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们薛家啊!”
最后,沈老夫人也不再继续对她做审问,因为结果无论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沈老夫人命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一直禁足到出嫁那天。之后,为她做主寻一婆家,择日成婚,由不得她拒绝。
......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次薛玉娇和萧湛再回忠武侯府,看着空旷的府邸,只觉越来越感到凄凉。身边原本就不多的亲人,如今只剩下沈老夫人和薛啸云两个人,昔日侍候在身边的熟悉脸孔也被换了陌生的新人。
想想才两年时间,两年之内,父亲荆氏相继去世,她和薛玉芳先后出嫁,到如今薛玉娥被禁足待嫁,不由感慨万千。
经过薛玉娥居住的紫竹院前,门口有守卫把守,送饭的丫鬟提着食盒进屋,屋里忽地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薛玉娇先前就听说了,她自那日被沈老夫人叫去问过话,回来被禁足后,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尤其与鸿胪寺卿的婚讯传出来,更加暴躁无常。外面路过的下人时常能够听到她在屋里大呼小叫,往日的文静贤淑早已不复存在。
且说半个月前,沈老夫人托媒人为她寻了一婆家,对方是鸿胪寺卿,官居四品,前年妻子死了,尚未续弦。薛玉娥本身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并不好找到年轻又门当户对的,虽然对方门庭不比忠武侯府显赫,但好歹嫁过去是正室。
薛玉娥的年纪放在当下着实不小了,沈老夫人不想再耽搁下去以防夜长梦多,便做主将二人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可是现在,见她这般恍若失心疯的模样,劝也劝不动,骂也骂过了,不由发起愁来。
薛玉娇沉吟片刻,迈进院子,萧湛下意识拉了她一下。她回过头,轻轻摇了摇:“没事,我跟她说几句话。”
萧湛想了想,“唔”了一声,不放心她一个人,道:“我陪你一起去。”
走到门口,薛玉娇和外面的两个侍卫说了一声,很快开门请她们进去。谨娘和孟霖帆奉命在外边等候。
两人进了屋,脚下倏然一停。屋内乱成一片,屏风歪倒在地,床帏扯落,桌上堆着纸屑,满地都是被摔坏的瓷器碎片,根本让人无处落脚。
薛玉娥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身雪白常衣,素面朝天,似乎近段时间仍旧备受失眠多梦的煎熬,眼窝凹陷,脸色暗沉发黄。比起上次见面,明显消瘦憔悴了很多。
她慢慢抬起眼,目光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嘴角轻轻一牵,讥讽道:“怎么?夫妻二人一起来看我笑话?”
薛玉娇挑着干净的地方向里面走去,萧湛随在她身边护着她以防不测。
两人走到薛玉娥的面前,薛玉娇略带怜悯的看着她,面色平静的开口道:“事到如今,大姐姐你可曾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到后悔吗?”
薛玉娥闲适的站起身,冷哼了一声,道:“后悔,我当然后悔。我后悔没有早点除掉你!否则,也不会被你捷足先登!”
“捷足先登”这四个字,冷不防让薛玉娇心头一跳。
不得不否认的是,她当初确实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因为这个,她经常为此感到烦恼,就好像有根刺一样一直扎在心里,觉得当初故意设计萧湛这件事,应该找机会向萧湛坦白。
此次过来,薛玉娇也没有非要逼她忏悔之意,而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怕是很难和她说通了。略微一顿,薛玉娇话锋一转道:“你安心在此待嫁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只有这样,你才能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重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些话,全部是发自薛玉娇的肺腑之言。说到底,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不!我偏不!”
薛玉娥大声对她吼道,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萧湛,萧湛微微皱眉,一脸不悦的移开目光。
方才的愤怒转瞬即逝,此时薛玉娥脸上慢慢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紧接着一副满面悲痛的样子,伤心欲绝的看着他,泣诉道:“我从小就喜欢你,那么多年了,一直默默地看着你,靠近你。而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想一辈子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难道就这么难吗?这点可怜的愿望和诉求你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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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薛玉娥之死
“不论怎样,你的愿望也不该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薛玉娇忍不住道。
薛玉娥登时怒瞪过去:“你住口!我的事由不得你来管!”
薛玉娇挺直腰背,义正言辞的质问道:“我是不想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背负的那条人命打算怎么办?你心中能否安宁吗?”
话音刚落,薛玉娥不禁悚然动容,震惊的看着她。
萧湛也惊讶的看向她。突然道出人命,他竟从来都没有听她说起过。
“看你的表情,是被我猜对了。你那前未婚夫,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并非自己意外失足坠楼,而是......”薛玉娇目光如炬,一寸不离的紧紧盯着她,语气笃定而悲哀的缓缓说道,“你推下去的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冤枉我!”
薛玉娇不管她的狡辩,仍是保持着原先的语速继续道:“你不满意祖母和你母亲为你安排的这门婚事,但你又是一个从小懂事,贤良淑德的好孩子,整个金陵城无人不称赞你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你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的赞美中,也活在你的辛苦伪装和自负之中,你其实很累,很想释放天性,但没办法,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对你的期望越来越高,你只好继续佯装温柔。”
“你喜欢宁王,可又想维持你在世人眼里贤淑大方的形象,于是这门亲事便成了你心中的一根尖刺,你夹在中间无比痛苦,最后想出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杀了他。只有他死了,你们的婚事才能顺理成章的取消,你才有机会继续追求宁王。”
“若我没猜错,你失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你杀了人良心不安,所以才会经常做噩梦。”
薛玉娥被她这番话弄得惊慌失措,面目惊恐,忽然,表情十分痛苦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我没有,我没有做!”
薛玉娇轻轻皱眉:“大姐姐你聪慧无双,心思细密。可惜,你的智慧用错了地方。倘若你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今日之事,或许也不会发生。”
薛玉娥惊恐万状道:“是谁?是谁告诉你的?!是她对吗?”
薛玉娇顿时一怔!
这个“她”是谁?难道背后还有人知道这件事?
薛玉娥见她说了出来,以为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旋即眸中射出怨毒之极的目光来:“是,是我杀的又能怎么样!我再如何聪慧,到头来还不是输给了你?”
薛玉娇摇摇头,道:“从来就没有谁输谁赢,只有对与错。而你错就错在,你把宁王看的比一切都重要,视别人生命为草芥。你可有想过,即便宁王也爱你,他能承受你的爱是建立在践踏在他人性命之上的吗?这样的爱,你觉得会幸福长久吗?”
“不是的!我没有错!我从来就没有错!错的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我的!”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吼到最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萧湛见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拉住薛玉娇的手:“我们走吧,她已经疯了,你的话她根本不会听进去的。”
薛玉娇被萧湛牵着向外走去,两人渐渐跟她拉开距离,最后关门的一刹那,只剩下她狂笑而狰狞的脸。
走出紫竹院,萧湛这才面色沉重的向薛玉娇问起来刚刚听到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户部尚书之子是被她谋害的?”
薛玉娇道:“其实,这最初只是妾身的猜测而已,并没有十足的肯定。”
萧湛听到这里眉梢一挑,颇为期待的看向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继续道:“我记得当年,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是被她邀约去的,惨剧发生后,大家都一致以为这只是一桩失足坠楼案,未曾有人提出质疑,遂没有追究过此事,将人下葬后便不了了之了。可是,我分明记得她失眠多梦的毛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如今她为了你不计手段和后果,我渐渐心中有疑,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的同时,恍然就想起当年这起事件,想着会不会与她有关系,临时想起来,想试试她的反应。结果,居然被我猜中了。”
萧湛道:“这件事,关乎重大,你想好要上报朝廷吗?”
“实话说,妾身并没有想好。她再作恶多端,说到底也是痴情至深所致。让她偿命,不如用余生去忏悔的好。”
萧湛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道:“你总是那么心软。希望她嫁人后,能够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薛玉娇没想到他会这么评价自己。换做前世的话,她或许确实配得上“心软”两个字,但现在……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紫竹院,突然回想起刚刚薛玉娥的话。
她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
萧湛接连几个白天都很忙碌,基本都是早出晚归。薛玉娇知道他最近在紧锣密鼓的查父亲的案子。
那次赴薛玉娥的约,薛玉娥提供了一些线索,虽然有些没有明说清楚,但也已经有了眉目。至少知道有知情人现在身在范阳,只要找到那人,有了这个证人以后,写下供词,揭露真相,一切便会不攻自破,浮出水面,谢家父子也会被绳之以法。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萧湛都是秘密进行准备工作,只委派身边最信任的人去做。
薛玉娇为了配合他,与他里应外合,瞒住外人,除了谨娘以外,身边侍候的一干下人全部包括在内,全部看不出来她的具体动向。她该吃了吃,该睡了睡,让自己尽量做到心静如水,与往常无异。
这两日,她发现了一种新的香料,如获至宝,一个人用完了晚饭后,开始调制新香。
当晚,薛玉娇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门声忽然一响,抬头看,见是萧湛回来了,忙放下手的事,笑盈盈上前帮他脱下外衣。
他面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薛玉娇看出他神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打发屋里的人出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查出什么了吗?”
萧湛眉头紧锁,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显沉重地道:“你大姐姐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敛了敛眸,道,“在房中自缢了!”
“什么?!”
薛玉娇手里的衣服一掉,整个人怔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室内阖然一静。
半晌后,她喃喃道:“死了?”声音微微颤抖。
萧湛伸手抚在她肩膀上,宽慰道:“今日早上发生的事,仵作验过尸,确定是自杀。尸体下午入殓的。明日我们准备准备,去祭拜一下吧。”
薛玉娇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有些复杂。她心烦意乱道:“您说,是因为我当日那些话刺激到了她,才会害得她走到自杀这一步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湛搂过她,抚了抚她的背心,“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她原本就迷失心智,现在是自己走不出来,想不开了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薛玉娇拧眉闭上眼睛,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萧湛斩钉截铁道,“你要知道,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我们没有揭发她的罪行,更没有惩罚过她,已经是做到对她最大的宽恕和容忍。你已经很仁慈了,不用为此自责。”
薛玉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毫无保留的为自己开脱,哪怕是一点点责备也没有。自己被他保护的如此小心翼翼,她何德何能?
虽然萧湛一直劝她开导她不要为这件事感到内疚,但薛玉娇还是免不了耿耿于怀。
这一夜她并没有睡好,不只是她,萧湛也是。
次日,两人换了一身服丧前去忠武侯府吊唁,除了薛啸云外,薛玉芳也在。
上次见到她时还是去年年底家中祭祖,那时便觉得她变化很大,整个人沧桑成熟了很多。当时她一个人坐车回来的,身边只有红莲一个陪嫁丫鬟,谢尹安连脸都没露一眼,足以看出来,她受冷落的事是真的,生活的并不幸福。
现下,几个月没见,不知是妆容较素的关系,还是受其它外界因素影响,明明不过十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的憔悴,一双凌厉的眼角生出了好多细纹,唯一没变的是性格,依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乍一看,和薛玉娇的明媚阳光相比,整个人阴郁幽怨的可怕。
此时见到两人,薛玉芳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看看是谁来了?”
薛啸云刚刚哭过,眼睛还有点红红的。见到她们夫妇二人前来,面无表情的伸手朝外指道:“你们走,我姐姐她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刚来就受到刁难,薛玉娇抬眼,担心的看着萧湛。
广袖下,萧湛倏然握紧了她的手,轻轻摩沙了一下,暗示让她安心。
“我们上柱香后便走。”
萧湛不卑不亢的道,面色微凝。
薛玉芳见薛啸云都敢说出这种话,自己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身份了,似乎想要将这一年多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借此全部发泄出来,出言不逊道:“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萧湛冷眼扫向她,凤眸微眯:“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本王这么说话?”
被他一训斥,薛玉芳果然吓得浑身一哆嗦,愠色收敛一些,再不敢开口。
薛啸云向来和他唱反调惯了,大概是了解他不会真的为难自己,拿自己怎么样,所以渐渐变得有恃无恐,不再惧怕他。此刻出头道:“你们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母亲和大姐姐都是因为你们两个才死的。你们走!给我走!永远都不要再踏进我们薛家的大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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