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一小会儿,觉着这实在是个不可完成任务,索性彻底吓他好了。
“皇甫昭。”我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逐渐显现出漂浮在半空的身影。
“当啷”他手里的重刀掉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色煞白。
很快,他猛地弯腰抓回了刀,大声喊道:“是人,是鬼?”
“你看我这样是人吗?”我黑线道。
他似乎吓得说不出来话了,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好半会才挤出几个字:“你是从地狱里来的?”
看着这样的皇甫昭,我忽然没了吓他的心思了,自己这算什么呢,欺负个小孩子?虽然长大的他对我态度恶劣,但这时候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而已。我站稳在草地上放柔声音:“你很怕地狱吗,其实与人间相比那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摆出副明显不信的脸色。
我道:“你不信啊?地狱虽然刑法苛刻,但也算赏罚分明,没有作恶的人去阴间也只是走趟奈何桥投个胎而已。十八层地狱里处罚的都是无恶不作之人,所以你怕什么呢?”从现在来看,你长大后还算个不错的君主,更不需要这么担心了,我心道。
“我杀过人。”他灰色清澈的眼睛忽然蒙上了层阴霾:“我的手上有很多人的血,一定会下地狱永不超生的。”
“我也杀过人。”我道:“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吗?”
他瞪着眼睛突然警惕地看我:“这是我国校场,你一个野鬼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是昭越派来的奸细?!都说昭越人精通这些旁门左道,用鬼来刺探我国消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的想法很好,很具有创新意识,我怎么做皇帝时就没想到过用鬼来打探民情八卦呢?我扯扯嘴角,笑地无力。
最后我还是说出了我的来意:“我是来找春叶秋华的。”
“你果然图谋不轨,竟想盗取我国国宝!”他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脸色让我恨得想抽他。
“我不是情非得已吗?!”快抓狂时我突然镇静下来,循循善诱道:“春叶秋华这种东西想必你也知道,除了救人之外我别无它用。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告诉它在哪帮我救了人,就相当于积了阴德,以后判官裁量你的功过时一定会大大地记上一笔。”
他绷紧的脸微微有松动的迹象,我趁势煽风点火:“我只是借用而已,用完之后一定双手奉还。做鬼是不能乱撒谎的,否则投不了好胎,我肯定不会拿自己前途做赌注的。”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迟疑道:“一个连姓名都不愿透露之人,我如何能相信。”
我无奈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苏名采。”
“苏采。”他反复念了两三遍后,抱着刀继续盘问道:“你要救什么人?假如你救的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若帮了你不是助纣为虐,以后还是会下地狱的。”
我想揍这小子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了……
“救一个男人。”我干巴巴道。
“男人?你的相公?”
“嗯……哎不对不对,其实也差不多吧。”我挠了挠下巴:“勉强可以算是我喜欢的人。安心啦,他是个道士,你救他只会功德加倍的!”
“道士?”他怪异地将我从上看到下:“你这个□熏心的女鬼,居然连道士都不放过。”
老娘现在最不想放过的就是你!!!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春叶秋华在哪里了吧?”我巴巴地问。
“它在……”
狂风大起,风沙咆哮着席卷了整个天地,天旋地转间我被一股强势的力道猛地推了出去。
我和溺水人般张着大口喘了好几口莫须有的气,缓神时手腕一痛,又是一阵天翻地覆,我仰面躺在了床上。
握着我的手压在头顶的人,是皇甫昭。此时他的眼神危险得像只猎食时的狮虎:“你要是想问,何不亲自问我呢?苏采。”
他居然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快乐哟~
39第三十七卦
“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被当场抓住现行,这种情况我很难表现出泰然自若之类的神情,狼狈地避开他明亮危险的视线,语无伦次辩解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借用一下春叶秋华来救一个人而已。”想起生死不知的沈莲桥,尾音颤抖:“梦里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真的……只是想救他而已。”
他刀刃般的目光在我脸上一寸寸剐过,声一冷,嘲弄道:“你这是要哭了?你潜入我梦境、盗我国宝,竟还觉得自己委屈了不成?”
我拼命眨了眨泛着浓浓湿意的眼睛,最后两行泪水还是从脸颊滚落,哭出来自己反倒镇静了下来:“是,我承认我行事不够坦荡。可你也说那是你们国宝,我真向你直接开口要,你会给我吗?我只是个魂魄,一个简单的魂魄,没有你们凡人想象得那么无所不能。”哭诉完我吸吸鼻子道:“既然被你捉到了,你想怎么处置我,尽管说吧。”
再大不了,我救不了沈莲桥,等他死了,我随他一同去了就是了。不过可惜了他这一世修为,以他累下的福报,来世也一定可以投个好人家。
“处置你?”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来,哑然失笑。
看他紧绷的面容有缓和迹象,我仍抱着一丝希望道:“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能否将春叶秋华借我用上一用?或者你想要些什么来交换,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法术,但……”挠挠脑袋:“帮你偷取个敌国情报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耸耸肩,到这里他大半是知道我生前的身份了。可那毕竟是生前事了,死后一切干系都断的干干净净,我要是能正常投胎说不准下一世就投胎到了大乾来。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缓缓起身,松开被压制住的我。
我立马一个翻身,滚到地上,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比虎狼还可怕的男人。
他触及我的眼光,不屑道:“你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你会怕我?”
他意有所指我听得十分明白,却难以赞同啧啧道:“生前的我是生前的我,死后的我是死后的我。生前我是不能怕,死后的我身无所负,害怕难道不是一个正常少女应该有的表现吗?”
“你的眼泪果然是假的。”他哼笑,裹好衣裳起身道:“想和我讨价还价也要看看自己的处境。”他的话充满着嘲讽,嘲讽着我的不自量力,可奇怪的是我还听出了一丝说不清的失望,而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夜未尽天未明,只余我一个鬼的寝殿里幽幽地燃着高烛,我懒得去关心这大半夜他从床上爬起来要跑到哪里去。根据正常剧情发展,这时候他应该是去某个妃嫔或者某几个妃嫔那里去寻欢作乐去了。我也想寻欢作乐,想和某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他会粗鲁地扔我在床上,粗暴地吻我,但唤我的名字时却是那么的温柔动情……
“苏采。”
埋着脸难过又羞涩地回忆着过去的我因这一声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蓦地抬起头左右寻找:“沈莲桥?!”
这个声音,就是再过个六百年我依然记得。
“苏采……”这一声近在耳侧,耳尖一抖,我恍能感觉到他缠绵炙热的呼吸。可我眼中依然是一片空荡荡的华丽摆设,什么都没有。
我心一揪,眼泪真的落了下来:“沈莲桥你是死了么?所以我才看不见你。”
“有这么咒自己男人的吗?”近在咫尺但看不见的人质问道:“我重病在床,你竟然跑了。”
面对他的指责,我一肚子倒不完的委屈:“鹤老说你快不行了,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我死了,你很难过吗?”他淡淡道。
我直起身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一个字一个字郑重道:“沈莲桥,我喜欢你。”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悄然落下:“我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喜欢的那么一个人存在,我只知道你死了我会很难过,难过到甚至想过是能用自己一命换你一命就好了。”
所谓推心置腹莫过如此,其实以我以前的性子这番话只会永远地烂在我肚子里。可时至今日,沈莲桥与我都命途难卜。我一生顾虑太多,遗憾太多,此次再不能错过。
“我知道这很没出息,会让你看不起。”我抽噎道:“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本想说的含蓄而有深度,可话到口边就变得苍白而零落,说出口只有这一遍一遍重复:“我不想看着你死,虽然我死过一遍……”
所以才知道死亡的感觉其实没有我曾说过的那样轻松,临死前绝望的恐惧,死后的无措,我体会过一遍,不想让你也同样经历一遍。
“这些都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
他的话和根冰锥样直直刺入我心中,冷得让我感觉不到疼痛,想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可脸僵硬得牵不动一分。曾几何时,别说强颜欢笑,就是面前对着一杯毒酒在别人面前我也能面不改色喝下,即便明知下肚后穿肠剖腹的痛。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非常高兴。”那忽而从冷漠变为淡淡喜悦的声音忽然凑在脸侧,我仿佛能看见他贴在眼前含笑的双眼:“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呢?苏采,你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估量得未免太低了些。”
他从容平静的话语叫人心神安谧:“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吗?”他感慨道:“现在就算是让我死,我也甘愿。”
我因他这话震惊得一时不能言语,喃喃道:“沈莲桥,你是不是病疯了?”
他笑而不语,略显沉重的呼吸缓缓浮动。
沉默了一会,我对着一无所有的面前轻声道:“你还好吗?”
他喑哑着声道:“不是很好。”
“还能支持多久。”
“不知道。”他如实以告:“说不定明天,说不定后天,所以你早点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我口舌干涩地转了话题:“你身体不好,又动用术力千里传音干嘛?”
“想你了。”他带着几分慵懒之意道:“一点术力算什么。”
“……”好像一时半会还不太适应这样的沈莲桥……
于是我又艰难地转了个话题:“不是说千里传音需要媒介的吗?你什么都没有是怎么做到的?”
“你摸摸怀中。”他简洁地提醒道。
一摸怀中,入手的是滑润的一根长簪,拿出时仿佛带出一阵他独有的冷香。那是他的莲簪,仔细摩挲着簪身,我记得上次吵架时赌气丢回给他,何时又回到了我这里来?
“苏采,这次回来我们就成亲吧。”他状似漫不经心提及,可语气却稳沉如山。
手里的簪子从指缝落下,敲在地面上轻声作响。
“你,你一个道士愿意娶我这个女鬼吗?”受到的冲击过大,我的嘴巴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