。
奚援疑比较着急,立刻派人去给江北的宋取竹送信,当晚就得到回信,宋取竹很愿意见这位一面之缘的故人。
徐础次日一早出城,向昌言之道:“或许真是我多心,奚援疑送我去见宋取竹,想来真是没有恶意。”
昌言之休息一天,精神恢复许多,笑道:“公子既不称王,又无兵将,奚家自然不当你是敌人。”
襄阳军的营地离江不远,规模不大,能容纳不到一万人,帐篷破旧,旗帜不全,走在其中的兵卒个个面带菜色,看样子没怎么吃过饱饭。
昌言之小声道:“第一次见到比降世军还要穷苦的军队。”
宋取竹的帐篷并不比其他人更好,只是稍大一些,他站在门口,手扶腰刀,笑道:“思过谷一别,不意在此重逢。”
徐础停下脚步,隐约觉得不对劲,左右的士兵似乎都在警惕什么。
“宋王一向可好?”徐础拱手道。
宋取竹叹了口气,“苟活而已,幸得徐公子到来,帮我一个大忙。不得已,我要用徐公子换些救命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