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这群“行尸走肉”活了过来,开始说话,开始询问,带头的兵卒大声道:“胜了,胜了,宁军大胜,我带你们去贺荣人的营地,那里有酒有肉,够你们吃的。”
众人欢呼。
可是带头兵卒接下来的描述却让徐础觉得自己记忆错乱。
“宁王一马当先,接连挑翻五名蛮王、十名蛮将和无数蛮兵,贺荣人吱哇乱叫,不肯认输,还想靠人多围攻宁王,你们猜怎么着?一条巨龙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压死一千名敌兵,贺荣人这下子真害怕……”
“龙呢?”有人好奇地问。
“压死敌兵之后就消失啦,跟你们说,巨龙就是宁王的法身,他是真龙天子……”
中途发生一件意外,幸存的士兵们互相聊天,居然发现一名秦州士兵混在其中,于是队伍中多了一名俘虏,双手被绑在身后,谁都能打两下,还没吃到贺荣人的牛羊,就感受到其中的痛快。
营地里极其混乱,许多人在争抢帐篷等物品,但是没有打起来,只是吵闹而已。
有人指了一个大致方向,徐础穿行营地去找昌言之,不知为什么,虽然心中如释重负,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好像他也是一名混进来的敌军士兵。
接连询问七八人,徐础终于找到昌言之的地盘。
“昌将军阵亡了。”守卫地盘的兵卒回道,然后上下打量徐础,“你是这里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上司是哪一位?”
徐础愣了一会,“遗体在哪?”
“不知道,现在是佟将军管事——你叫什么?究竟是谁的兵?”
“宋取竹宋将军在哪?”
“先说你是谁。”
徐础转身走开,兵卒在后面叫了几声,却没有追上来。
昌言之在宁军当中为将不久,尚未培养出忠诚的部下,他的死波澜不惊。
徐础又问数人,很快找到宋取竹的地盘,同样受到兵卒的质问。
“我叫于瞻,原与宋将军同窗,现在是他的幕僚。”徐础没说真实姓名。
“于瞻?没听说过,不过你看上去倒像是读书人,先进去吧,找地方休息,宋将军在宁王那边吃庆功宴,得明天才能见你们这些幕僚。”
徐础别无所求。
整座大营虽显混乱,进入各家地盘之后,查得却极严厉,几名军官都没听说过“于瞻”这个名字,不由得心生警惕,将他送到上司帐中。
戴破虎正与一群人喝酒,见到徐础进来,不由得大吃一惊,立刻放下碗迎过来。
“书生于瞻见过戴将军。”
“徐”字已嘴边,戴破虎硬生生咽了回去,“啊啊,于公子……没事吧?”
戴破虎认得此人,军官放下心来,拱手告辞。
戴破虎转身交待一声,立刻带着徐础来到一顶空帐篷里,“委屈徐先生在此暂住一晚,查点人数的时候没见着徐先生,还以为……徐先生为什么……”
“我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
“明白,我不会泄密,我去弄点酒肉来。”
“多谢戴将军。”徐础的确已是饥肠辘辘。
戴破虎很快亲自送来一些食物,大碗酒配大块肉,徐础又一次谢过之后,问道:“昌言之的遗体带回来了?”
戴破虎黯然道:“昌将军不幸陈亡,遗体被宁王收走,说是要与其他阵亡将领一同风光大葬。”
徐础叹息一声,“戴将军去喝酒吧,我自己吃过之后要睡一会。”
“徐先生好像受伤了,要不要我找人过来看看?”
“不必,睡一觉就好。”
戴破虎拱手告辞。
徐础只吃了两块肉、一口酒,合衣躺在铺上,很快入睡,再醒来时,帐外有光亮透进来,他的心仍如一潭死水,无悲无喜,他虽然活了下来,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落在占场上,再也找不回来。
“徐先生醒了。”宋取竹掀帘进来,笑呵呵地说,身上无伤。
“宋将军可得独挡一面?”徐础直接问道,已不再关心昨天的战斗如何取胜。
宋取竹微微一愣,“宁王允许了,让我率兵渡江,前去平定湘、广两州,这是要将我支去不毛之地。”
“宋将军必须先夺下益州。”徐础道,至少有一样东西他已经找回来——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