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阖上眼,荒戟颤抖着张开双唇,伸出舌尖在自己的唇瓣上反复地偷偷摩挲。
月色流淌如乍泄的银光,白莹透亮的朦胧夜色中,荒戟回忆起了跟黎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
(前世)
万魔窟
魔族境内,众魔最不愿靠近之地。
这里异木横生,嶙峋险恶。魔族走在附近,稍有不慎便会失足跌落而下,然后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就在这万魔窟的半深处,有一条天然而成的崎岖小路。
那路极窄细,凹凸不平的怪石林立而起,寻常魔族就是向天借来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上面随意行走。
可现在,却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在那路上飞速地踱着。
“人族使者正在我魔界境内,说有事想与王商议,”一位面上带着诡异黑纹的男子尽职尽责地汇报道:“王,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找您了,您真的不打算见见?”
这山路倾斜陡峭,路面又被雾气所沾,变得又滑又湿,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腥气。
亦步亦趋地跟在荒戟身后,非墨因为过度紧张,额上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见荒戟完全无视他,非墨的脸色苦涩得简直要当场哭出来:“王,那些使者远道而来,您每次都这样视而不见,总归是有些不好。”
头也不回,荒戟语气淡然:“让他们滚。”
非墨:“……”
被荒戟这回话堵得心肝脾肺肾都难受到揪成一团,非墨愁眉苦脸地回道:“是属下多嘴了,下次人族再来,我便直接把他们打发了就是,绝不会再惹王您忧心。”
顿了顿,非墨接着道:“不过,人族的|肉|身|本应是三界中最脆弱的,居然能够毫发无损地穿梭于魔界与人界之间,对于空间乱流毫不畏惧,也不知是掌握了什么大神通。”
正说着,二魔头顶处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杂音。
抬头望去,便见一团脏得乌漆嘛黑的东西穿破层层浓雾,从万魔窟的上方跌落而下。
最终,这团东西挂在了石壁斜出来的一截断枝上。摆动不停的样子,像极了秋天成熟后沉甸甸的麦穗。
“去看看,”荒戟用目光点了一下非墨,示意他过去。
凑到前面一看,非墨发现枝杈上挂着的居然是一只化为兽身的猫妖。
非墨见状忍不住惊呼:“妖怎么会掉到魔界?”
这妖身上的伤痕交错纵横,血水泥水在毛上纠缠着混作一团,也不知是在何处受了如此重的伤。
若不是猫腹间传来轻微起伏,非墨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喵,”猫虚弱地叫了一声,身子猛地一抽|搐,咳出一口血来。
山间风大,血沫子顺着风劲飘过去,堪堪地蹭过了荒戟的衣袍。
看看沾上了血气的衣裳,荒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气。
“快别吐了,王会杀了你的,”非墨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了猫妖的口鼻。
猫被非墨捂得喘不上来气,只得将爪尖狠狠地抓在非墨身上,给他胳膊上挠出好几道深可见骨的长口子。
“喵~”
趁着非墨嘶嘶哼着吃痛的时候,猫妖挣脱束缚后蹦了下来。
地上路滑,他身上疼得厉害,又失血过多神志不清。
左爪踩出去后飘乎乎地落在自己的右爪上,身子一歪,整只猫就那么直愣愣地掉了下去。
荒戟见路中间那血糊糊的碍事路障没了,面无表情地抬腿便继续向前走。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只纤长细瘦的手正死死地拽在他的裤脚上。
那只本该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的脏猫,此刻化成了人形,并用一只手紧紧扯着荒戟,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找死,”冷寒的语气里满蕴着杀机。
荒戟当机立断地横挥出一掌,漆黑如墨的魔气中蕴含着极强的力量,带着呼啸的刺耳风声,毫不留情地向猫妖打去。
一旁的非墨见状不忍心地闭上了眼,脑海中已经预见到了猫妖被打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魔界是三界中战斗力最强的一界,向来只尊强者为王。
荒戟作为魔界的王,自然也就是三界中公认的实力最顶尖的存在。
就算是随手的一击,三界之中能够接下来的,也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更不用说用来对付这样一个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吊着的小猫妖了。
这猫妖,必死无疑。
可是预料之中的惨烈哀嚎声却没有发出零星半点,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去瞄,眼前的一幕让非墨惊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猫妖伸出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受伤极重,鲜血淋漓,破败不堪。就像是冬天被寒风摧折过后的干枯花枝般,不堪一击到仿若随时都会被折断。
可就是这样的一只手,居然挡住了荒戟挥出去的魔气。
强烈的求生欲让黎羽的神志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他艰难地仰起头看向荒戟,抬眼的一瞬间露出了一双极为罕见的异色眸子。
脏污不堪的脸上,唯独这双明亮的眼睛极为夺目。
眼珠一蓝一黄,瞳子上笼罩着一层因疼痛和迷茫而浮出的水雾,像一泓粼粼的湫水,涟漪阵阵。
惨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黎羽哑声向荒戟问道,
“我是谁?”
在与那双剔透澄澈的眼睛相对的一瞬,荒戟恍然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念头。
他觉得与这猫妖好似曾在何处见过,可却又半分也忆不起来。
就在荒戟晃神的功夫,他脚底的石块因为承受不住刚才那一击的力量而崩塌分离。
他正欲飞身而起,却发现那猫妖的手像个铁钳似的牢牢固定在他腿上,正拉着他一起往下坠。
“啪叽”
“扑通”
“咕噜噜”
也不知道是石子滚落的声音,还是荒戟黎羽坠落时带出的声响,空旷寂静的万魔窟中,连绵不绝的异声不断地回荡。
用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生无可恋地表情看向深不可见底的魔窟,非墨脸色惨白,低声呢喃道:“王,坠崖了???”
第10章第10章
被迎面吹来的冷风驱散了仅存的一丝睡意,黎羽一边把悬空的四肢舞动瞎划,一边吵嚷道,
“喂喂喂,苍副官,这一大早的你是发的哪门子疯啊?长翅膀了不起是怎么的,猫爷我还会上树呢,也从来没逮着你往树上爬过啊!”
将两只白色的羽翅从背后幻化而出,苍术以极快的速度飞行在空中。
他一只手里提着衣冠不整的黎羽,另一只手托着荒戟,也不答话,只是闷不做声地一路往前飞。
黎羽哀嚎道:“苍副官,你想找我麻烦的话换个日子行不行?我昨天答应了颜先生要送荒戟去幼妖园的,要是爽约不去他能活生生墨迹死我。”
实在是嫌黎羽太过聒噪,苍术忍不住开口道:“乔溏死了。”
黎羽瞬间老实下来,惊道“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苍术言简意赅地陈述道:“今日辰初,有妖在玄河里发现了乔溏的尸体,死因是被震碎了心脉。据查,他白天跟你发生过争执,而且深夜的时候有妖听到过玄河附近曾经响起过铃铛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苍术语气愈发凝重:“乔溏的手里握着你昨日穿的那件衣服的碎布条。”
黎羽挑眉:“尸体呢?”
“尸体还在原处。”
苍术凝眉:“事情蹊跷,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我不会冤枉任何一只妖。”
顿了顿,他语带嫌恶地道:“即使那只妖是你。”
托苍术的福,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你怎么看?”带着黎羽来到玄河边,指着漂浮在水中的浮尸,苍术一脸严肃地问道。
他虽然极为看不惯黎羽吊儿郎当的做派,但是对黎羽的谋智却绝无半分轻视。
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乔溏的尸体,黎羽一边用手翻动着查看,一边问道:“死亡时间是何时?”
苍术:“子初”
黎羽:“铃铛传来的声音呢?”
苍术:“子初”
黎羽哈哈一笑,伸出手臂指向西方,解释道:“我小时候淘气,这妖界东南西北各处地界全都被我跑了个遍。”
“住在西园那边的李叔每日卯初都会在玄河边垂钓,这是他几百年来的习惯了,只要去西园那片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所言不假。”
“也就是说,尸体并不是一直曝露在此处直到辰初才被妖发现,而应该是卯初到辰初这段时间才浮在了这里。”
摊开手,耸耸肩,黎羽一脸无辜道:“很可惜,卯初到辰初这段时间我是待在家里睡觉的。住我家那边的盈鸟姐姐白天起得早,她可以帮我做证。”
妖卫A不服问道:“那深夜时候玄河边传来的铃铛声音你要作何解释?”
黎羽身上有个从不离身的铃铛臂钏,每次走起路来都叮铃铃地作响,这是全妖族都知道的事情。
“停,不要被黎羽的节奏带跑了,”妖卫B伸手拦下了妖卫A,质疑道:“你刚才这番话看似符合情理,但却很可能是你想借用李叔垂钓的事情为借口,制造假的不在场证据。”
“你在把乔溏杀死后将尸体藏好,然后等到李叔走后再用特殊的手段把尸体放出来,这不是也很有可能么?”
环胸站定,黎羽一脸“哥哥你真棒”的表情,崇拜地看向妖卫B,调笑着问道:“这位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呀,那你觉得我能把尸体藏在哪?”
妖卫B得意道:“自然是水中。可能是用石头什么的压着尸体,让尸体浮不上来,等李叔走了再让尸体飘上来。”
黎羽紧接着问:“照你这么说,你们刚才验尸的结果是尸体从子初开始便一直泡在水中?”
“没错。”
黎羽似乎是嫌离得远,扯着嗓子说话太累,干脆整只妖凑过去,极为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那妖卫B身上靠着,懒洋洋地低声问道,
“有关尸体的事情我不懂,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乔溏手里握着的碎布条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鸟屎你可看见了?”
还不等妖卫B接话,黎羽就直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昨日,我在石洞前与妖卫大人们产生了一点小冲突,一只虎妖当场被砸了满头满脸的鸟屎,在那之后有熊妖以异能挪动山石。”
“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我掉落在地的衣衫碎条被挪动的山石带着,不小心沾到了一些鸟粪。”
笑了笑,黎羽沉声问道:“妖卫大人,先不说这件事直接证明了那衣服碎条并不是乔溏从我身上抓下来的,就单说说你觉得在水里泡上好几个时辰之后,什么样的鸟粪还能继续留在布条上?”
“这……”
黎羽再问:“再者,我为什么杀了乔溏后不直接毁尸灭迹,反而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妖卫B答不出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这……那你倒是说凶手是谁?”
黎羽笑骂道:“呸,瞧哥哥你这话说的。查案是你们妖卫的活计,你这么大刺刺地问我罪妖是谁,是打算把今年的工钱全分给我是怎么的?”
“小朋友别玩水,太危险了,快回去。”
就在黎羽在这边跟妖卫们插诨打科的时候,跟着黎羽一起过来的荒戟独自走到河边,涓起了一捧水。
没有妖看见,一缕黑气从水中飞出后化作一只通体漆黑的蝴蝶落在了荒戟的指尖上。
他启唇轻轻一吹,那蝴蝶便化成玄辉般,星星点点地流入了荒戟的掌心。
此诡术名为寻源。
中了诡术的乔溏在荒戟离开后,便直接去寻找了那个当初将流言讲给他的那只妖。
然后会从那只妖的记忆中搜索出上一个将流言传出的妖,再毫无分差地呈现那妖的外貌后继续寻找上一个流言传出者,直到最后发现流言的源头并在脸上幻化出那妖的模样,同时触发诡术。
可还没等找到真正的源头,这诡术就被识破,乔溏也因此丧命。
语言是暧昧的,相同的一句话,随着流传的次数增多,时间的变长,却会渐渐变成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故事。
而关于黎骁的这个传言,却极为异常的从没有出过半分偏差,精准地传达给了每一只妖。
这是绝不正常的,一定是有妖在背后暗中操控。
回过头,荒戟正看见黎羽跟妖卫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样子。
像是心尖上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他难受得胸口发闷,憋着不吭声,走过去扯了扯黎羽的衣角。
“怎么了?”黎羽扭过头回望荒戟。
他个子没有荒戟高,想要看清荒戟的神情必须得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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